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涟》昙下眠蛇

1、引子

　　“你额上的业，总得有人来背。你不背，就得由和你同血脉的人来背。”
　　“……漪?”
　　“这是你的家族必须背负的业，不是你就是她。”
　　“那，还是我背吧。”

　　禅房外，菩提树下，须发皆白的大师盘脚坐在黄色的团蒲上，面带微笑慈祥地抚着我的头：“善哉善哉，恭喜小施主悟道了。”
　　我低头看向右手幻出的水镜，额上的双柳缓缓隐去，一枚红棱缓缓浮出，取而代之。
　　坐在身侧的爷爷，欣喜地出声：“大师，你将这孩子收了吧。”
　　大师宣了一句佛号，轻轻摇头：“她尘缘太重，佛门太窄。”
　　爷爷不肯放弃：“若是大师您，定能渡化她。”
　　我抬起头，望向大师明若止镜的眼睛：“它，不再吵我了。”顿了顿，我又转头看向爷爷：“我想去外面，我想去漪在的那个世界。”
　　大师颌首：“红尘即是欲望，你一世也离不了红尘，离不了就莫逃。只要莫忘你说过的话，佛印自然会保佑你灵台清明，红尘的纷纷扰扰对你就只是过耳清风。”他转头对爷爷说：“黄道友，你将这孩子养育得很好，相信她有渡过厄难的能力和机缘吧。”
　　爷爷低头不语，我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爷爷缓缓地抬起头来，慈爱的眼神对上我，那眼神中有着担忧有着疼惜有着悲怜有着挣扎有着许许多多我明白我不明白的种种。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把我和爷爷十数年的生活与感情全部包含其中。
　　我又低头看向右手的水镜，额上的佛印衬着我白晢肌肤，鲜艳欲滴。我右手猛地一握，水镜化成一缕青烟散去：“爷爷，咱们回去吧，屋后的药田，一定生满了杂草。”
　　我对大师叩首一拜，站起来，拉着爷爷，向遥远的深山里那座被蔓藤爬满的竹屋走去。
　　身后，爷爷轻轻一叹，那叹息声隔断了我与深山竹屋的联系，爷爷的声音悠悠响起，宣判了我未来的人生：

　　“涟儿，你也十六了，是时候回去认祖归宗了……而且，你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于是，我见到了我的亲生奶奶，我的亲生母亲，还有，我的孪生姐妹。

　　见过了亲人，我和爷爷就四海云游，去见识那繁糜浮华的红尘俗世。一日，路过某地，看见城门口贴着黄榜。爷爷心血来潮，曲指一算，眉头不由一皱。良久，爷爷才开口：“你去了却这段缘吧……”
　　我扯着爷爷的衣袖，心中尽是不舍。
　　爷爷拉下我的手，轻叹一声：“去吧……”
　　我一步一回头地向黄榜走去，爷爷削瘦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我从来不知道爷爷是这样的弱不禁风，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是撑起我的天地的巨人。
　　我走到黄榜下，再回头，爷爷已不见，我急忙抬头，一朵飞云掠过天际的残阳，如同此时滑落我腮边的泪珠。

　　黄榜下的桌子上，呼呼大睡的人被我叫醒，他迷迷糊糊地抬头：“你要参军？呀——佛印！”

　　十天后，我成为震北军营术士营里的一名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