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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76章 ...

  •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平淡但温馨地过着,转眼就是九月,谢蓁的肚子已经变得很大。

      春风春雨都是未出阁的年轻女孩儿,头一次实打实这么近的接触孕妇,眼见她的肚子越来越圆滚滚,都有些不知所措,伺候起来不禁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差错。

      但谢蓁的情绪还是在孕后期有了很大的变化,每每看到自己的孕腹,都会想是不是太大了,会不会不好生,是不是之前她没有禁住嘴,才吃得这样大……这一类的疑问常常在脑子里盘旋,自责内疚焦虑害怕种种情绪都涌了出来。更不必提还有孕后期其他种种难言的生理变化。

      她实在是太想把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了,现在的日子这么好,她不想有什么波澜。

      可是这件事她也不知道和谁说,徐述是很贴心的,每日不管多忙,晚上都一定会回来陪她,知道她腿脚浮肿,每日还为她揉捏,其他的小事也样样上心。有时被身体的变化折磨得难受,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朝他发火生气,他也一一受着,并无一丝不耐,再也不像从前偶尔还会同她斗气。

      但是情绪上的事,心里的紧张和害怕谢蓁并不想说给他听,除了多平添一个人的烦恼,又有什么用呢?

      相比波澜无惊,还算平顺的孕前期,这段时间简直是糟透了。

      还是常妈妈年纪大,见多识广,能稳得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后,主动说这肚子还不算大,有些妇人到孕后期更加夸张。

      怕她不信,又赶忙请了李大夫过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其实李大夫每隔几日都会过来诊脉,每次也都说这胎养的很好,让她放宽心。

      但是他们再怎么说,她心底的担忧与焦虑也并不能完全消解,

      李大夫知道多说无益,行医多年也见过不少孕妇,谢蓁这样心思重的并不是头一个。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转头就把这事和徐述说了。

      听他说完,徐述再三致谢。李大夫并不是一般大夫,他家世代行医,祖父曾是宫里德高望重的太医,深受器重。他父亲也跟着祖父行医,只是年轻不知事,不小心卷入了残酷的宫廷斗争中。

      那时徐述的祖父圣眷正浓,李家祖父求到他头上,这才将李大夫父亲本会必死的刑罚改成了流刑,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

      只是经此一事,李家元气大伤,也从太医院淡出。数年前,徐述祖母病重,李老太爷指派孙子去徐家看诊,并吩咐无事就留在徐家做个住家大夫,也算是报恩。

      一留就是这许多年,李大夫妻子早逝,他没有续弦,只有个女儿嫁在京城附近,家中也没有什么旁的人。

      对于徐家的事,他知道不少,但却不懂为何这位少夫人对孩子的执念会如此之深。她虽然底子不好,但胜在年轻,未来还长,机会还多,实在没有必要心思这么重,而且难得的是有徐述这样一个通情达理,体贴入微的好丈夫。既如此,何至于执念如此之深,心思如此之重。

      徐述是在回后院的路上被李大夫拦住说这些话的,他细细想了想,也没有理出一个所以然。

      慢慢思索着回后院,远远就看到她在院子里活动。今日太阳明艳,此时到了黄昏晚霞红得夺目。

      她穿着黛色的衣裙,在这样耀眼夺目的红霞下显得有些渺小,有些脆弱。

      徐述的心好像突然就抽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今天的天气不错。”

      他收拾好心绪,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和她说话。

      这道关,终究要闯过去。

      他走到月亮门时,谢蓁就看见了月色的衣角。

      眼下,她细细盯住面前的人静静瞧了瞧,还是一如既往风度翩翩、芝兰玉树。

      真不公平,明明是两个人的孩子,可是苦楚都让她一个人受了,谢蓁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只有女人能生孩子,只有女人要受这份罪,为什么男人不能生孩子……

      这些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她甚至不能和旁人讨论,她们/他们只会说这是天经地义,自古如此,大概还会说她的想法惊世骇俗,大逆不道什么的。

      可是自来如此就是对的吗?谢蓁觉得自己不够聪慧,她想不通这个问题。她一直想问问徐述怎么想,毕竟他是状元,圣人都夸他聪敏,可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如果徐述也是那样的说法,她大概会很伤心。

      可是今天她忍不住了,看见一如既往清清爽爽的丈夫,再低头看看自己隆起的小腹,以及周身四处因孕晚期到来的不适,这对比太鲜明了。

      “徐景行,我有个问题问你,你要想好再回答。”

      她少见地郑重其事,唤了他的表字。

      徐述被她突如其来的郑重弄得有几分不知所措,他低下头想去看她的眼睛,却正好看见她抿了抿唇,素来轻柔的面此时也一派严肃。

      “你说。”

      “你是状元,读得书多,人也聪明,那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世上偏只有女人才能生孩子吗?”

      徐述听了前半句,嘴角还是微微翘起的,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考了状元多了不起,但他还是很享受来自妻子的夸赞。

      但后半句的问题,实在是……

      谢蓁微微仰起头,眉头紧皱地看着他,她一手还死死捏住他的一只袖管,不容他躲闪。

      她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半晌过去,身侧的人眉头还皱着,几次欲开口,又未开口。

      终于,他回答道:“实话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徐述知道自己这个答案可能是有些伤人的,但是好像也没谁会去想这个问题,从来不都是女子才能生育吗?

      谢蓁捏住他袖管的力道明显松了些,“这样啊。”

      她声音有些沮丧。

      “蓁儿,我……”

      徐述有些抱歉,原本他是想着帮她排解心中忧惧的,现在好像把情况弄得更糟糕了。

      “你没想过也正常,我只是太好奇了,这样的话我并不能随意去问别人。”

      谢蓁截住他没说完的话,继续自顾自说着,一只手还是搭在他的臂上,像在借力支撑住自己不如以往灵巧的身子。

      “我以前也觉得女子怀孕生育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可直到真轮到我,我才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有什么天经地义呢?”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到如今的月份还这么难受,我害怕孩子有什么不好,害怕到时候孩子太大了不好生,我也害怕生完孩子之后身体上的变化不能复原,不说你,我自己可能都会嫌弃……”

      她还没说完,身前的人已经拥住了她。

      “你整天胡思乱想的可真多。”

      他的声音少见的轻柔,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风,不大,但有一丝丝的凉意袭向裸露在外的皮肤。

      徐述揽着人慢慢往屋里走。

      “你怎么能忍住一直不和我说呢?”

      这个问题,谢蓁也不知道。

      即便加上那段不知是梦还是所谓前世的记忆里,她同他真正相处的时间也远没有十年。但她还是有时觉得他很近,有时又觉得他很远,他对她是真的好,真的宠。可他也有许多的秘密,许多的事不会对她讲,像有一层朦胧的雾气,将他们隔开。

      偶尔谢蓁也会怀疑,她之于他到底是什么呢?是合适的妻子,还是漂亮的花瓶,等到不合适不漂亮了就会随意地丢弃在一旁。

      不怪她这样想,实在是他满腹才华,胸有沟壑,可她却远跟不上他的步伐。她既不能同他谈论诗词歌赋,亦不能同他说四海山川。她过去很多年里都被变相禁锢在一方小小的院落,能看到的接触到的只有一方小小的天地。

      谢蓁自小过得艰难,她内心的很多想法若在时人看来比之一般的闺阁千金要激越的多。但她也只是有时在心中独自想想,这样的世道,许多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但她近来越来越害怕,孩子兴许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更好地维系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可是从根源上来说,似乎又不是这样的。她不想自己和徐述变得和其他世俗夫妻一样成为“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者也”的工具,她希望他们之间能有纯粹的情。

      可是情太脆弱了,靠什么维系呢?靠孩子还是姣好的皮相,除了这些她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人也有些惶惶不安,她想要孩子,可现在又害怕自己的皮相受损。

      这样看来,她并不是合格的母亲,母亲不都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舍掉吗?

      徐述揽着人走到屋里,慢慢扶她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

      “整日想这么多,累不累?”

      他弯腰用指弹了弹她的额,嘴角还带着笑。

      一侧的小几上有温热的蜜水,徐述倒了一盏递给她。

      “润润嘴。”

      谢蓁看他一眼,接过茶盏慢慢喝起来。

      看着她温静中带着些可怜的模样,徐述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他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那是个春末夏初的日子,临近亡母的祭日,尽管他不信鬼神之说,但仍欲在慈恩寺办一场法事。那日他就是去慈恩寺操持这件事,路过慈恩寺大殿后的院落时,他远远就听见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他过往快二十载的岁月里,从未听过哪个女孩有那样清脆、自在悠然的笑。

      心底莫名的情绪驱使他往那边走近了几步。远远地看见院子里开着各色不知名的杂花,一个穿着姜黄色衣裙的少女在那边追逐着几只在花丛中翩飞的蝶儿。

      他目力极好,虽隔得远,他还是看见了女孩儿有张莹白的脸,姿容很是不俗。

      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但之后许多个夜里,那张脸以及那串笑声总是静悄悄跃进他的梦里,扰得人不得好眠。

      他一向冷清克制,从未想过会对一位只见过一面的姑娘如此念念不忘。

      既如此,倒也不必再克制。

      废了许多功夫总算把她的身份打听出来,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样的性子,也许这辈子这样的体验就只这次,所以干脆就决定娶她。

      费了些心思光明正大促成这门亲事,之后就是按部就班地走六礼,直到最后的婚仪。

      许多人都以为他的亲事该由不得他做主,谢蓁也不过是同他出身家世相近,恰好被安排嫁了他。

      只有他知道大婚那日,他心底涌出多少欣悦和期待。

      成亲之后,徐述曾认真想过,他大抵是见色起意吧。

      可皮相总会老去,但是成亲后,无论是她初时的冷淡,还是之后的体贴关怀,还有她的喜怒哀乐,举手投足之间任何一个小细节……

      只要有关她的一切,他都觉得有意思,都足够吸引他,都印在他心上。是不是称职的妻子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觉得愉悦与新奇。

      孕育一个孩子真的很难,她吃了太多苦,他也很心疼,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大概就不会要孩子了,反正他本来就离经叛道,从来就没想过要传承徐家的香火。

      这些话,徐述不知如何说出口,他有时候会故意逗她笑,也会故意惹她生气,但是这些话如果说出来也太难为情了。

      “你觉得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他蹲下身来,褪去她脚上的罗袜,然后将浮肿的腿放到榻上,慢慢揉捏。

      但他说这话时,很认真,眼睛一动不动看了她好半晌。

      “无论我说什么,感觉都很虚无,我没有办法代替你承受,尽管我很想也很乐意。”

      “所以只要你觉得我能为你做的,你尽管说出来,或者之后只要你心里不舒坦,身上不舒坦,你就揍我,我陪你一起受着,好不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可是谢蓁看着他的眼睛就明白他是认真的。

      一方父母官,堂堂状元,未来的阁臣,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你混蛋,总是逗我。”

      她忍住眼底的酸涩,粉拳接连往他胸膛上招呼,但却一点力气都没使。

      打了没几下,她就靠在他怀里。

      “要你抱抱我,亲亲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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