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肥宅氪》金银琥珀川

131、无名之人（二十八）

　　吉尔伽美什的这趟旅途非常漫长，乔月客也非常清楚就算有这王之财宝，短时间里面他也无法赶回乌鲁克。

　　他无法在恩奇都死亡之前回来。

　　这也是乔月客为什么让他踏上这趟旅途的原因。

　　那一日和艾蕾什基伽尔达成约定之后，乔月客就在皇宫之中足不出户，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恩奇都身上。

　　西杜丽也诸事不顺——乌鲁克如今的状况，让她实在是没有太多精力能够关心这些事情了。王的离开，恩奇都的衰弱，而伊什塔尔又像是放弃了这个城市一样再也没有回应过她的呼唤，西杜丽心神不定的频频出错，最后还是选择将手中的权利分化出去，自己在神殿之中闭门不出，再也没有管过事情了。

　　乌鲁克顿时就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但是乔月客心知肚明自己时间不多了，也就更没有在乌鲁克上面耗费太多时间。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恩奇都的事情。

　　皇宫基本上被她改建成了魔术工坊，浩荡晦暗的魔力盘聚在这座宏伟的宫殿之下，源源不断地为她布置的魔法阵输送魔力用来维持住恩奇都的生命。

　　乔月客虽然花了大量时间去研究魔术和魔法，如今也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魔法师，但是相比起神……她到底还没有到达这个高度。

　　恩奇都被她强行延续了生命，但是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里还是陷入沉睡无法苏醒。乔月客只能尽量延缓这个过程的好做足准备，但是看着恩奇都一天天失去颜色和样貌，逐渐恢复成一开始被神明抟土创造出来的模样，依旧觉得非常难过。

　　最让人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与回忆死亡。

　　乔月客照例坐在恩奇都的身边抚摸他的面孔——其实那已经不算是恩奇都遇见沙哈特之后的人类模样了，更接近于他最初怪物的模样。照理来说他在变成人类的模样之后是不会再变成这样的，但似乎是因为乔月客的魔法延迟了他的死亡，所以在这个被拉长的过程之中，他才会逐渐变成自己最原始的模样。

　　细碎的尘灰蒙上了她的指尖，恩奇都的身体摸上去已经没有几分属于人的热气了，基本上已经重新变成了泥土的质感，如果不是偶尔能够看见眼皮的轻颤，他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泥土塑像一样伏趴在床上，没有一点属于生物的痕迹。

　　他几乎就像是死了一样——但也只是几乎。

　　她的魔法到底还是差了一点……

　　乔月客深吸一口气，抚摸着面前这头巨大怪兽的头颅，然后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上冰凉的泥土，就好像还能从上面感觉到属于恩奇都的熟悉气息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魔法还能维持多久，只希望能够在吉尔伽美什回来之前拖延住时间。

　　“我要是早点这么做……”她犹自不甘心地喃喃低语，却觉得就算早点这么做，自己也没有什么真正可以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

　　……她还是太弱了。

　　“希尔，”西杜丽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乔月客抬眼望去，看见了她推门而入的剪影和满是疲惫的面容，“恩奇都怎么样？”

　　“也就这样，”乔月客等到她走进之后伸手轻轻盖住了西杜丽的眼皮为她施加了一个舒缓精神的魔法，“只能看王什么时候回来了……我不确定自己能拖延多少时间，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不会太久就是了。”

　　西杜丽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和舒适，疲惫一下子被消除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昏昏欲睡的困倦，但是这段时间之中，只有在乔月客身边，看着恩奇都，她似乎才能够安稳入睡。

　　“你睡会儿吧，”乔月客轻声对西杜丽说，“这里还有我看着呢，你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你也都没有休息好吧。”

　　“一想到恩奇都这个样子，我夜里总是会醒过来。”

　　西杜丽靠在乔月客身边，也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恩奇都的额头，然后将手掌按在他的眼帘上，只有偶尔在眼皮底下转动一下的眼珠才能让西杜丽感觉恩奇都还活着……可也仅仅只是还活着而已。

　　“我担心失去他……担心的睡不着觉，就是在梦里，都觉得好像梦见了他沉睡在幽暗的冥界之中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西杜丽望着面前基本上已经全部变为泥土的恩奇都，眼中盈满了泪水，但是却一滴都没有落下，“我看着他来到乌鲁克，看着他和王成为挚友，看着王不再孤单，看着他拥有人性……我注视了他们这么长时间，又怎么能看着他们天人永隔。”

　　“希尔，恩奇都还会醒过来吗？”

　　西杜丽握紧了乔月客的手，乔月客感觉到她用的力气前所未有的大，就好像要捏紧自己的皮肉之中一样。

　　但是她没有反应，只是对西杜丽说：“他会醒过来的。”

　　“不管是为了你的愿望，还是为了王的愿望，亦或者是为了恩奇都自己的愿望……”或者是我的渴望。

　　“我都会让他醒过来的。”

　　快一点吧，再快一点吧，吉尔伽美什王。

　　乔月客扶着西杜丽，让她逐渐靠在自己身上沉沉睡去，又一个人望着恩奇都许久，才将腿上的薄毯盖在西杜丽的身上，让她倚靠着恩奇都，自己如同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恩奇都如今沉睡的寝宫。

　　“看来保留着你果然是对的。”

　　滑稽可笑的不倒翁人偶被乔月客捏在掌心之中一言不发，但是乔月客知道它肯定在听着自己说话。

　　“我要做什么，想来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还好当时没有一狠心直接把你回了，不然现在的状况可就棘手了——不过既然我把你留到了现在，看来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隐隐有了要用到你的预感了……真是让人不爽，总感觉自己还是逃离不了你的操控一样。”

　　乔月客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肩膀，望着一动不动的不倒翁只是笑着，因为她知道这家伙肯定忍不下去。

　　“滋滋……滋……滋……”

　　系统似乎在调整自己的语言系统，传来细微紊乱的电流杂音，不过显然它早就有了准备，因此调整的速度非常迅速，也就那么一两秒的功夫，乔月客就听到了这个着实有点陌生久远的电子音机械地响了起来。

　　“你不惜把rule breaker捅进自己的心脏，又拨乱上一个世界的命运流向都要把我从你自己的身体之中剥离出来，又拒绝了我的合作邀请，为什么现在又选择了我？”

　　系统似乎是真的不明白一样开口询问，不倒翁的身体左右摇摆了一下，传出了细微裂开的劈啪声。

　　“因为现在你对我有用了呀，当然了，这不代表我忘记了我们之间的龃龉。只不过现在我要依靠你达到的目的可以让我暂时放这点问题，所以我也不介意再次让你附着到我的身体上，”乔月客捏住了不倒翁的躯体，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裂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况且我能把你从自己身上剥离一次，我就能把你剥离第二次。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是你又对现在的我了解多少？”

　　“尽管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但是恐怕也不知道我已经成长到了什么样一种地步了吧？”

　　乔月客难得在这段时间里面露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但是显然并没有多少笑意，语气虽然也非常随意，但是毫无疑问让系统听出了威胁的味道。

　　“你也不用想联系上本体了，你觉得我把你封印起来仅仅只是封印着吗？”

　　系统沉默着放弃了自己的打算，就如同乔月客说的一样，她现在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可以任由自己操控的普通人了——说实话，她现在站在的高度从它的角度来看，简直非常不可思议，甚至于不可思议的让它忌惮。

　　而她成长到这样的程度，只花了这么短短的几年。

　　“不过你真奇怪，”系统没有再试图打破禁锢自己的不倒翁，声音之中没有一点情感波动，但是似乎确实是让人听出了一点困惑，“你明明为了自己用尽了一切手段，就为了把我剥离出来；但是现在为什么又可以为了别人，选择重新让我依附在你的身上？”

　　“我以为你应该会在乎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毕竟当初我就是依照这个标准选择的你——虽然你只是个替代品，但是我确定你并非是这种有舍己为人心态的人，不然我也不会选择你。”

　　他停顿了一下。

　　“但是为什么——”

　　“你又会为了恩奇都做出这个抉择？”

　　自私的人更容易受到系统的青睐，就是因为他们自私且贪婪，所以更加好操控。系统确认自己的选择条件没有改变，也确定乔月客并非大爱无疆的那种无私的人，所以对乔月客最后做出了这个选择，确实有些好奇。

　　“为了恩奇都？”

　　乔月客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素白的手指猝不及防一把捏爆不倒翁，她感受着系统朝着自己的灵魂涌来，长长地从胸腔之中舒出一口气。

　　“我从来不是为了恩奇都，我一直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想看见恩奇都的死亡，不想看见吉尔伽美什的悲伤，也不想看见西杜丽的眼泪。

　　所有的这一切由恩奇都的死亡引发的痛苦，我都不想看见。

　　所以我做出了这个选择。

　　——我只是为了自己做出这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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