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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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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江北的树失去了夏日的那一片片绿色的生机,明黄赤红的色彩却也自成一派风景。秋日,丽遥国的百姓迎来了丰收的好时节。
丽遥的国土广阔,东西南北自不乏各自的美景。京都枫城虽地处江北,不比南方如画般的景致,但九月的风一吹,满城的枫树便连成火红的一片,傍晚时分,倒像是树映红了晚霞,叫夕阳失了些颜色,竟是略败一筹。
入夜,秋雨沾着冷意飘下,枫城渐渐褪去白日间的嘈杂。家家户户的门院一关,便是相互隔绝的一个个小世界,昏黄的灯光诉说着安详,和各自的喜悲,不容丝毫外界的打扰。
是雨溅落的声音,还有什么,喧嚣着势不可挡地悄悄靠近着。近了,近了,那是马蹄声!
二十多匹马载着人借着雨声掩饰奔过无人的大道,奔向枫城灯火通明的地方——皇宫。
为首的那个远远地望了眼皇宫,一处的光亮胜过所有灯火,有缕缕不起眼的轻烟飞腾着扎进漆黑的夜里,雨中的枫城还是那么宁静。
为首的人一拉缰绳,马儿骤然停蹄,训练有素地没发出任何声响,四蹄安稳下来,只打了个响鼻。一队人悄无声息地暂停在那,等着为首的人的号令。雨夜里,只能看清一个个黑漆漆、略有粗糙的轮廓。
为首的人回过头,低声说,“王爷事成了。”
又吩咐下首一人,“阿来,你去城西通报给程家军,速往接应王爷。”
随即又一拉缰绳,低喝,“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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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火势蔓延,已然快烧到了皇帝的寝殿,刚过去的一波喊叫哭号已经沉寂,这会儿偌大的皇宫安静得有些可怕。
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穿着战甲,手拎一把血迹未干的长剑跨进寝殿,四下看寻了一遍,面色冷硬,有着狼一般的眼神。
四下无人,他皱皱眉头,迈向锦色的绣着龙腾的床帐。他一手握紧了剑,一手猛的掀开天子的床被,没有人,被下只卧着一只孩童手掌大小、劣质的瓷器兔子。
几个身着黑色轻甲的人走进寝殿,对着那个身披战甲的背影单膝跪下:“王爷。”
“东殿玉阳无人。”
“西殿华月无人。”
王爷沉默片刻,抓着被子的手轻轻放下,被子重新覆住了那只孤单的兔子。
“这里也无人,”王爷转过身,“只剩北殿了。”
“这里……也烧了吧……”
北殿枫凉。
明遥皇帝立在窗前,静静地望着外面的火光。他继位七年,如今刚满十七岁。他少年人还未发育完全的身子裹在庄重而臃肿的龙袍中,眉眼间的稚气还未消,脸上的神色却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三分无奈,三分哀伤,又有四分娟狂。
明遥回过头,看着唯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那人衣着青黛色的武袍,有着介于少年和成年人的身姿,一头长发只用一根青色发绳系成马尾,装扮简洁地像藏着獠牙的豹子,但这人又有着孩子一般单纯而无情的眼睛。他眉眼恰到好处地清秀,大概本应是个备受宠爱的公子,若不是他的脸色过于苍白,这人本该只存在于画中。
明遥轻声问,“霏,你做过梦吗?”
霏看看皇帝,“有过……蓝色的蝴蝶。”
明遥轻声笑了笑,“那一定很美好……你知道吗?八年前对我来说是一场噩梦,但是我却总是梦见那年的中秋。”
明遥此刻不再自称“朕”,而用无分尊卑的你我同眼前的人倾诉着。
他说,“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六叔带我溜开太祖母的晚宴,去逛了集市,你去过集市吗?”
霏眼中是迷茫,“或许……有过吧,我不记得了。”
明遥,“集市上有好多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脸谱、红纸灯笼、风车、唐人,还有活着的兔子!”
“可是,那种快乐再也没有过了……”
明遥又别过脸,望向自己的寝殿,“那也烧了,他们快来了。”
片刻,明遥叹道,“朕不是个好皇帝,江山交给他也罢。”
“只是你,霏。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论辈分或许我该叫你声小叔。不,或许不止。”
“你在宫中究竟待了多少年?连父皇都不知道你的姓氏。罢了,宫廷对你来说不过是囚笼,这世上除了我,也无人知晓你的存在,霏,你不必再做皇家的剑了。”
“这么多年,是我们欠了你的,”明遥说,“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放下刀剑吧,不要再杀人了。”
霏上前了一步,迷茫道,“可是,我能去哪呢?”
明遥大笑,“江南的柳,北川的雪,圳州的桃花,秦山的竹……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呢?”
“霏,去吧,替我看看那些我永远都看不到的东西。或者你去试着找回自己。”
“这是最后的命令。”
明遥转回殿中,坐在紫檀椅上。这里也只剩下自己了。他抚摸着袍子上精致的绣图,龙腾祥云,缓缓从袖子中摸出一把匕首,笑起来。
最后一次,他自己来左右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