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无离》凉阿

2、第一章

　　玄泽山，连通仙俗两世，于神君御黎管辖范围之内，隐于凡间静僻之地，无人知晓。

　　我乃是这山中一只白狐妖，额间有奇怪红色胎记，像一根针锋朝下的绣花针，两侧延伸出枝干状，枝干与绣花针间均有一点。

　　我每天所做之事便是修行、觅食、修行…曾听闻过山中灵兽说神君在这玄泽山中种了灵草，那灵草所结之果是所有妖兽想得之物，食得灵果便可大增修为，任何山野妖兽皆可化为人形。神君只将这灵果赏赐予为仙界奉献较大的妖兽，因此能得此灵果者少之又少。那灵草，便成了山中妖兽所觑觎之物。然而却从未有妖兽在这山中寻到过它，这灵草也就成了传闻。

　　冬日里的一天，晴空万里，万物皆被皑皑白雪所覆盖。我走出山洞，去洞外觅食，冬日里的食物最是难寻，我觅了许久，也不见什么可以果腹之物。正当我寻思着要去山下看看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崖边上开着几丛从未见过的花，叶子底下藏着饱满的果子。终于找到吃的了，我迫不及待跑了去，红润的果皮散发出诱人光泽，一口咬下去，香甜可口……

　　“这果子真好吃！”

　　等等....不对…是我在说话？

　　我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狐狸爪看了看…

　　“诶？我的爪子呢？这是…..”

　　我竟化成了人形？然而，我距化为人形少则还需一百多年修行，眼下这般状况让我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和着寒冷雾气幻出一面冰镜，银白色轻垂至腿部的长发，两道微扬涵烟眉，一双妖冶凤眼，皆如冷霜覆盖。额间奇怪的红色胎记……我随手捻了朵身旁梅花树上的红梅花瓣，挥手将它化作了身上的一袭红裙。

　　“这果子…莫不是…传闻中御黎所种的灵草？”

　　这下岂是不妙了，早就听闻神君御黎将灵草种在了玄泽山上，一直以为仅是传言而已，竟没想到是真的…可为何，灵草种在这般显眼的地方却从无妖兽发现过它？

　　“……御黎啊御黎，你把灵草种哪里不好为何非要种在这种地方，现在被我误当做食物吃掉，我也不是有意的呀……”

　　事已至此，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灵果少了一颗，不出几日御黎定会知晓，到时怕是没人救得了我。

　　自误食灵果之后，我便日日打坐提升修为，不知何时山洞外的积雪大多都已融化，梅树也都只留下了枝头的绿叶。

　　“请问……”

　　我抬眼望向声源之处，一个男子站在洞口，身着一袭白色侠衣，衣摆与长靴上均绣着银色暗纹，头发用银纹白底绫缎高高束起，手执一支木箫，木箫末端系着剔透晶莹的雕花镂空玉佩。竟是个凡人，想来这玄泽山还未曾见过几个凡人，毕竟这里确实太过隐蔽，又属仙界之地，若不是有些本事，怕是早就葬身山脚了罢。

　　“请问姑娘，这是何地？”

　　见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他便再次开口。

　　“玄泽山。”

　　“玄泽山？怎的没听闻过？”

　　“这山地势隐蔽，山势险峻，知晓的人寥寥无几。”

　　“原来如此…在下秋楚，想寻一过夜之处，敢问姑娘附近可有什么人家？”

　　男子将木箫别于腰间，抱拳向我说道。

　　“玄泽山内猛兽过多无人居住，若是不嫌，我这小山洞倒可留你。”

　　我从石座上翻身跃下，走到他面前。

　　“这……”

　　“不必担心有何不便，别处也难寻来什么可过夜之地了。”

　　我打断他，玄泽山于凡人而言着实凶险，若是不将他留于我这山洞，怕是到了明天，尸骨无存。

　　“那便麻烦姑娘了。”

　　“不必客气。”

　　我在地上添了一铺草席，然后出洞捕了只肥肥的兔子，找来了一些木柴架起升火。

　　“姑娘…这是作何？”

　　“烤兔子肉给你吃，我烤的兔子肉可是很美味的。”

　　我拎着兔子耳朵举至他面前，隐约感受到兔子在我手中瑟瑟发抖。

　　“谢…谢姑娘好意，不过我不怎的爱吃肉…还是将这兔子放了寻些野果来吧…”

　　“是吗？好可惜啊…这兔子肉很好吃呀…罢了，我这便去寻些野果来。”

　　我满心不舍放下兔子看着它飞速跑远，去附近的林子里寻了些野果。回到洞里时已是暮色四合，洞中传出袅袅箫声，火苗燃着木柴噼啪响着，温弱的火光映在秋楚脸上，他敛眸坐在草席之上静静地吹着曲子。我走到他身旁，将怀中果子递给他，秋楚放下手中的木箫，接过果子，冲我道了谢轻扬起唇角。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对我扬起唇角。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似冬日暖阳。

　　“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化为人形后，我还从未想过给自己取名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那个…我…叫我阿白便可！”

　　“……阿白？”

　　　“是的！”

　　我非常肯定的回答了他，秋楚怔了下，随即将头转向一边“噗…”

　　“不…不许笑！”

　　“嗯，不笑。”秋楚转过头，嘴角轻扬，强忍心中笑意。

　　我虽有些不服，可终还是觉得开心，这种感觉，七百多年来从未有过……

　　“话说回来…你一弱女子，怎的在这如此凶险之地居住？可还有其他亲人？”

　　“我自幼便在这山中长大，自然有些对付猛兽的办法，至于亲人…我从未有过亲人。”

　　秋楚转头望向我，眼中似是有同情怜悯之意。只是他再无多言，执起手边的木箫，吹起我不曾听闻过的曲调。

　　我将视线移向洞外，虫鸟轻啼，万般清冷。

　　白梅树下，御黎身着一袭暗红色单衣，袖口处有黑色暗纹，衣带松松垮垮的系着，泼墨青丝顺着肩膀滑落到身前，修长手指抚着一把古琴。

　　“神君！不…不好了！！”看管玄泽山灵草的小童子跌跌撞撞的跑进仙清居的庭院。

　　“怎的这般慌张？”御黎微微抬起眉眼，望向跪在庭院口的小童子。

　　“灵果…灵果少了一颗！是旻儿看管不严！请神君责罚！”

　　御黎闻罢愣了神，尔后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小童子，叹了口气。

　　“罢了…这件事切勿让任何人知道，你下去吧。”

　　小童子一脸茫然的仰起头。

　　“谢神君宽恕！”说完便跑了出去。

　　御黎起身走进寝殿，寝殿的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悬浮着一面巨大的幻镜。御黎挥袖拂过镜面，即刻间便现出了狐妖吞食灵果的场景…

　　　“这狐妖…食了本君灵果还责怪本君灵草种的不是地方…”

　　话说回来，这灵草在种下时就被设了结界，任何妖兽皆不可看到，为何这小狐妖却能看得到？御黎寻思着，忽的注意到镜面中呈出的那张脸。

　　　“…这张脸竟这般熟悉…可是在哪见过？”御黎紧锁眉心，伸手停下镜中场景，转身离开了寝殿。

　　　.......

　　“阿楚阿楚！你看！我方才从后山寻到了好多好吃的果子！”我将怀中的果子一股脑都撒在地上，拿起一颗用袖子擦了干净递给秋楚。

　　　“唔.....这果子真甜！”秋楚咬了一口果子含糊不清的说着。
　　　“好吃吗？”不知从何处传来冷淡音色。

　　“好吃啊！”我塞了一颗果子进嘴里，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竟然没有人？我转头望向秋楚。

　　“是你在说话吗？”

　　阿楚无辜的仰起脸“没有啊……”

　　“可是我明明.....”

　　“是我。”从洞外走进一个身穿暗红色单衣的男子，那张脸仿佛被精心雕刻过一般，剑眉下的深邃冷眸微微闭合，薄唇微启。

　　这张脸，似曾相识。

　　“你是？”

　　“好吃吗？”他又一次问我。

　　“好吃啊，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是谁？从哪冒出来的？”我忍不住有些怒意，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我说灵果。”

　　我心下一颤，突然惊住....这人莫不是.....神君御黎！

　　“.........”我垂眸不语。

　　“怎的？本君不是在问你话吗？”

　　“您若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去尝一下？”

　　“呵.....你这狐狸，倒是理不直气也壮，偷了本君灵果，竟还没有一点同本君认错的意思，不怕本君杀了你吗？”

　　“我的罪，似乎还没有严重到要被杀掉的境界，若是君上杀了我，此事被他人知晓传了出去，三界之人将如何看待神君您？毫无悲悯之心？况且，我怎的就算是偷？我并不知晓那是君上您所种的灵草。世人皆知，您将灵草设了结界，任何妖兽皆不可见，我也好奇，为何我就刚巧误打误撞吞食了灵果？”

　　“哦？那按你的意思，是错在本君身上了？”

　　“我话并无此意，而是我想问君上，为何我却能看得见灵草？”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御黎怔了一下，随即依然是那副毫无一丝情绪的冷俊面孔。

　　“........本君不知晓。不过，任何妖兽，若不是本君亲自赏于灵果，自食者必受天罚。”

　　“.......我的错，自是不怕接受天罚的。只是，请君上不要伤我身边之人.....”我看向秋楚，他对于我和御黎的谈话一脸茫然，也是，我并未告诉过他我是只狐妖。

　　“竟是个凡人？....”御黎微微斜眸随着我的视线望去。

　　我看向御黎，他并未回应我，只见他缓缓闭眸，长而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天色忽的暗淡，原本的万里晴空突然间乌云密布，骤然而起的狂风掀起衣摆…一道天雷直直冲我劈了来……

　　“阿白！！！快躲开！！！！！”秋楚的嘶吼声掺合着风声传入我的耳朵。

　　我一怔…

　　“秋楚！！！别…………”我被用力推了出去摔坐在地上，眼看着天雷刺入秋楚的身体…

　　眼泪煞时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滴落在手背上…

　　........

　　体内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抽筋断骨般.....我仅凭着最后的一丝意识，扬手将灵力输入秋楚体内......

　　阿楚，你可知晓，这天雷是我的惩罚，不足以致命……却可让你魂飞魄散……

　　........御黎轻轻抬眸望向两人，随后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