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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七世1 ...


  •   紫霄峰,演武场。

      新入门的弟子们列队而站,垂头听训。一时鸦雀无声,连高耸入云的树梢上的老鸹都不敢高声。

      七百年前,宗门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弟子,是一位剑修,天资纵横,在紫霄峰上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也是他力主开辟了这演武场,让小弟子们好好活动筋骨。

      演武场之名虽带着煞气,有碍清修,然那位前辈威望太高,修为更高,三百年前突破化神境,堪称东海七十二仙府第一人。

      故此,那位前辈离开紫霄峰三百年,依然无人敢动演武场。若是那位前辈回紫霄峰,却见演武场被人拆了,一怒之下将整座紫霄峰都拆了也未可知。

      若论天下修仙之道,法门不一,但归根结底,要看修行之人的天赋、机缘、毅力、心性与品德。

      修仙最玄妙不过顿悟二字,通晓天地造化之理即可飞升为仙,自天地鸿蒙、女娲造人后,也不过老子一人。

      世间有秉承行善事积功德而成仙的,但无记载何等功德可登仙界。又有杀身成仁的忠义之士,死后受凡间香火,亦被引领至上界位列仙班,凡夫俗子实难效仿。

      传说中吃丹药飞升的例子最多见于记载,然而误食丹药而丧命的人更多,帝王将相亦难逃劫数。

      其余之法按部就班,有仙缘灵根之辈,能得其法门修行的,术法不一,或修持自身,或夺天地灵气,或是借助外力罢了。

      紫霄峰的修炼法门,不过吐纳、静坐、练气、与天地感应等等不一,其后按修为的高下粗略地划分为几个阶段:引气、筑基、结丹、化神、练虚,而至神通万化,方可谓脱胎换骨,神光普照,登仙阶而列位大罗金仙。

      化神境界的修士可称为“地仙”,离飞升仅一步之遥,然而千年间无人能堪破。

      紫霄峰开宗立派三千年,还未有一人飞升。但现存十数位长寿的长老,岁数七百岁到一千三百岁不等,在人间可以称得上一声“活神仙”了。

      故而慕名而来的修道者不计其数,除了日常通过重重山门考验才得以拜入师门的,长老们遍览神州各地英才将有缘者带回宗门,还有百年一次大选。

      大选方过,紫霄峰上多了千名弟子,如漫山遍野多了一群新生的雀鸟,好不热闹。

      只是不知百年之后,又能留下几人。

      不同于其他急功近利的宗门,紫霄峰的修行之道独树一帜,十数年乃至上百年的时间里都是放养,为的是观察弟子们的心志与悟性。

      悟性上佳的,在百年内能筑基成功,天资过人者甚至可以结成金丹,从此长生不老,一脚踏入了登仙的门槛。

      除了宗门的亲传弟子,数千名外门弟子平日需做些杂役,却也非供人任意驱使,一样可以依照入门的功法修行。

      即使资质不佳,终不悟大道,难窥仙境。但在这名山之中,受师门庇佑,若是心志坚定、潜心修行,百年后虽无望地仙,或能成人仙。若不追求虚无缥缈的天道,亦可强身固体,多得数百年寿命。

      而此时此刻,在这个演武场上的,都是这一代的入室弟子,数千人之中才挑选出这一十五人,可谓资质傲视群雄。

      与其他弟子不同,上山月余,他们每日里最重要的功课,就是跟着大师兄,清晨读经。

      偌大的演武场,晨曦初露之际,就传出了郎朗读书声,仿佛是在山中开办的私塾。

      每个门派都有一个大师兄。如果没有长歪,也没有变异,一般在人们想象中的模样不外乎忠厚敦直,爱护师弟,惯于循循善诱,甚至有些严父慈母的心肠……

      那是别人家的大师兄。

      紫霄峰诸人,从拜入山门之日起,对于大师兄的敬畏,尤胜师尊。

      二十年前,掌门收了入室弟子凌越心,是为掌门首徒。此次挑选出的一十五位弟子随了他往后排序,从二师兄到十六师弟。

      自古都说新兵最难带,山上从掌门以下,各位长老都躲清闲去了,将训导弟子之责推给了凌越心。

      这少年人虽然才二十岁,但沉稳持重,堪当大任,师长们对他很是放心得下。

      一袭淡青的道袍,一支青玉簪,一双寒星似的眼眸,仿佛山巅万年不化的寒潭,透出泠泠的寒气。然仙姿玉质,纵清冷无情,但凡让人瞧见一眼,一颗心早化作了泛起涟漪的春水。可偏偏他的言语比冰霜更冷,比刀锋更无情。

      首当其冲的就是今日晨读迟到了半盏茶时间的十二师弟。他年纪尚幼,不比成人自律。时值春夏之交,正是贪睡的季节。

      与大师兄那清凌凌的目光一撞上,方才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瓜子顿时吓清醒了。

      接下来就是足足一盏茶时间的言语诛伐,大师兄教诲师弟从不会点到为止,而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间或夹杂一些极其生动的讽喻,令人耳目一新的同时也受到了深刻的教育,不敢或忘。

      十二师弟羞愧之下,头越垂越低,眼看都要点地了。就听侧后方传来一声嗤笑,极轻微的,转瞬消融在风中,即使是十二本人也疑心是否听错了,只是风声。

      凌越心的目光却已经锁住了十五师弟,在他施与的压迫力下,十五乖乖地走了出来,垂头丧气地立在十二师兄身侧。

      余下的师兄师姐们面无表情地想着,到底是年轻人啊,定力不够,在大师兄训人的时候都敢嬉皮笑脸,莫怪师兄不救你,你这是自寻死路与人无尤啊。

      “幸灾乐祸,喜形于色,与市井泼皮无异。”

      “泼皮”十师弟得了这句判词当即面如土色,求生欲令他弱弱地挣扎了一下。

      “并非幸灾乐祸,而是听师兄讲经,听到精妙处,心中欢喜……”

      “谄媚妄语,如此心性,如何能得证大道?你与十二师弟争抢包子之事,当我不知?既入名山,当抛除杂念,一心向道。师兄弟更当友爱互助,谦恭忍让……”

      听到此处,队列中有二人面色苍白,两股战战,只觉大难临头。

      大师兄目光一转,果不其然唤他们二人出列。

      四弟子与五弟子生性好武,憋了月余,终是忍不住在演武场切磋了一番,兴头上来谁也不肯认输,最后两人都挂了些彩,但是些轻伤,原本想遮掩过去,却还是瞒不过大师兄。

      “本门弟子禁止斗殴,你们二人却置若罔闻,如两只斗鸡,赤红了眼梗着脖子互啄,何来仙家风范?”

      有那等不怕死的,已经在暗地里押注,这两人得到的惩罚会不会打破一月来的记录,就听大师兄训完二人之后并未停歇,忽然点了六弟子的名字。

      凌越心瞧着他忽而一笑,问道:“今早我远远地瞧着,六师弟抓了一只雀鸟?”

      六弟子出列的时候险些一个踉跄没站稳。

      大师兄虽然整日冷着一张脸,却不是不会笑,而是笑起来比板着脸更让人心生寒意呢。

      他心中慌乱,却还有几分急智,当下胡诌道:“是十六师弟瞧着那雀儿的尾羽稀罕,我想着逮来给师弟瞧瞧,并非有意戕害生灵……”

      十六师弟长得斯斯文文,平日里最是循规蹈矩,像个小姑娘一样羞怯怯地站在一旁,陡然听到被点名了,慌忙摆手示意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旁边有人看不惯,不顾师兄弟之情地检举道:“你说要拔光雀鸟的羽毛给七师妹做毽子踢,还说不知道烤了来吃是否跟山鸡一样美味。”

      除了镇定自若的七师妹外,余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六弟子。

      今儿最大的倒霉蛋不幸诞生了。就是你了,六师兄!

      两个时辰的晨课终于结束了,一群天之骄子被训得跟个斗败的公鸡一样,最惨的六弟子被罚了三日辟谷静思。而斗鸡的两位因为各大五十大板,分摊下来竟还比他少罚一天。

      众弟子如蒙大赦,顿时作鸟兽散。偌大的演武场上冷冷清清,只余下凌越心一人的身影。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这才离了演武场,慢悠悠地往后山踱去。

      演武场的背面是一片树林,举目望去都是参天古木。

      树上卧着一人,绿叶遮蔽了他的身形,日头老高了,不觉炙烤,依然凉爽惬意。

      凌越心抬头仰望着那人,却出人意料地没有斥责其懒散,反倒像是知晓其人必在此处逍遥,特地寻了过来与他说话。

      “师弟,你果然在这里。”

      凌越心的师弟极多,算上外门的那些,足足有千余人,可让他仅以“师弟”相唤的,却只有一人。

      那人不慌不忙,懒洋洋地笑道:

      “我不过是个打杂的,师兄不会斥我偷懒吧?”

      凌越心对着其他弟子可以口若悬河,一连两个时辰的训话都不带重样的,可对着此人,竟也会口笨拙舌起来。

      这位师弟俗家的名姓是沈傅白。傅白师弟不是赶上百年之期入门的新弟子,而是七年前被长老捡回山上的。那位长老平生除了烹饪没有什么爱好,新上山的弟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不过是师门的厨子,连带沈傅白也成了个厨房帮佣的。

      弟子不可言师长是非,但凌越心腹诽那位不着调的长老许久,只觉得把沈傅白往偏路上带了。

      沈师弟是良才美玉,却也经不起岁月蹉跎。

      未等凌师兄回应,沈傅白的身子忽然凌空而起,一个翻转之下,足尖挂在了树干上,身体前倾,刚好接住了一只从鸟窝离翻腾坠落的雏鸟。

      沈傅白笑了笑,提气跃上枝头,将小家伙送回窝里。

      凌越心的目光片刻未离开他的身影,只瞧见他明亮的笑容中,竟多了一抹罕见的温柔神色。

      直到沈傅白从树下滑下,落在他身侧,唤了一句“师兄”,凌越心陡然惊觉方才一瞬间竟然走神了。

      回想方才沈傅白的腾挪,掠过一抹讶色,师弟,竟是筑基成功了?

      师父曾叹息,这个小弟子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资质,但心性却与仙门无缘。到底性子是太过冷了,论起来只得了清净自持几个字,却不够豁达无为。

      傅白师弟却和他不同,若能不被世俗之事绊住手脚,潜心修道,成就必定不可估量。如此资质,怎可埋没在庖厨之间,做个伙夫?

      他正欲再规劝一番,远远的听见有人在唤沈傅白的名字,一路大呼小叫地寻了过来。

      “长老烤的野猪肉都在淌油了,还抓了两只山鸡,扒光了毛埋在灶下,说是要做叫花鸡。你再不回去,可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七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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