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出殡》有桔

14、第13章

　　石盼属于刘永墨最看不惯的一类人，仗着家里有势力，年纪轻轻就在当地开了家天然农产品公司，天天开车豪车往返于古城和寨子之间，没什么能力还硬拗成企业家。有段时间刘永墨刚加他的微信，他朋友圈里天天都是推销和应酬，半点戴岐的存在痕迹都没有，后来刘永墨觉得没看头，就把他给屏蔽了。

　　从廖家出来，刘永墨又给石盼打了个电话，这回是他接的。刘永墨在电话里告诉他戴岐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古城，通知他过来接人。

　　石盼犹豫了一会儿，说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刘永墨长须一口气，他这才是青梅竹马的仁至义尽。

　　刚进凤凰古城，远远就看到前面的岔路口停着一辆不停闪着应急灯的轿车，刘永墨赶紧让司机师傅靠边停下。石盼还算是个人，终于肯出来接女朋友了。

　　刘永墨把戴岐轻轻拍醒，她揉着眼睛问他是不是到了。

　　“石盼来接你了。”刘永墨指着车窗外头对她说。

　　听到石盼的名字戴岐立刻清醒了，几乎是弹了起来然后伸长脖子问：“在哪？在那？”

　　刘永墨朝前一指，又偏头朝戴岐看去，她果真露出了笑容，就像漆黑夜空里突然绽放的烟花，虽然突兀却让看到的人都会感觉到幸福。

　　“走吧。”刘永墨替她拉开车门，补充了句，“早点休息。”

　　戴岐开心地冲他说：“谢啦，老同学。”

　　刘永墨别开视线，有点无力地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 ***

　　石盼开了辆大奔，十分拉风。

　　深夜天寒地冻，他抱着手站在车外等她。见戴岐一步一跃飞奔过来，石盼愣了几秒，还是缓缓张开了双臂迎接她。

　　石盼个子不算高，戴岐抱他时刚好能把下巴稳稳放在他肩上，抱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有点喘不上气，石盼犹豫着把她从身上拉开，戴岐还在咯咯笑着，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今晚怎么住古城了？”

　　可能是太冷的缘故，石盼浑身僵硬，语气也是硬邦邦的，解释说生意上有点事要处理，然后沉下脸开始向她发问：“你怎么能答应和廖立仁结阴婚呢？”

　　戴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把头低下，小声说：“你这不是托刘永墨来救我了吗？”

　　说完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讨好般望着石盼，等他消气。一般情况下，只要戴岐装了乖示了弱，石盼马上就不会继续追究。

　　石盼板着脸，心说好你个刘永墨，不但英雄救美还做好事不留名，是不是傻。他皱起眉头，不太客气地说：“我还不是担心你，你倒好，这时候还要试探我，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错了。”戴岐立刻说。

　　石盼重重叹了口气。

　　戴岐试探着问：“你......不会忌讳了吧？毕竟我，在鬼门关里去了一遭又跑了出来，还挺......离奇的。”

　　“前因后果我都听刘永墨说了，你命大，福气好，”石盼敷衍地笑起来，拉住她的手将她扯近了点，拍拍她脸颊说，“这么好的福气，自己可别再糟践了。”

　　戴岐心头一暖，不由分说又钻进他怀里，拼命点头。

　　“好了，没事了。”石盼说。

　　哎，还跟一个死人在那给我戴绿帽，真能没事吗......石盼抱住她，心中却满是抱怨。

　　“岐岐，外面冷，先上车吧，”石盼打了个哆嗦，推着她进到车里，“我送你回你大姨家。”

　　“我不想回她那。”

　　戴岐可怜巴巴对石盼说，可石盼没有任何回应，狠踩一脚油门车子飞驰而出。

　　三月淡季，凌晨三点半的凤凰古城戴岐不算陌生，游客不多灯火稀疏。她坐在副驾驶座里把头偏向一侧，远处群山的黑色剪影延绵不断，近处的小街里偶尔闪现出点点零星的黯淡灯光，咫尺，是石盼专注开车的侧脸，戴岐喜欢欣赏他的鼻子，坚毅挺拔，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石盼在开车，戴岐在看着开车的他，一切都静谧安稳得恰到好处。戴岐突然觉得什么杀人啊冥婚啊，什么职场啊老家啊，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石盼还在身边，她就能从容地面对其他的一切。

　　好时光都短暂，古城不大，开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戴岐大姨家的清吧附近。石盼熄了火准备下车送她到门口，戴岐却没动，黑暗中她突然抓起石盼的手，被拽住的石盼无奈笑起来，把另一只手合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去，这样的回应让戴岐立刻会意，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把脸凑到了他面前。

　　双手环上脖颈，戴岐离开副驾驶座爬到了石盼身侧，在他耳畔轻声说：“石盼，我爱你。”

　　“......”

　　她的靠近让石盼的呼吸声变得越发急促，即兴的念头让大脑逐渐呈现出一片空白，他勉强驱散掉心头不安，揽过戴岐的脸开始吻她。

　　呼吸交融间，戴岐对他说：“我不想回大姨那......”

　　“嗯、好......”沉溺中的石盼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 ***

　　送走戴岐后刘永墨来到古城的一间店铺，并不是他爸所开的饭馆，饭馆早在三个月前因为食品安全问题被查封，连带赔了一大笔钱，家中背着高利贷，刘永墨他爸如今正在家里愁眉苦脸。

　　眼前的铺面门口闪着一块写着“网吧”的霓虹灯牌，穿过几排电脑，刘永墨轻车熟路走到顶里头，敲开一扇小门。小套间里烟雾缭绕，几个男人在里头抽着烟喝着酒炸金花，一见到来人是刘永墨，赶紧把牌扔一边纷纷起身，显然刘永墨比赌博更让他们来劲。

　　“大半夜你怎么又跑来送死了？啊？”满脖子纹身的男人拎起只空酒瓶起身朝刘永墨走来。

　　“金哥不在？”刘永墨探着脑袋费劲地在烟雾里找人。

　　“我们金哥出去办事了，你有屁快放！”

　　刘永墨赶紧从衣服里掏出一沓红色纸币，恭恭敬敬递给纹身男：“虎哥，这里是八千块，您点点，劳烦再帮我补上。”

　　男子一把抢过钱，歪着脑袋数了半天，突然迎头朝刘永墨打去：“大半夜的你就送来这么点！还劳烦我！让你劳烦我！让你劳烦我！”

　　刘永墨躲不开，只得不吭声低头任他发泄情绪，等纹身男打烦停了手，刘永墨才小声说：“还欠二十四万三，对吧？下月我再来还一些。”

　　话音刚落，另一个叼烟男子恶意满满地朝他吼道：“就你会算术是吧！你刘永墨做赶尸全国公费旅游不是挺牛b的吗？这么点钱欠了几个月还没还清！你说你是不是废物？”

　　烟雾里头又有人插嘴：“听说他这次出去还翻了车，人根本没死就硬往回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吗？”

　　又一只啤酒瓶突然从背后袭来，直直砸上他的脑袋，只听人说：“做死人生意的还打上活人的主意了，你可真他*缺德啊！”

　　刘永墨明显被打懵，眼冒金星站在那咬牙切齿，半天没说话。

　　“滚！”

　　是揍完了。刘永墨胡乱揩了把额头上冒出的血，忍痛低声下气对纹身男子说：“虎哥，还要麻烦你向金哥知会一声，把这八千块记账上，上次你在网吧吃鸡我来还了五千，好像就忘了记......”

　　“让你滚你没听到吗？”虎哥又拎起了酒瓶。

　　刘永墨像是件被丢弃的快递纸箱一样，整个人被一把推出了房间，还没站稳又被跑上来的网管厉声轰出了网吧大门。夜里气温接近零度，脑袋上的血很快凝固，扯得他头皮生疼，刘永墨一肚子气，大口喘了好几下才慢慢平复，五十万的高/利/贷已经还了一半。

　　生活不易，咬牙硬撑。害怕被放贷的人再揍一顿，刘永墨拖着步子慢慢拐到另一条小街上，在一间已经打烊的店铺门口的石阶上一屁股坐下去，他接连不断的叹气化作白雾随着呼吸跑进夜空，拿出手机，刘永墨再次翻开了那条三天前来自一个未知号码的短信。

　　——去年十二月底那个游客不是吃你家店里的饭菜出的事。

　　刘永墨不带感情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夜空里怪渗人的，末了，他慢慢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回信：你有证据吗？

　　*** ***

　　从北门码头到虹桥风雨楼一段，大大小小的酒吧和客栈沿江在寒夜里安静地注视着这座小城。即使是三月淡季，夜幕下的凤凰古城依旧灯火点点，光影投进千年沱江水中，莫名生出一种过去与现代交错不清的穿越感。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石板小街中。

　　“异哥，我这是第一次来凤凰诶。”顾薇说，语气兴奋。

　　顾异：“哦？”

　　顾薇笑：“其实一直想来玩的，可是没钱......对了，异哥，你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工作吗？”

　　顾异伸手一指：“就在前面了。”

　　巷子深处是间临江的吊脚楼客栈，装潢得古色古香，它有个十分特别的名字，门口的奶黄色灯箱上写着草书“重泯”二字。

　　鲁迅先生在《题三义塔》中说‘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这家客栈老板却在故意强调说重逢一笑泯恩仇，说的像是回头客都是之前结下梁子的一样。

　　“这间客栈老板是我一朋友，他已经答应让你在店里做事，每月底薪一千八，有提成没五险一金，你看成不？”顾异说。

　　顾薇此刻还在兴奋和好奇中，连声感谢顾异。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有的人上一秒还处在对立面，下一秒就开始相互扶持。短短三天里，顾薇经历了太多的意想不到，她根本没法静下心去思考好坏利弊，眼下正热情开朗地和重泯的前台小妹寒暄。

　　虽然是第一次来，还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顾薇觉得自己快要爱上这座小城了。

　　===第一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