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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偌大的寝殿,冷清的摆设,夜明珠在案头散发着寒月般的光芒,
      年轻的君王独自一人坐在案前低头翻阅古籍,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孤寂,纵然银袍加身,权倾六界又如何?
      而这份孤寂,也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才无需伪装。
      “吱呀 ——”
      门开了一条小缝,他眼皮微微一动,抬眼间所有的失落尽敛。
      除了魇兽还有谁会如此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他以手支颐,看着从门缝中挤进来的眼神,薄唇微微勾起,垂眸时眉眼间却蒙了一层淡淡的倦色。
      魇兽哒哒地踏着小碎步走到了他身边,亲昵的用鼻头去蹭他的衣角,润玉低头望着它,眼中有浅浅的笑意。
      “今日又去了何处?”
      魇兽冲着他哼唧了一声,趴下来头靠在他的膝上,蔚蓝色眼珠望着前方滴溜溜直转。
      润玉摸着它圆滚滚的肚子好笑地叹气,“你这是又吃撑了?”,魇兽听了把头一埋,装作没听见。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魇兽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起饱嗝来,嘴里噗噗地开始吐着一个接一个梦珠。
      润玉神色微怔,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笠泽的水底,那里的水不浅,只有微弱的阳光能穿过重重的水波到达湖底,浓绿又茂密的水草遮挡了他和娘赖以生存的的狭小洞穴的洞口,似乎整个童年似乎都是在黑暗中度过的。
      娘不许他和笠泽的其他水族过多接触,也不允许他修炼法术,多数时间他都是靠着洞口偷偷地看着那些鲜艳夺目的锦鲤成群结队地玩耍打闹,看着他们争先比着谁吐的泡泡又大又圆。
      他站在黑暗里痴痴地看着那些水泡轻快地向着水面的光亮飞去,心中莫名的激动,好像它们承载着他的小小的梦。
      水面是什么样子呢?小时候的他常常在想。
      当他趁娘亲不在,试试探探地向他们走出那一步,“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得到的回应是冷漠的嘲笑和无情的羞辱,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拳脚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永远也不可能变成锦鲤,他只是一条长相丑陋、颜色惨白的鱼。
      然后一次的不能忍受就要用忍过无数个剧痛难当、失血昏厥的夜来还。
      润玉摊开手掌,看着手心密密麻麻交错纵横的纹路,人心是会变的不是吗?书上说相随心生,他亲眼目睹自己这双手是如何从简单的纹理分明一步步地复杂、变深。
      其实,他从前所向往的水面上的世界也未必比水底光明。
      一颗颗闪烁着黄色、蓝色光芒的梦珠在殿中缓缓上升、漂浮,一个又一个甜蜜、瑰丽、痛苦,缠绵又悱恻的梦境在殿中展开又随之破灭。
      他对窥探他人私隐没有半点兴趣,若是有人真暗地里行了不轨之事,披香阁记录梦境的仙官也自会来报,梦中各人的爱恨情仇落在耳中,听着只觉得嘈嘈杂杂,刺耳吵闹。
      弹指间,满殿的梦珠烟消云散。
      魇兽从他膝上抬起头,晃了晃耳朵又吐出一颗珠子。
      润玉本是不甚在意的,可是当余光不经意地看见它珍珠般的色泽时,他停住了目光。
      魇兽食梦境为生,梦境分为两种,蓝色的梦珠是所见梦,黄色的梦珠是所思梦,而白色的珠子则是魂珠,它并非梦境所化,而是魇兽本身的记忆。
      魂珠在魇兽一生中极为少见,他轻轻地看了魇兽一眼,忽而道:“这是你想说的?”
      魇兽仰头冲着他嘤嘤了两声。

      瑶池碧波千顷,芙蕖万朵,远处是微黄的天光云影。
      一袭青衣立于湖畔。
      润玉看着珠子里的景象变化,目光沉沉。
      笛声绮叠萦散,飘零流转。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狐不喜……”
      邝露眼眸低垂,十指纤纤难掩失神,到后来,她只是微微垂头反反复复地吹着“既见君子,云狐不喜?”这一句。
      魇兽悄悄的靠近,见她竟丝毫没留意到自己的存在,抖了抖耳朵,上前撒娇般地衔起了她的衣角扯了扯宣告自己的存在。
      邝露一惊,回了神,低头一看原来是这个小淘气。
      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魇兽的头顶,眼波温柔地放下手中的笛子。
      魇兽绕着她走了一圈,然后就地躺下,邝露看着它温和一笑,靠在池边的一方青石看着它。
      魇兽一副乖巧的模样静静地靠在她的脚边,一本满足地眯上了眼睛,似乎这是天底下最让它安心的地方。
      邝露轻轻摸着它的头,瞧着天边的流云,默然半晌,突然轻轻道:“白云苍狗,今年你都快五千三百多岁了。”
      她弯了弯眼角,“我当年三百岁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那时候我心中最大的烦恼只怕是明日该去哪儿玩耍呢,还有家里的膳食都吃腻了晚上吃点什么呢?”
      邝露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你呀不知道我爹太巳仙人是天界有名的老来得女,其他仙人都到了当爷爷奶奶的辈分,我爹才有了我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我就在爹娘的呵护和宠爱下长大,连哭泣的时候都未曾有过。”
      “没有仙阶的仙子是没有资格参加天后的蟠桃宴的,前段时间我胃口不好我爹可急坏了,那是我第一次到九重天。我拿着蟠桃谁也不认识,自我们坐下起便有络绎不绝的同僚前来寒暄敬酒,我趁着爹和别人说话的空档偷偷遛了出来,一路糊里糊涂的瞎逛,就在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了天帝陛下。”
      邝露轻轻笑了一下,笑中溢出流彩的光。
      “虽然我当时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惊诧于他的尾巴。”
      润玉看着幻境,目光深沉。
      一种抑郁混杂着沉闷的气势从他的身上隐隐的透了出来。
      而画面里的邝露对此浑然不知,只见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极美的一条尾巴,爹带我见识过许多的奇珍异宝,但都不如这一眼惊鸿,便是头顶的满天星河和他比起来也都黯然失色。我想若是我有这么一条尾巴一定十分得意,可他却在默默哭泣,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小哥哥如此伤心。”
      “我在席上听说蟠桃吃了可以提升修为而且还十分难得,不光是这蟠桃宴需三百年才开一次,而且只有地位尊崇之人才能独自享用,寻常仙家都只能一桌分食,每人只能尝到一小瓣。我想,如果我把蟠桃送给这个小哥哥,是不是他就不会伤心难过了。”
      “可是…我才走近彩虹桥,我爹就找到了我。”
      “邝露,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一通好找,快跟爹回家去!”,邝露学着太巳仙人的语调,无可奈何地一笑。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我回去后一直记挂着这个小哥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想到他抱着双臂哭泣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也会觉得难过。之后每次天宫设宴我都以涨涨见识为由央求着爹带我一同去,没开宴就偷偷溜走,去了彩虹桥却再也没见到过他,怀里揣的蟠桃也渐渐变成了一颗桃子干。直到一次机缘巧合在九霄云殿上见到他,我才知原来他就是其他人口中的璇玑宫大殿下。”
      “我隔着席位远远地看着他,见他坐在侧席,身旁无一人围绕,与坐在天帝天后身侧众人举杯致敬的二殿下对比分明,他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可我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初见那日,他的心在哭泣。”
      “天上的奇闻逸事众多,可有关大殿下的事少之又少,我只能从爹平日的只言片语里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听说大殿下平日里深居简出,清心寡欲,修佛论道,不参与九重天权利的更替,在三清天法会时论道得到众位大神的交口称赞,不过一万五千岁便飞升上神,被天帝封为夜神。可是二殿下年岁见长,母族强势又手握三方天将,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他的处境在天界便越发艰难。想到这些我的心会痛,很痛很痛…你说…要我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又视若无睹?”
      “我爹身为两朝元老,手握三方天兵,若他入了殿下的阵营,殿下便能与之一争高下,即便殿下没有夺位之心,手握实权可以保他安稳无虑。可是九重天向来是个是非之地,按爹一向的性子必定不会同意趟这趟浑水,我便成天琢磨怎么才能让爹答应,每想到一个点子我就喜滋滋地记在本子上。我想,若是我投入了璇玑宫门下,那爹就无法与殿下划清关系了。从此我便每日软磨硬泡,终于得到了爹爹的首肯,我翘首以盼地到了成年的日子才发现今年璇玑宫不招仙侍,不过,这也不是难事,我女扮男装去当府兵便是。”
      邝露轻声道:“在璇玑宫的那段日子真是我人生中最开心快乐的日子,殿下终于得偿所愿,可惜无上的权利带来的是沉重的责任和无限的担忧,他虽然在人前是一副威严的样子,其实内心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有时候我真担心他会被压垮,有时候看着陛下望着昙花落寞的神色,我很想告诉他,其实他并不是一无所有,有一个人永远会信他、敬他、爱他,这漫漫上神之路你我都会永远陪着他的,对不对?“
      她缓缓抬头,一群玄鸟往天边飞去最终消失于云间。
      邝露忽而低声自言自语道:“我从小的愿望就是能离他近一些,更近一些,一直以来我也是向着这样的方向努力。可是啊,说来可笑,在他身边的时间越久我心里越无比清晰地知道天帝陛下离我太远……”
      “远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努力了……”
      邝露垂眸看着正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的魇兽淡淡一笑,她努力想笑的愉快些,虽然尽力想装得平淡,但笑容中仍不免有些苦涩之意。
      润玉觉得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心脏像被一把刀捅了进去,拔出来,那血就从洞里流出来,无声无息,无休无止。
      魇兽看着邝露哀哀地叫了两声,她秀美的脸上挂着淡淡柔软,抱着魇兽低声道:“你不要担心,我并没有期盼真的要和他在一起,我只是希望陛下不要一直封闭自己,希望他永远、永远不会感到孤独寂寞,不会有半点伤心难过。”
      年轻的天帝沉默地坐着,魂珠缓缓下落停在他面前,却在他伸手去握的瞬间化作一缕轻烟。
      原来过去那些晦暗的日子,也曾有一个人关心着、陪他挨着、痛着。
      他渴望的长久不变的感情……如今还待如何?
      身为天帝他向来都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和旭凤锦觅同饮,三人共醉的时光已经退为梦中之景,梦中如何,梦醒之后便忘干净。
      他一向不允许自己喝醉,可这一次,他有些放纵了。
      他想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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