6、醉桃李忆霁国秘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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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修道之人下山历时日，但黎辞与颜开二人只用了一日。
行至城里适是酉时，桃李镇与梨云山不同，确有植物之意的桃李，但桃李镇最有名的还是学堂，桃李镇学堂众多，自二人进城来，短短的一段路程就已看见了三所学堂。盏盏明灯照在案几上，轻轻的读书声从大圆窗台中透出，穿过回廊，传到围墙上，进入黎辞的耳中。
此时月朗花明，夜凉如水，偶有一阵微风拂过，拂落了沿巷两侧的桃花。一片片桃红的花瓣被微风吹带在半空中飘旋，一瓣瓣轻轻地安落于巷中窄小的小路上。由于小巷两侧的房屋挨得很近，使得两边的桃树枝都穿插交错，当桃李飘落于地，洒满小路时，穿过小巷的人会有一种行于桃树之中的飘然奇妙之感。
黎辞和颜开穿行于小巷之中，眼见皎洁月光中桃花从头顶纷纷飘落，耳闻学子隐隐书声，鼻尖嗅到一丝清凉如泉的桃花香，不自觉心境恬然，步子也悠然放慢。须臾，二人恍觉已经找到了一家客栈。
黎辞抬挪跨过高高的门槛，行至柜台。颜开满怀新奇地打量了会，才快步跟上。
“客官，住店？”小二迎了出来
黎辞打量了会，客栈收拾得整理干净，墙上挂满了名字名画，另一面墙上还留有许多文人墨客的诗迹，小二服装也是整洁，不似一般地方客栈得小二那般油污满身，大汗淋漓。
“嗯，两间上房，麻烦了。”黎辞点头。
小二顿了顿，笑道：“这位客官误会了，我们桃李镇的客栈，不分上中下房，但都舒适整洁，二位稍等，在下去取二位的房号木牌。”俯了俯以示礼貌，便转身去取木牌。
颜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名画，一副羡慕的样子。看得入神，竟是才后知后觉黎辞在唤他。
颜开转过身去，瞧见本店楼梯扶手处在等他的黎辞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块木牌：“看什么这么出神？”
颜开眼睛亮晶晶的：“黎道长，读书的人真的好好。”会写出那么漂亮的字，画出那么绝美的画，题出那么厉害的诗。
黎辞呆了呆，随即笑了出来，原是这傻孩子羡慕人家了。
“你想读书？那你选择的武修怎么办？”若他放弃自己武修的天赋，转去学堂，前途如何不说，单是黎辞惜才这一点，便忍不住扼腕叹息了。
没错，颜开有武修的天赋。虽然他之前提不起渔袋，但那是蓉花锦鲤的原因，其实黎辞能看的出来，他的武修天赋极高，若肯勤学苦练，再之名师引导，飞升之路并不难走。
“也是啊，武修才是我的初衷，多谢黎道长点醒！”颜开咧开嘴笑，凑到黎辞面前，牵起黎辞的双手感激地看着黎辞，又觉这个姿势不够表示他对黎辞的感激之情，便改为大大张开双臂，一把抱住黎辞。
黎辞怔了怔便推开了他：“上楼休息吧，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拐第二间。木牌妥善保管，这是出入的凭证。”
颜开无异议地乖乖揣好木牌上楼去了，爬楼梯时回忆起刚才在黎辞身上嗅到的清冷药香，心道：“黎道长身上有伤？什么时候去问问他吧。”思考间已至房门口，入了房中，转身合上房门。
黎辞见颜开果然上楼休息了，不由摇了摇头，轻叹道：“不能让他太依赖我啊……”
颜开的性格就如十岁顽童般，同时也有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得有些过头了。鉴于黎辞所注意到的细节，例如极易相信别人，貌似这种特征中还带有动物的认母情结，但也不敢笃定，日后再细察。还有对平凡的城镇生活似乎过于新奇，恍若初见般。再是他一个单纯的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独身一人前往霁京参加大试炼，而非同门陪伴，其中可见一些疑点。一来他所承的师门只是个小派别，有希望通过选拔的只有他一人，二来便只可能是，像黎辞一样无师门，自在单飞了，这是两种解释，至于到底是哪一种，也日后再细察。
简言之，颜开这个人不简单，但他却也没必要提防他。即使颜开隐了修为且不怀好意，他也绝对能够轻松对付，不在话下。
坐在椅子上，手托下巴想得正出神，忽觉小二走了过来。
“何事？”黎辞问。
“在下看客官并无恍意，此时点儿刚好，正是月上树梢时，不如在下推荐一个地方供客官散散步？也好感受一下桃李镇的情致。”
情致？竟不是景致么？
“请讲。”黎辞点点头。
“那去处名唤‘桃醉园’。桃林生的浪漫，有鹅卵石小路贯穿其中，名为‘桃花路’，林边有一潭池水，名为‘桃醉潭’，池中央有一亭，名为‘桃醉亭’……”
嗯……名字是起得不错，但却好像并无特色，桃树的话，街上到处都是。
店小二见到黎辞平淡的神情，心下了然，卖了个关子：“……若只如此，似乎与平常景点无异，在下也不太会随便推荐给客官，若是失了期待则不是了。”
黎辞听了，挑了挑眉：“怎么说？”
店小二见黎辞果然有点兴趣，眉飞色舞讲得生动：“方才在下提到的‘正是月上树梢时’是为关键。桃醉园桃醉园，特点在一个‘醉’字。这‘醉’字如何而来？乃是来源于桃李镇流传的一则故事。
“据说在玄康皇帝在位期间，有一位老巫师施法潜入玄康皇帝的梦中，告诫他‘莫看左手心，否则皮烧骨毁，万劫不复。’玄康皇帝醒来心有余悸，便真心不敢看左手心，命宫人制了个銮金掌套挡住。正用早膳，听跑入殿中的小太监说左丞相今早暴毙了，不知所故，太医也无法确诊，只说大约是劳累加旧心病复发所致。玄康皇帝放下玉筷就赶往丞相府，面露惊恐之色，‘左手心’正好与‘左丞相’契合了。赶到左相府中，见府中上上下下皆掩面痛哭，一位姨娘竟是伤心过度昏了过去。后来玄康皇帝出言安慰，命人厚葬之。只说当晚又梦到那位老巫师，皇帝问他：‘朕并未看左手心，为何左丞相出事？’
“老巫师道‘左相不是能让您皮烧骨毁，万劫不复之人。他的死只是天意’。玄康皇帝心惊道：‘有无其他方法可解？为何不能看左手心？’话毕睁眼，去眼的不是老巫师，却是华丽的帘帐，原来是梦醒了。这天是殿试的日子，玄康皇帝在龙椅上坐着，表面专注，心神却都在昨晚的梦中。服侍的太监见此，便弯腰恭敬道‘皇上，不如下去走动环视，一来可以观考生之心性，二来......也可以物色未来的左丞相，毕竟朝中能胜任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放着丞相这位子空着也耽误朝中失误的处理，因为皇上会太过辛劳，应有人为皇上分忧啊。’玄康皇帝认为在理，便下到殿中。这一下，却是冥冥间的天意了。玄康皇帝见一考生，能书惊世之章，便考了他几个难题，这考生也是对答如流，从容不迫。玄康皇帝大为赏识，一问原来是从桃李镇来的。桃李镇中曾有一老师担任过翰林中职位，具体是何位不详，但也是很有贡献，花甲之年便乞了骸骨。正巧这考生便师从这位老师。玄康皇帝只道‘甚好甚好’。殿试结果出来，竟是直接任命这位考生位左丞相，一时间朝中不平之声、哀怨之话涌起，有暗中使诈者，在此不提。
“只说那考生……哦，名字还未明说，名考生姓徐名楠字治勤。这徐楠有皇帝做靠山，左相可谓当的顺风顺水，加之自身不俗的实力，几年下来，已是把这左丞相这个高位坐得稳当了，朝中异议之声渐渐消失。
“三年后，霁国大旱，已是一年不曾降过雨水，民不聊生，玄康皇帝命人拨下去的赈灾粮资一层一层被克扣，真正到百姓手上的，未及十分之一个零头。一日，徐楠请见：‘皇上，臣请命。’玄康：‘说来。’徐楠：‘臣请皇上调臣……’‘不行！’话未说完就被玄康皇帝打断了。徐楠不解，玄康皇帝挥退了下人，只留二人在殿中，解释道：‘昨夜朕梦到你出宫解决大旱之事，摔下悬崖，被虎豹豺狼给……’玄康皇帝面露惧色，走下龙台，拥住徐楠说：‘治勤，朕担心你出事……你不去好不好？朕大可叫尚齐学那群大臣去，你就好好待在宫里吧。’
“原来，五年的时间，玄康皇帝喜欢上了徐楠，据说因此已经五年没去过后宫了。那徐楠是何反应呢？这徐楠啊，自己也说不出自己对皇帝是否仅仅是感激与君臣之间的情谊了，因此也没有明确地表达出来，简单说，就是两君臣暧昧不清，有些心眼儿多的君臣已起了疑心，后来集结一起阴谋反朝廷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玄康皇帝说完后，徐楠也不推开他，只道：‘护江山护百姓，是皇上的职责，也是臣的职责，皇上昨夜的梦……不会发生的。’玄康皇帝知他性情，也不再坚持，允了，但心中那颗悬石却始终没法放下……”
黎辞只安静听，递了杯茶水给他，店小二说得累了，却也喝了口茶便放下，清清喉咙，继续说道：
“后来，果真生了事端。距徐左相出宫办事仅过了短短两个月，就将一切事情解决了，只差大旱过去。但若无雨，左相便不能功成，不得回宫。是夜，霁国西北部霖霖雨水从天而降，百姓们一户户点起油灯，转眼间照亮了整个省城。绵绵密密的雨丝浸润省城，渐渐布遍整片霁国大地。徐楠在城楼上负手而立，遥在霁京的玄康，在亮堂的御书房中抬起头，听着淅沥的雨声，期待的眼神似透过华门看向远方思念的人。
“老天开眼降了雨水，像是为了补偿霁国子民，这场雨连下了五个月。举国欢呼，普天同庆。玄康皇帝在祭祀庆典中等来了徐楠，眼中是藏不住疲惫，他露出了两个月来的第一个笑容。玄康起身，亲手扶起徐楠，用微不可闻得声音说：‘喜迎左相平安归来。’
“虽天还下着细雨，却无人打伞。高高的祭坛上只此二人相对而立，一阵东风吹拂，将祭坛下边的桃林桃瓣卷了上来，祭坛上桃瓣夭夭。
“徐楠温和地挪开眼前人儿肩上的花瓣，轻声道：‘臣回来了。’
“正当二人温情时刻，祭坛下事变突发。反臣带领一群反叛的禁卫军包围了祭坛，祭坛下厮杀激战，祭坛上玄康被突发情况吓得楞怔。徐楠眉头一紧，将玄康护在身后。叛变者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很快站在祭坛下的，全都是手持血刃的叛变者，玄康的羽林军还未赶到，拥护玄康皇帝的忠臣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雨还在下，融进血泊中，刺目的献血顺着洁白的白玉石阶蜿蜒流下。
“徐楠见我方已成弱势，坚定地立在祭坛上，下方的反臣大声道：‘左相！事已至此，还拥护着皇帝做甚！不如投入我方，你继续当你的安生左相，享尽荣华富贵，你看如何？徐楠此人很有手段，是个厉害人物，若能将他拉拢过来再好不过，若拉拢不了，只有杀了他，以绝后患。他们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若是心性不坚者，怕是早应了。
“徐楠却冷脸拒绝道：‘乱臣贼子！天子脚下妄想颠覆朝政，劝尔等趁早收兵回头，还能留得全尸’话毕稍偏头低声问玄康‘皇上，羽林军何时才能赶到？’玄康紧攥徐楠的袖袍，眼神复杂：‘不会来了。方才瞧见他们之间有人提着羽林军的侍刀，怕是……整个皇宫都被占领了吧。’
“徐楠的眼神暗了暗，不语。羽林军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了。反臣见徐楠仍旧站在徐楠那边，语气张狂：‘左相不识时务。告诉你们不仅这个祭坛！这座皇宫！整个霁京都被我们封锁得密不透风！玄康，今日你，是注定要脱了这身龙袍了！哈哈哈哈！’
“玄康紧抿着唇，问道：‘张贤，为何造反？’
“张贤身边的一名武将抢道：‘霁国的玄康皇帝是个断袖，皇帝如何开枝散叶？最后下场也只是皇室衰颓，国力病秧，亡国是迟早的事！’
“玄康的眼神黯淡下来，张贤道：‘与他废话做甚？动手！’话落一群士兵蜂拥而上……”
黎辞听得入神，开口道：“后来如何？现在天下还是玄家的，是有什么转机？”他听得新奇，虽然他博览群书，却很少翻皇家密史，大约是因为他对皇家之事莫名不喜的缘故。
店小二答道：“是的，正当这是，玄康的六弟，被派往边疆驻守的人称‘不败将军’的玄朔及时赶来。原本张贤等人串通蛮族绊住玄朔，不料玄朔果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不过多时解决了蛮族之乱，从战俘口中逼问出真相后快马加鞭赶到霁京，破了城门，带领三万大军冲入皇宫，将反臣贼子一派剿杀，稳住了他皇兄的龙椅。但他还是来迟了，方才一片混战中，徐楠为了挡住刺向玄康的剑，剑身横刺心脏，徐楠斜斜地倒下，猎猎衣袍翩飞，摔下祭坛，无息。”
“玄康是多悲痛，民间只说他拥住徐楠，在雨中跪坐了许久，至月上中天之时，一人将徐楠葬于祭坛周围的桃林中一棵桃树下，将他最爱的名为‘君逍遥’的酒洒在月色桃树下。玄康回到屋中后，宫人发现远处火光冲天，救火无用后，眼睁睁地看着寝房焚烧殆尽，玄康拆了五年不曾摘下的銮金掌套，皮烧骨毁，万劫不复，永生为鬼不入轮回。”
讲完了故事，一阵蓦然。
黎辞叹道：“凄美又无奈的故事。”
“可不是么，唉！”店小二又道，“后来皇都迁到当时叫做徽萧的地方，现在把原来的徽萧叫做霁京。桃李镇便是玄康皇帝时祭祀的地方，桃醉园便是祭坛边桃林围成的园林。奇妙的是，每至月上中天之时，桃林中都会有酒香飘溢呢。”
黎辞心下一动，起身道：“多谢，你讲了个好故事。趁此机会，便去桃醉园逛逛。告辞。”
与店小二告别后，黎辞想了想，将安置在鱼缸中的蓉花锦鲤捞了起来收入网中。这次它倒是没有挣扎，只是安静。他提起网踏出客栈。边走边想店小二指的路：“嗯……出门左拐左拐再左拐……”一路上穿越银白月光，走到了目的地。
黎辞望了望高高的奇石台阶，尽头有一圆栱门嵌在白矮墙上，透过白墙边的花形窗棂可隐约探见其中景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醉桃李忆霁国秘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