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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理想中的周末清晨,从梦中醒来就算没有鸟在耳边汲汲啁啁地叫,但,似乎也不应该是这个声音吧。
      印宿坐在床上,疑惑地盯着卧室的门,果然,几秒后,一声凄厉的叫声穿透门板,是Kimberly的声音,但不只,好象还有……猫的叫声,而且足够的惨烈。
      ‘阿诺?’她轻唤一声。
      床底下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跳到她怀里。
      客厅外面的吵闹声音愈加的大,几近混战了,印宿探头看向床底,阿诺不在。她心中咯噔地一下,莫不是Kimberly真把阿诺活剥了皮?门外又响应一般地惨叫一声,她掀开被子,慌乱地下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去。
      客厅里一片混乱。
      窗户上的一盆仙人球砸在地上,深褐色的土洒得满地板都是,几张椅子翻倒在地,沙发上五颜六色的垫子从桌子上掉到地上,从客厅这头一直追到那头……在这盘乱局中央,一人一猫纠缠在一起,他们是在做早操?还是跳华尔兹?
      印宿傻眼看着他们。
      阿诺的两个前爪被Kimberly两手握住,整个身体立着,而Kimberly穿着□□熊睡衣半跪在地上,低着头,貌似不怀好意地看着它的,恩……生殖器官?
      阿诺羞辱地扭动身体,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恼怒地叫。
      Kimberly按住它不断扭动的身体,口出威吓,‘不许动,不许动,再动我杀了你!’
      ‘喵!’阿诺张口扑上去,欲咬她的手。
      Kimberly吃痛,脱下脚上的袜子,顺手塞到阿诺的嘴里,一边恶狠狠地警告手中明显不太合作的猫,‘告诉你,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你就乖乖地最好别惹姐姐我生气!’
      ‘呜——’
      胜负已初见端倪,Kimberly肥肥的脸上一脸□□,‘小猫,你就从了我吧……’
      ‘呜呜——’阿诺被她圆圆的身子压在地上,惨叫两声,尤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们——’印宿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你们在干什么?’
      Kimberly回头,那一刹那似乎失神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松下来,阿诺则乘机从她手下逃脱,跳上沙发,戒备地看着她。
      客厅立即安静下来。
      ‘Suzy?’Kimberly指着印宿,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印宿觉察到一些异样,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光裸着脚踩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睡觉穿的白色棉布裙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宽大的领口歪斜到一边,露出锁骨与一侧的肩头,头发披散着,她想到什么,抬手,手指不经意地碰到脸颊……下一秒,立即僵住。
      Kimberly依然坐在地上,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没戴眼镜……’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印宿不自然地拉了一下衣服,胡乱地抓乱长发,盖住脸,‘怎么了?’
      Kimberly歪着脑袋,眼底的困惑还未散去,半晌后她终于说出一句,‘你好象有点不一样。’
      阿诺在沙发上躺下,软软地叫了一声。
      ‘我回房间换一下衣服。’印宿转身,慢吞吞地走回卧室,卧室的门关上了,留下混战之后的客厅,与Kimberly和阿诺。
      Kimberly安静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印宿的门前,盯着那看上去极端普通的门板看了半天,门关得很严实,半晌之后,她像个恶质的偷窥狂一般将耳朵贴上去,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甩甩头,开始怀疑刚才在眼前那些跃然欲现的东西是否是一种视觉上的假象,这种假象很多也很正常,医学上常见的幻觉。
      她坐到沙发上,忽然伸手,两个手指粗鲁地捏住阿诺的脖子上的肥肉,用力地一扭,阿诺‘喵呜’一声惨叫起来。
      Kimberly松开手,眉头锁起来,嘴里念叨着。‘还有痛觉反应,应该不是做梦。’

      哦,她干吗又穿回那身令人倒尽胃口的黑?Kimberly看着厨房里晃动的身影,走进去一看,差点破口大骂。‘你干吗穿成这样?’这句话就这样冒失地出口了,听上去更像是质问。
      印宿无辜地转身,‘我以前都是这么穿的呀,有什么不对吗?’
      Kimberly在心中飞快地想了一下,也是哦,可为什么今天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呢?她忽然都到印宿面前,靠过去,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审视中带着些须的沉思。
      印宿被她奇怪的举动吓了一跳,后背贴到冰箱门上,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Kimberly仔细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片刻之后,眼中越来越明朗,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似的,‘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她嘟囔了一声。
      印宿表情中有些许微妙地的紧张,‘发现什么?’
      ‘啧啧,你是杏儿眼哎!’ Kimberly圆圆的眼睛眯起来,表情好认真地告诉印宿,‘还是最狐媚的那种,好看得不得了!’尤其是刚才见到的那会儿,眼角眉梢微微扬着,神情中又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印宿刚咬在嘴里的半口面包呛在脖子里,上下不得,她涨红了脸,赶忙抓过流理台上的玻璃杯,就着嘴猛然灌了几口,再用力地在心口位置捶了两下才算顺过气来。

      ‘你今天没节目吗?’为什么她还不出去……
      ‘我跟列山约好了一起出去玩,他马上就来接我。’她在冰箱里翻找着什么,悉悉唆唆地,‘你呢,不是又要陪那只懒猫?’
      ‘恩,我先带阿诺去诊所看看,然后去图书馆查一些资料。’
      Kimberly大咧咧地挥挥手,‘哦,我刚才替它看过了,没什么,情绪焦躁嘛,我已经给它打了一针。’她的语气淡淡地,一副小CASE的模样。
      印宿紧张起来,‘什么针?’不会是安乐死吧……
      ‘你不不相信我的能力哦?’Kimberly回头,眼睛眯起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还没拿到执照……’
      ‘你是不是觉得我乘机报复?’
      印宿着急地摆着手。‘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 Kimberly咄咄逼人。
      印宿百口莫辩,事实上,以Kimberly与阿诺的宿怨,她确实觉得Kimberly有足够动机,呃——‘不小心’发生医疗事故。
      Kimberly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草莓酱,走到印宿面前,圆圆的眼睛开始流露出凶光,‘你不仅仅怀疑我的业务素质,你还怀疑我的职业道德?’
      印宿瑟瑟发抖地抵着冰冷的流理台,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飞快地地说了一句,‘我去开门。’
      门外的列山依然矜持而有礼,穿着一条破烂的蓝色牛仔裤,配着一款看上去有几十岁大的棕色牛仔靴。‘小美在吗?’
      印宿慌慌张张地退后一步,方便他进来。‘在厨房,你请进!’
      Kimberly从厨房里走出来,娇嗔地挽住列山的手臂,‘等我换一下衣服,马上就好!’

      印宿走回卧室,看着小脑瞬间瘫痪了的般脚步虚浮的阿诺,浑身一阵冰冷,Kimberly不会真的给它注射安乐死了吧?
      ‘阿诺!’她惊慌地唤了它一声,阿诺却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摇摇晃晃地在房间的地板走动,刚走了几步,就软软地倒在地板上。
      ‘Suzy,你不是要去图书馆的吗,一起走啊!’ Kimberly在门上敲了两下之后大声说道。
      ‘Kimberly!你快过来。’印宿打开门,把Kimberly拉进来,胆战心惊地指着阿诺,‘它死了吗?’
      Kimberly 扫了一眼阿诺,用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两下,‘没关系,死不了的,药效发作了。’
      ‘真的没事?’印宿小心翼翼地提议,‘不然我带它出去医生……’
      ‘你再敢怀疑一下试试!’Kimberly似乎知道她的心思,靠近她低声威胁了一句。
      印宿立即闭嘴。
      Kimberly满意地点点头,‘走吧,我和列山都在客厅等你哦!’她半强硬地拉住印宿的手臂,扬着下巴甜甜地说。
      印宿失魂落魄地被她拉着出去,‘我们走吧!’
      印宿跟在他们身后,听前面的两个人低声交谈,偶尔用单音节敷衍一下热情的Kimberly,明显地心不在焉令列山也若有若无地多看了她一眼。

      一直到下一个路口,印宿与他们分道,她心中惦记着阿诺,于是再度折回去,把已经躺在地板上昏睡的阿诺带到社区的宠物医院,医生说阿诺没事,只是体内的镇定药物药力尚未消退而已,印宿这才放心地回寓所,把阿诺关回卧室,然后拿着书本匆匆地赶去图书馆。

      利用图书馆信息系统查询到的书籍索引号码,印宿拿着记录好的便笺,仰着头,在诺大的阅览室里费力地比对,一心想找着相关于安德鲁教授的论文资料。
      公民……身份……界定……这些关键字在她眼角密密匝匝地一片,她找得头晕眼花,终于找到一个大致符合要求的法典,她笨手笨脚地将它从书架上抽出。
      十公分厚的大开本法典取出来,立即在密匝的书丛中开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方格,然后,印宿略微抬眼,视线穿过那个方格。
      她看到了对面的一双眼睛,漆黑幽冷,正对着她,异常的玄妙。
      手一颤,手中厚重的硬皮书掉下去,砰地一声,脚背一阵剧烈的痛意沿着脊椎骨清晰地窜上来,印宿冒着冷汗,蹲身下去。
      一缕水气飞快地眼角滑下去,一滴,两滴……接下来的一切就已经不可遏制了,眼泪扑簌扑簌地落到法典的黑色封皮上,溅开,啪啪地响。

      一双磨旧了的棕色牛仔靴站到她面前,片刻的迟疑之后,沉默地将手伸到印宿面前,宽大手心放着一块藏青色的手帕,很干燥温暖的样子。
      印宿坐在地上,狼狈地抱住头,无声落泪,心中也骂着自己没用,只不过是脚被砸了一下就哭得淅沥哗啦的。
      那双手顿了几秒,将手帕放到印宿面前的书架上,然后,安静地从她身开走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背的痛意慢慢变得毫无知觉,印宿看了一下,已经肿起来了,她扶着书架站起来,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留在上面的藏青色手帕,楞住,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决定任由它安静地置于原处,或者它的主人还能比较容易再度找到它。
      用衣袖胡乱地擦了一把脸,戴好眼镜,并把头发拨到耳边,又恢复成了面容模糊的Suzy,谁也不能看到她异样的表情。
      她一瘸一拐地绕过高大的书架,走到对面的一排杂志架前,停住。
      她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几本杂志,他们被放在杂志架最醒目的位置,簇新,精美,是赫赫有名的法律杂志,主导着权威的方位与那本法典遥遥相对。
      封面人物是一个男人,深色皮肤,目光犀利深沉,嘴唇冷漠地紧抿着,刮得很干净的下巴有着性感的微青须根,轮廓深刻,身上是剪裁完美的意大利手工西服,搭配得无可挑剔的衬衫与领带,以及YSL的金袖扣。
      一个看上去无懈可击的男人。
      冷静,优雅,不动声色,骨子里却散发出一种冷漠的力量,强悍得令人无法呼吸。
      卫觉夫,一个有名望的律师,正被世界权威的专业杂志吹捧着,起因于他所辩护的几件著名的疑案,成功引起司法界关注,声名鹊起,最终跨入顶尖级别的金牌律师之列。
      印宿站在那一排杂志前,怔忪了几秒,随即伸过手拿起那几本,抱着它们走向一边的座位。今天是周末,阅览室的人并不多,她却一直往里走,选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那里靠近窗户,就是因为太靠近了,被风微微扬起的白色窗纱会碰到她的手臂,若有若无地。
      印宿将那几本杂志放在桌上,呆呆地坐着,阳光穿过窗户,照着封面上男子神情漠然的脸,她把黑框眼镜的一根腿儿咬在嘴里,狠狠地咬,咬得牙根都发麻了。

      三年前的一个相亲宴上,他们第一次见面,当时,她是国内名牌法学院的大四学生,他是留学归来的法学博士,是父亲名下的律师事务所内的律师,仪表堂堂,才识过人,父亲对他一直很欣赏,于是就亲手促成了这次意味深长的见面。
      宴会上,印宿戴着笨重的眼镜,像个木头娃娃一样被摆弄着,在他清冷的目光下连连出错,像个白痴,虽是尴尬难堪,她却一直提醒自己要微笑,微笑,她微笑着,笑得嘴角发麻眼泪都快流出来,他袖手旁观,虽然礼貌地态度温和,眼底却始终一片漠然。
      一个礼拜后,他开始约她,并不多,一个礼拜一次,时间以及频率都安插得很严密精准,像是例行公事,礼拜五晚上他会去学校接她下课,一起去某一个地方吃饭,沉默地吃完一顿饭之后,10点的时候准时送她回家,临走前会主动牵她的手,看上去很亲密,手指却是冰冷的,似乎只是为了演一场戏。
      三个月后的一个礼拜五晚上,在她家门口,他向她求婚,感觉亦是如此,他将求婚钻戒放到印宿面前,表情一如往常的冷淡。
      他让她嫁给她,她说好。
      她接过他手心深蓝色的精致小盒子,自己打开,取出里面的戒指套上右手无名指,刚送到指尖就一下子滑到了根部,戒指有点松,但她还是飞快地收回手,顺从地陪他演完整场戏。那个时候,她是有一些怕他的,她怕极了那双看似亲切实则冰冷的手会再度伸出来,半强势地禁锢着她,在白家人面前没有情绪地指挥着她的表情,表演那些经过伪饰的平静剧情,恶俗得可怕。
      父亲喜见其成,于是很快决定了他们的婚期。
      国内的报纸媒体将他们的婚礼写成一桩盛事,他们的婚姻被精简成一个法学界典范,类似于一块意义重大的里程碑石,据说,是为了庆贺司法界两代学术的完美融合。所以,印宿虽并不足够出众,但在优秀的身家烘托下,有关于她皮相的讨论还是最大限度地被压缩到极限。
      就这样,她成了卫觉夫的新娘。
      印宿伸出手,放到眼前仔细地看,自己的无名指纤长而苍白,那一枚戒指没有在她手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她看了一会儿,手放下去,刚好落在杂志上,指尖若有若无地抚过封面男子漠然的眼。
      手下一片冰冷,恰似被那双手牢牢地牵住了一般。
      她触电一般瑟缩回去。
      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愿意娶她,她感觉他并不太喜爱她,而这一点,在后来她与他为期两年的婚姻关系中也得到了证明。‘是因为爸爸吗?’离婚那天她终于这样问了他一句,当时他沉默地开着车,而她则像个陌生人般坐在VOLVO的后座,尽自己所能地与他隔出一个遥远的距离,语气一贯的木讷。
      他抬眼,目光从后座镜中扫了一眼印宿,一贯的锐利。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漆黑的眼底一瞬消逝过什么,很复杂,印宿仔细地揣摩着那种奇异的复杂,果然,看到了答案。
      他默认了,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试图掩饰,他只是出于风度地照顾她的颜面,才没有将那些话明白地讲出来,但他始终疏远的态度,已经足够影射一切。
      印宿看着窗外,淡淡地笑起来,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她虽是木讷,却也并非一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也能隐约感觉到一些心照不宣的东西,只是,那些事实终究是太不堪。
      一个人本就有属于自己的不同身份,其他人,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来说最功利的一个来界定你。当年,她白印宿在卫觉夫的眼中,最显著的标签就是著名法律教授白占生的女儿,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应该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走。
      他一直很理智,也很精明,尽管这种精明近乎冷酷。
      可印宿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池乔?池乔也是爸爸的女儿,他娶池乔,比娶她要好,至少,池乔比她要美丽活泼,至少,她还会引起他的一些怜爱。
      当然,后面的这些话印宿没有跟他说过,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他。
      她从不跟他推心置腹,没有必要,他也不会需要。
      在离婚协议上签完字的半个小时,他送她回别墅,她礼貌地跟他说谢谢,至此,就再无干系。
      一个月后,她奔赴Edinburgh,若无其事地继续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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