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出殡》有桔

7、第06章

　　凌晨时分，S市下起小雨，一辆共享单车在黑夜里飞驰。

　　从机场回市区的快速路上没什么车，单车借了机动车道全速前进，顾薇双手紧握把手，大脑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与兴奋的状态里。即使在三月的深夜，她已经汗流浃背。

　　她的身后还坐了个人，与其说是坐，倒不如说是被顾薇用绳索固定在身后以免飞速行进中掉落下去。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具尸体。

　　这天晚上早些时候，顾薇推着清洁车用房卡光明正大刷开任雨住下的房间，伸进脑袋看了看房间内，在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里，她光明正大地把尸体藏进了清洁车，然后推车扬长而去。

　　清洁车和房卡都是从酒店服务员那弄来的，服务员是顾薇以前混社会时认识的女该，顾薇花了两百块钱就买通她获得了作案工具，可见星级酒店的管理也就那么回事，表面装修设施再豪华，底下临时工也会为了几百块钱轻易将客人的隐私出卖。顾薇认定那伙运尸体的人心中有鬼，就算发现失窃也绝对不敢大肆传开，她才得以如此地光明正大。

　　整晚她都在航站楼关注航班取消后的一系列进展，最终跟着由警车开道的那辆商务车来到这间酒店。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即使天方夜谭，只要她往心里去了，拼上一条命也要实现。

　　带着尸体在机场附近的公共卫生间里又躲了个把小时，等路上再也没有行人出现，顾薇才车骑返回市区住处。都说冷藏保鲜，于是趁室友在睡梦里，她果断清空了岀租屋里的冷柜，把尸体整个塞了进去。

　　一切办妥后顾薇给鹭湾医院的刘医生拨去电话。

　　“喂，那位啊？”

　　刘医生的声音有点虚弱。下午晕过去后大约又过了半小时醒来，他慌慌张张从中医科的仓库搬来一只针灸练手用的人体模型盖上白布，亲自送去了停尸房冻起来，至于晚些时候警方打来电话询问医院是否丢了一具尸体时，医院官方当然就不知情了。可瞒天过海并不能骗过一世，戴岐老家的人总归要来领走尸体，到时候该怎么办，刘医生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顾薇兴冲冲地说：“刘医生，是我，六毛联系的买家！”

　　刘医生的语气瞬间降到冰点：“你还好意思打过来，都是你害的，遇上那么个不干不净的东西，你是想害死我吗？”

　　顾薇不懂医生在抱怨什么，索性告诉他尸体找回来了，交易可以继续，没想到又被对方劈头盖脸一顿埋怨。顾薇气，反口就问：“刘医生，别说得自己多无辜啊，难道不是你做这行我才会联系上你的？”

　　刘医生沉默，讲了几句无意义的抱怨，犹豫着向她又确认了一次尸体的情况，态度稍有转变：“配型确实难找，哎，既然尸体没出岔子，那我就再帮你一次吧，不过......总之，医院你不能再来了，这样，地点我选好，明早发给你，你带着尸体过来。”

　　顾薇再次看到希望，一个劲地说拜托您了。

　　器官移植的时限是死亡之后24小时内，一晃已经过去了12个小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 ***

　　早晨五点半顾薇就开始了行动。

　　她先是打开冷柜，尸体表面终于不再是异常邪乎温热，眼下已经略微冻上，变得冷冰冰的，犹如冷库里没有感情的冻鸡鸭鱼肉。顾薇找来一只大号拉杆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尸体微微弯折起来塞了进去，最后咔擦一声按下锁扣。

　　这时，她背后响起一个声音：“你偷偷摸摸在干什么？”

　　顾薇吓得心脏都要从胸口蹦出来，转头就看到一个白衣女人站在杂物间门口，正幽幽看着她，原来是穿着睡衣睡裤睡眼惺忪的室友小黄。

　　“你吓死我了！”顾薇埋怨她。

　　小黄是外地来的打工妹，在网上发布的合租信息里遇上顾薇，两人合租已有大半年。

　　“肚子疼，起来上厕所，”小黄说着说着凑近了，盯着黑色拉杆箱一脸好奇问顾薇，“这是什么啊？”

　　顾薇赶紧让她靠边，谎称自己要出差去外地。

　　“出差？哈？”小黄噗嗤笑出声，“你们网吧网管还有机会出差的？”

　　“要你管，睡觉去！”

　　顾薇说完，拉着箱子匆匆出门。小黄还站在原地环抱着双臂犯嘀咕说怎么这么冷呢，歪头一看原来是冷柜敞开着，这个顾薇急急忙忙干嘛去了怎么连冷柜都忘了关......

　　即使是南方沿海城市，三月的清晨依旧有丝寒意。顾薇裹紧牛仔外套，迎风走进地铁站旁的一家快餐店。最近花销挺大，她只要了一杯热豆浆，单手端着托盘拖着拉杆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把手机摆在眼前，顾薇盯着屏幕，急切等待刘医生的短信。余光里，放在身侧靠里座位底下的拉杆箱突然晃了一下，瞬间她头皮又麻了，赶紧弓下去检查，眼前的箱子竟然再次晃动起来，缓缓地，还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薇赶紧抬手按下箱子，就像是在安抚情绪一般。手指触碰到箱体的一刻她心生疑惑，拉杆箱表面已经恢复到室温，甚至比室温还要略高一点。这是，解冻了？

　　“女士，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头顶响起快餐店服务员的声音。

　　他拿着抹布和垃圾袋，正一脸好奇盯着弓在桌子底下的顾薇。顾薇艰难钻出来，没有回答他，服务员反而更好奇了，忍不住多看了桌子底下一眼。顾薇下意识用腿挡住箱子，这个举动显然是徒劳。

　　清晨店中冷清，服务员无聊到管起闲事来，他指着拉杆箱对顾薇说：“女士，您箱子的滑轮坏了。”

　　顾薇赶紧低头检查，原来是底下的一个轮子不见了。箱子她买来也有好些年，可能是刚才路上拖着拖着就脱离本体了。

　　简直虚惊一场，刚才的晃动也是因为立不稳罢了，顾薇松了口气。这时短信铃声响起，刘医生发来一个地点，是在鹭湾新区的某个厂房，交易时间定在早上七点整。

　　现在六点刚过，坐地铁过去大约四十分钟，在店员依旧疑惑的目光里，顾薇拖起拉杆箱急急忙忙出门朝地铁站方向奔去。

　　太阳初升，顾薇带着大箱子来到约定的厂房。

　　这地方离地铁站很远，到站后顾薇又打了辆私营黑车才找到。厂房周围是大片的荒地，太阳出来四面尘土飞扬，显然这片地已经废弃很久或许正等待着征收。

　　因为前些天就收下了定金，又临时涨价，所以刘医生很准时。在交接了拉杆箱之后，他便消失在厂房深处，顾薇照他说的在厂房门口等着，因为几乎整夜没睡，她靠在门边的一个大木箱旁很快就闭眼打起盹来。

　　在顾薇的梦里，这颗肾被完好无损地送到了何小妍的病床前，何政笑眯眯地说，薇薇，多亏了你。

　　*** ***

　　厂房里的某个房间内，这里曾经可能是厂长的办公室，办公桌长沙发小茶几什么的一应俱全。刘医生迅速清理好办公桌又铺上了一层防水布，蹲下打开拉杆箱的锁扣。

　　脑门抵在膝盖上，戴岐的尸体像只冬眠动物一样蜷缩在狭小的箱内，她的皮肤光泽透亮没有一块尸斑，甚至连尸体久放后的奇怪气味也没有一丝一毫，刘医生不由得抬手拍了拍尸体的脸颊。

　　这一拍却让他呆滞住，这分明是活人皮肤特有的触感。昨天戴岐死后他也接触过，当时还是失去生命体征的一小时内，也没有眼下这样鲜活的感觉。就在他疑惑不已的时候，尸体的眼皮动了几下，戴岐缓缓睁开眼睛。

　　刘医生脑子一懵，整个人朝后一屁股栽在地上，他眨眨眼，眼前并不是错觉，清晨房间内的微光映在她的瞳孔里，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琥珀色，生气盎然。

　　她慢慢爬起，终于发现了一旁的刘医生，问，这是哪？你是谁？

　　可能是因为很久没说话，她的嘴唇开合了一会儿，喉咙里仅仅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刘医生六神无主地看着她，喃喃自语：“见......见鬼了......”

　　戴岐注意到自己正坐在一只行李箱里，却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缓缓起身俯视刘医生片刻，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鬼......你是......鬼......”刘医生言语恍惚，开始朝她站立的方向疯狂磕头，“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求放过我！求放过我......”

　　这人是疯了吧，戴岐想，迈开腿准备离开，却因为关节僵硬打了个趔趄，这才看到一旁的恒温箱和全套手术刀具。恩？所以刚才是准备给我开膛破肚？疑惑和不解让她愣了一下，随即眨眨眼，转瞬间朝医生笑了起来。

　　刘医生彻底崩溃，这是个什么状况，早知道就不再答应顾薇了！他简直懊恼万分，却依旧不敢相信被自己亲手拔掉呼吸机的死者居然在眼前复活了......想着想着理智渐渐下线，他飞速起身，脚底装了风火轮一样冲到桌前抓过手术刀。

　　红了眼的刘医生手握尖刀，朝着正往门口离开的戴岐穷凶极恶地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