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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那些花儿 ...

  •   那些花儿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2014年6月14日,到达伊犁的第三天。

      王祯海前一晚便拨通旅行社的电话,电话号码是米兰给他的,他们正打算租车前往那片广袤的薰衣草庄园。他订了一个十一座的豪华商务车,“顺便叫米兰的家人和朋友一起来也好。”他心想着,于是将自己的意思转达给她。

      于是就有了第二天,米兰、米兰的父亲、阿娜尔和林雯,以及他们三个远方来客总共七个人一起出发了。

      一大早车子就行驶在了清伊高速上,这里是通往与北海道普罗旺斯并称的世界三大薰衣草种植区的必经之路,米兰的座位挨着王祯海,她扎起利落的马尾,马尾从右侧脖颈处垂下去散落在她的薄纱红裙上,一小撮头发在从窗外迎面拂过的清风中,不断滑过她美丽的侧脸和耳垂。他用余光打量着,一排排白杨从她身影前掠过,用以灌溉用的沟渠纵横交错,发出潺潺的水声,在水声里透着阵阵清冽。天空是醉心无垠的蓝,视线更远处巍峨高耸的雪山直入云霄,从白杨林的间隙里由大团流云做衬,藏青与绢白的轮廓交替往复。

      “那是什么山?”他突然问。

      “乌孙山脉。”米兰瞥了眼窗外,又回看他说。

      “夏日的雪山真有一种奇特的美感。那山顶的雪终年不化吗?”

      “最顶端一年四季都是白色的。这里最高峰近四千米,它们只是天山山脉的一小段分支。在那山群外围,过了昭苏大草原便是天山的屋脊——托木尔峰和汗腾格里峰了,海拔都在六七千米之上。”

      “总说伊犁是新疆唯一的‘湿岛’,又号称塞外江南,应该是这些内外围的高海拔雪山阻挡了南边沙漠的热流。”他边说着,边用相机拍下几张雪山。

      “爸,你看看,我都不用再多嘴介绍了。”她笑着朝父亲侧过身说。

      “对了米兰,你说这是乌孙山,它跟乌孙古道和乌孙国有什么关系?”后排的大齐也好奇起来。

      “你熟悉这条古道吗?这可是非常专业的徒步探险爱好者才会提及的地方。”她感到有些诧异,这些远方的来客竟会如此熟悉这一隐秘惊险又充满刺激的徒步圣地。

      “我在北京加入了一个越野车队,一车友早前便跟我说起过这个古道,说它连接了南北疆,要翻过好几座数千米的高山,淌过几十条河流,走过数不清的复杂多变的险峻路段才能到达。但因为那里鲜有人踏足才成为大家心中的圣地,古道边还有一个叫天堂湖的地方,这你应该知道。”他这会儿身体前倾着向前凑了过来。

      米兰认真听着,当他讲起天堂湖时突然想起前两个月前去吐尔根杏花谷时偶遇的那个小男孩。他虽只有九岁,却走过了很多徒步线路,而他的梦想也是长大后能翻越那座父辈征服过的神秘远方。

      “你们几个倒不像是第一次来伊犁了,很多本地人都不曾听说过这条古道。”米兰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感动,她接着说:“之前我在旅行途中也偶遇过一个小男孩,他告诉我长大后一定要完成这七天六夜的穿越。”

      “什么?要七天六夜?”樱子惊呼起来。

      “要不说它是户外徒步的终极挑战。对了,这条古道最主要的路段便是翻越天山主脉,我想它的名字该于汉朝时期这里的乌孙国有关系吧?”米兰只在照片中见到过天堂湖瑰丽的风景。照片里的行者右手拿着登山用的长棍,绿松石一样的湖水泛起微波,湖水面也就是行者视线正对的地方,一整排裸露着巨大岩石的山系伫立眼前,而行者所在的位置恰好位于湖面另一侧的岩山山腰处,构成一整块巨大的天然屏障直直嵌入岩石内部。

      “祯海,咱有机会也去挑战挑战?”大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得咧!就你,连爬香山都喊累的人跟我说挑战乌孙古道?”王祯海白了他一眼。

      “你丫的可别小看人,我那是车开得太久腿脚才懒怠了。”大齐拍打他的肩膀,扬起嗓门说。

      “虽然我家大齐说得总比唱得好听,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挺硬气。哪天你想去了把我也带上,姐也是一双大脚走遍祖国大好河山的人,老王你说是不?”大家七嘴八舌的都被逗乐了,正在说笑的空隙车子已下了高速,缓缓转了大半个圈又沿着一旁的辅路走了没多远,就在一处满是车子行人的地方停了下来。王祯海抬头一看,就见庄园大门上挂着一块大长匾,写着:科尔古琴薰衣草园。

      在牌匾两侧,薰衣草沿着路边一直延伸下去,在视线的尽头便能目视到一片片紫色,空气里也开始弥漫起浓郁的花草香。

      进门处是一幢三层楼房,上面写着薰衣草博物馆。一层大厅里放着很多照片,诉说着几十年来薰衣草在这里的种植史。再走过大厅前方的回廊便到了薰衣草制品的展示区。有精油、手工皂、香水、薰衣草枕头和手工艺品等等。在展示厅另一侧隔着玻璃幕墙的地方,一位年纪稍大的师傅静坐在此,身旁一整面柜子上放着上百种香氛。那位长者正在专注的调制香水和精油。

      一行人走出展示区,刚从出口出来就见一片看起来有些惊心动魄的紫色绵延数公里长,直到隐没在目光最深处的成片的大树前。樱子激动地叫了一声,第一个阔步如风般迈向她心中的‘圣地’。在湛蓝的天空中,在一条条笃长笔直的条田里,薰衣草一路招摇地开向远方,一簇簇、一团团,缤纷而瑰丽,又像冲破大地的禁锢,将天地之间紫色的神秘感映衬到了极致。

      眼前还有几块稍小的田地,作为展示区薰衣草不光有深紫色,更有淡紫,淡粉,甚至还有纯白和深蓝色,也有如深紫浅紫以及白紫交替的双色薰衣草。它们分别被种在不同的区域,完全成就了一场色彩的盛宴,这缤纷让樱子心花也跟着怒放。一股活水不知从哪里引来沿着偌大的庄园涓涓流淌,‘小豆娘’(一种蜻蜓)和蝴蝶、成群的蜜蜂飞舞其间,一派欢腾安逸的景致。

      大齐被樱子拉去到田中拍照,父亲独自在较小的花池里游览着,那里种满了除薰衣草之外其它的如迷迭香、紫苏和紫雏菊等的香草园,他早早便说在薰衣草花田里拍照是年轻人的事。而林雯这个鬼灵精怪的家伙更是急忙拉住阿娜尔的手往别的花田走去,才一小会儿功夫就只剩他俩并排的身影了。

      “要不咱也往里走走?”王祯海说。

      “好啊,我给你拍照吧。”突然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在艳阳里拉扯着,米兰有些无措地回答着。

      “应该是我我拍你才对啊,这么好看的花再配上你这身红裙,一定很好看!”他边说边示意她往花田深处走远些,又顺势调试起手中的尼康D810全画幅单反相机,此刻最适合广角拍花海里的她。

      他找好角度,正巧她身后又没什么人便开始恣意的上下摇摆起身体和胳膊。或是纵身向下,或是蹲起马步,他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拍,取景器里的那个人都显得十分漂亮。她只是简单地摆了摆动作,没有剪刀手之类的夸张姿势,有时只是淡淡的依偎在一簇花旁,用手在上面轻柔地撩过;或是用手拨开垂在眼前的头发,将她们轻轻往后捋一捋,侧身迎风而立,裙角轻摆,自然状态下的美对他的抓拍都已足够。接着米兰往前走了走,他唤她的名字,就在暖阳轻吻清风拂面的瞬间,她转过身,在略显好奇又无比深情的目光中让他按下快门,这一眼瞬间,他眼里的整个世界都像为这美好的画面而静止。

      这仓促又难忘的瞬间,盛满了他目光里满心的喜悦。

      “米兰,你赶紧过来,这太阳毒得狠。”正当他沉醉于自己抓拍到的这张照片时,一旁的父亲着急地唤她。

      六月的烈日对米兰而言是危险的,此刻在相机正对着的地方,她总有意无意的和眼前举着相机的人目光交汇。在周遭的喧嚣声中,她觉得这个由远及近的距离使得两个人的心都挨得愈发近,她太享受这样安然的片刻,完全忽视烈日带来的眩晕和不适感。以往她也只是带着相机到处走走停停,在无人叨扰的角落按下快门,那些山间清澈的溪谷,山脊翱翔的金雕和点缀其间的羊群野花都是照片里最主要的成色,而她几乎很少去拍自己。

      正如自己被打消的顾虑一样,她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眼前再温柔不过的声音和声音背后温暖迷人的笑容,都毫不设防的在转身的刹那间直抵入她心怀。父亲急切的声音使得她迅速从伏着的花田里抽出身来,也许起身的太用力,她一个踉跄竟差点没站稳,毒辣的日头让阵阵眩晕感不断加剧。米兰闭上双眼用力深呼吸,这才一点点缓过神。

      “你没事吧?”他见状小跑着往前迈去,神色骤变,在离她一米多远的地方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她还在颤抖的胳膊。

      “噢,我没事,只是有点贫血,这会儿回回血就好了。”当视线望向他时,她几乎就要流下眼泪来,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她害怕他眼中见到这番情景时所流露的惊恐。

      可他没有。他只是离自己更近,轻轻抿起嘴,想说什么却只由那饱含真挚热烈的目光一遍遍抚过她冰冷的掌心。

      “太阳毒得狠,我们往阴凉处歇一歇吧。”他紧握她的手腕,在并不宽敞的条田里拉着她往外走,站在对面的满目焦虑的老父亲脸上早已是难捱的慌乱了。

      “爸,我没事的,只是在太阳底下站久了。”她怕老人家因过分忧虑而口不择言,于是抢先一步说道。

      “给你,先喝几口水,刚才我也有点紧张。小时候我总喜欢蹲地下玩儿,一起身那种空茫的感觉便一股恼地冲向头顶,站着待一会儿才能缓过来。我想这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王祯海一边递水一边安慰她。

      他们坐在花田旁复古的白色亭子里休息,看着不远处拍照的朋友们。他想紧紧握住她的手,紧紧抱住她,他能看见她眼里的恐惧,虽不知那为何而来。他心中不由得想让她知道,不论她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事,这都不足以动摇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在花田里尽了兴的樱子半晌才回到这亭子中,喝了点水,满目笑意地斜倚着一旁的大齐,唱起朴树的《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

      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

      守在它身旁

      如今我们已经离去

      各自奔天涯......
      大家一齐哼唱,迎面周围满目的紫色。它们在夏日的蝉声中数遍每一段经过的路人的爱情,它们看着世人驻足眼前时的悲欢。在一片静默中,唯有那些微微摇摆的身影和沁入心脾的香气,收容下所有客居的旅人在心中深切的祝福和眷念。

      樱子唱得动情,眼眶也跟着润湿起来,大齐用侧脸轻轻摩挲起她的额头。在那深情又略显自责的目光中,他也许才明白他为何会对薰衣草如此执着的留恋。一个女孩就要为人妻子,为人母亲,在仓促的光阴里和青春一点点告别,而幸福总归需要付出代价——为了这段婚姻,她放弃了前往巴黎的求学之旅,那是一个人时的畅快无阻的自由自在,那是她儿时就有过的梦,那个她原本渴望独自踏上的梦。而当他的出现打乱这一切计划时,她便想尽快了了这桩心事,以免未来的某个日子她会因此而怪罪他。

      那日恰逢制作精油的工厂车间开放参观。一行人有幸前往观看了花蕾成为精油时所要完成的每一道挑选、压榨、萃取和调制的过程。

      这一大片夏日的紫色终究会迎来它们最后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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