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太熟》纯粹理性的批判

1、第一章

　　燕婷接到齐殷电话时，她正在写学术论文。
　　其实她们已经好久没联系了。
　　那时论文还差一段写完，大学四人宿舍却嘈杂不堪，像菜市场。
　　怪不得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的都搬出校外住，剩下些的
　　她在宿舍一向不受待见，舍友私下说她故作清高，而她也不屑这些庸俗之辈。
　　齐殷是来通知她的，明天顾凌回来，让她去为他接风洗尘。
　　“你和他这么久不见，你俩这对苦命鸳鸯总算破镜重圆了。”齐殷的口气一向轻佻却不讨人厌。
　　“你别总是乱说...”燕婷习惯性规劝。
　　“行了行了，明天准时到，”齐殷电话那边逸出一丝暧昧的笑，“顾嫂。”
　　挂了电话，燕婷对着崭新的苹果笔记本电脑上的十万字论文，愁眉不展。
　　惴惴不安，心神不宁。
　　但终究还是喜悦大于不安。
　　顾凌终于还是回来了。
　　但，那又能怎样呢？

　　到约定时间，燕婷才到约定地点，实在不符合她一向的风格。
　　是说她今日的穿衣打扮。一身的名牌，穿的她有些心虚。
　　她扯了扯巴黎世家的衣摆，以一种给人摇曳生姿的姿态走进了顶级餐厅，推开包厢的门。
　　她以为自己嘴角的微笑应该足够优雅，无懈可击。
　　包厢里，一张大圆桌，寥寥坐着两个人，衬得雅致包厢愈发空阔。
　　那是一对衣着打扮都彰显出优渥家境的俊男美女，他们在她刚进来那一刻还保持着熟稔亲昵的打打闹闹动作。
　　见到她，随性地打声招呼：“来啦，燕婷？可算盼着你了。”
　　招呼她的，还是和她熟一点的齐殷，她和另外一位从高中至今还是不太熟。
　　但礼貌使然，她还是和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不会是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吧？”他开着玩笑。
　　“我，我记得，你叫顾西则，是顾凌堂弟。”
　　顾西则也不攀谈，笑了一下算回应。
　　齐殷一抹老成世故的笑漾在唇边，对她说：“来来来，点菜，顾凌这小子老是爱迟到，先别等他了。”说完就让顾西则去叫了服务员。
　　燕婷总是觉得，齐殷的笑总能让她的自卑心无限扩大。
　　她局促地拿着菜单对服务员点了几道中规中矩的菜，不敢多点，也不敢点太贵的，虽然她知道他们这些富二代有的是钱。
　　都是些表面功夫罢了。
　　她突然醒觉，自己刚才还酝酿好的优雅姿态变得像跳梁小丑。
　　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却总是无意之中弄巧成拙了。
　　齐殷察觉她的不妥，关心问候一句：“燕婷，没事儿吧你？”
　　燕婷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没事，就是想着，还有功课没写好。”
　　果不其然，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取笑，齐殷说，顾西则笑：“燕婷，你现在可是我们几个里唯一一个还在念书的。”
　　燕婷也陪笑了一下，但不曾多言。
　　当初他们这些人，出国的出国，参军的参军，只有她，规规矩矩地考上重点大学，规规矩矩地打算念完四年书。
　　因为，别无选择；也因为，同人不同命。
　　“哎，我说燕婷，”齐殷盯着燕婷看了好一会，眼神居然有些羡慕和向往“你这头及腰长发真好看。”
　　燕婷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垂发，后知后觉地笑：“想当年，你不也是一头瀑布似的长发吗？”
　　她看向齐殷，如今的齐殷留着中性风的露耳短发，还染了亚麻色，不复当年乌黑长发飘飘，但唯一不变的是，她还是那样美得让人心慌的女神。
　　齐殷笑了，很爽朗的一声，“你怎么也来想当年啦？顾西则这小子刚刚还一脸沧桑老头子似的想当年，你也来？哈哈，我们真老了么？”
　　顾西则似乎也觉得好笑，低下头来笑。
　　燕婷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开玩笑么，她不擅长，也不适合，但不吭声又显得无趣木讷。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之间果然还是不太熟。
　　齐殷很快又聊起了她的头发：“哎，你们不觉得我的发型有些眼熟吗？”
　　顾西则说：“不觉得。”
　　燕婷看着她，眼神疑惑。
　　齐殷有些恨铁不成钢：“最近有一部韩剧叫《她很漂亮》，我朋友说我这发型和高俊熙的很像！”
　　另外两个人一脸的懵圈，他们没看过这部剧，自然也不知道高俊熙是哪位。
　　“所以...很漂亮？”顾西则憋着笑说。
　　齐殷没好气地说：“高俊熙是女二！剧名不是在说她！”
　　她继续说：“高俊熙可是公认的短发女神！特别帅气，又特别女神范。”
　　顾西则笑得不能自己：“你是说自己是女神？哈哈，你还能再自恋一点吗？”
　　他们两个人打打闹闹的，燕婷自动地成为背景板。
　　那就叫做一类人。
　　她是另一类。
　　正在这一刻，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和他的名字一样凌厉的声音：“你妹的，还是像以前一样吵死人。”
　　包厢里的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
　　“哟，顾大少回来了。”齐殷又是那副众生都适用的，分不出真假的笑。
　　顾凌，身着一身深色衬衫长裤，手还停留在门把上，目光深沉，像是一头刚睡醒的狮。
　　他扫了一圈包厢，径自走向他们。
　　燕婷无可避免地提心吊胆。
　　他们三个人，齐殷坐在中间，顾西则坐在靠墙的一边，燕婷坐在靠门口的一边。
　　顾凌在齐殷的座位停了下来，冷冷的声音能无比清楚地传进燕婷的耳里：“起开。”
　　她甚至不敢回头，身子都是僵的，手心在冒冷汗。
　　齐殷轻轻巧巧说了一声“好呀”，便起身给顾凌让了位子，绕到顾西则另一边坐。
　　她双手十指青葱夹着包在身前，姿态优雅地根本不像被驱逐。
　　燕婷虽然看着酸，到想到顾凌的举动，她又莫名像品了蜜一样心里泛甜。
　　顾凌坐下来，看了她一眼：“等会儿有话和你说。”
　　燕婷的心好似要跳出胸膛，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乖乖巧巧地点头，像听话的女友：“嗯。”
　　她好像知道他会和她说什么，好像有阳光洒进她的院落，一时万物复苏，整个世界生机勃勃，明媚灿烂。
　　整顿饭下来，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了，连上的价格不菲的鲍鱼都食不知味。
　　但，无论味道有多好，都比不上他一句“等会儿有话和你说”。
　　期间，大多时候还是他们三个聊，燕婷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吃，心里翻检着他的话，那足够能屏蔽掉所有他们这些富二代感兴趣而她无法参与的话题声音。
　　那实在不算煎熬了。
　　其实顾凌也不会说太多，但每一个话题他都有发言，因为一个圈子的，有些事，有些人还是耳熟能详的。
　　他一向性情冷漠，不太合群，但又和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齐殷巧笑倩兮地举杯过去和顾凌碰杯，顾凌冷冷撇了她一眼，不过还是举起了酒杯。
　　“顾大少今天特别给面子啊。”齐殷红唇微启，媚骨丛生。
　　“你酒量也就那样，别当白开水喝。”顾凌睨了她一眼。
　　“行啦行啦。”
　　顾西则和他说起网上的爆笑段子，他也会笑得肩膀颤抖。
　　不过，燕婷细心观察到，他还是和高中时候的他，不太一样了。由于严格的军队生活，他高了壮了，面部轮廓也硬朗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更沉稳凛然了，相比起以前高中时代的冷然和装酷耍帅，又是另一种吸引女性的魅力了。
　　酒终人散，齐殷和顾西则没喝到烂醉的地步，但依稀有些醺醺然，很识相地说要回家了。
　　顾凌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找代驾了么？”
　　“犯不着，”顾西则混不吝地甩甩手，“交警不会找我们麻烦的。”
　　齐殷也说：“我们都在这一区横行霸道多少年了，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担心什么。”
　　“你们一起？”
　　“我送她，放心。”顾西则手机抛了抛车钥匙，脸上红扑扑的，实在让人不敢放心。
　　“在大门口等我，我等会儿出去送你们。”顾凌说。
　　“那，行。”顾西则笑笑地揽着齐殷的肩膀出了包厢门。
　　包厢里只剩下燕婷和顾凌两个人。
　　顾凌一只手在桌上玩着酒杯，有些漫不经心。
　　燕婷低着头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仿佛只是装饰。
　　“燕婷，有些事儿我必须得给你说清楚。”

　　齐殷和顾西则在门口吹了五分钟的冷风，已经扛不住了。
　　齐殷连连摆手说不行:“顾凌是疯子，我们不能和他一块疯，先走了吧。”
　　顾西则的醉意让冷风吹去了不少，清醒了很多，他摇摇头说这样不好:“你在这里等顾凌。”又给她拉紧了一点风衣外套，看着她冷。
　　齐殷没注意到他说的是“你”等顾凌，而不是他们两个。
　　他陪她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看见燕婷从里面匆忙失措地跑出来，高跟鞋蹭敲击地面，像一支旋律紊乱的奏曲。
　　她的眼眶分明是红的，和他们擦肩而过，没看他们，很快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霓虹街区。
　　顾西则感叹一句“真是狠的了心那”，下意识转过去看齐殷。
　　她望着空气中某一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诡异美丽得让人心乱。
　　顾西则眸光黯了黯，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我先走了，让顾凌送你。”
　　“你去哪儿？”
　　“找女朋友呗，还没哄好呢。”他笑的光风霁月，钻进车里，开走了。
　　这小子，今天有点反常啊，平时去哪儿都要跟在屁股后面，几乎一刻也不离身，怎么的刚刚走的这么潇洒。
　　说起他俩，关系亲近得让人无法不引起怀疑，身边亲戚朋友都纷纷猜测是不是该有点什么...但事实上，两人却保持着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各有各的交往对象，从不逾越雷池半步。
　　好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齐殷不禁笑出声。
　　“怎么就你一个人？顾西则呢？”
　　齐殷抬头就看见顾凌朝这边走来，嘴角绽开笑容:“刚走呢，劳烦大少送我了。”
　　这话说的，这话让其他女人说就显得风尘，她说出来都变了意思了，好像天经地义要为这位公主送行。
　　顾凌点了一点头，神色没什么变化，清冷得近乎禁欲。
　　两个人上了车，好像隔绝了外界，只剩下两个人的空间，足够私密。
　　“你住哪儿？”两个人同时发问。
　　“住二环，你呢？”齐殷看向他。
　　“没定下来，先住着酒店。”顾凌淡淡道。
　　他们这类人，到这个年纪基本不住家里，都在外面有自己的住所。顾凌是个例外，因为他毕竟和家里翻了脸，去参军了的这些年开销费用全靠齐殷和顾西则资助。
　　“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去。”齐殷说。
　　“嗯。”他明显油盐不进。
　　齐殷怒其不争，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你知道燕婷的事儿了？”她问。
　　他看过去她那张施了粉黛的脸，眼神意味不明，半晌才点了个头“嗯”。
　　“总不会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吧...”
　　燕婷是在这个学期跟的一个富商，也是不久以前的事了，齐殷几年来一直疏远她，而她自己本身就缺少人脉，在很多事情上，她举目无亲，做出这种选择其实无可厚非。
　　但齐殷就是没来由的讨厌她。
　　顾凌不说话。
　　“你还喜欢她么？”
　　他还是沉默。
　　“算了，你们的事儿我根本管不着，当我多管闲事了。”齐殷把脸对着车窗，明显的不大高兴。
　　这是她今晚头一次不再摆出那副取悦众生的笑容。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笑着和他聊起军队里的事。
　　收放自如，大概也只有她。
　　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她家。
　　她说:“别上酒店了，来我家吧，不收你房租。”
　　顾凌拒绝了，还是去住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