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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生病 ...

  •   初三不是那种容易流泪的人,他早就明白这是最无用的东西,此时此刻,却有些难以控制。

      他抹了把眼泪,但更多的眼泪汇聚在眼眶中。

      初三越是想擦,便越是擦不掉。

      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我不值得你这样待我。”

      这是对阿泠问题的回答。

      阿泠没想到小奴隶都哭成这样,还能记得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将自己的手绢递给他:“我觉得很值得。”话落,她突然一转:“今日教你的字都会写了吗?”

      初三看着手绢,一时有些怔:“没有。”

      “既如此,还不回去记,明日我可是要检查的。”阿泠将手绢塞到初三怀里。

      淡淡的药草香袭来,初三盯着那薄薄的手绢,素色的白绢,没有丝毫的花纹,约莫他两个手掌大,他将手背过去握紧握紧:“小人这就回去记。”

      不过翌日,阿泠没能检查,五月入夏,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可当天夜里下了一场雨,第二日醒来阿泠便有些头昏脑涨。

      阿泠是个医者,便清楚自己受了风寒,对于这种感觉阿泠也不陌生,这些年已经比前些年染了病动不动就要死好了太多,但自己这样昏昏沉沉的,也不好开药。良姜立刻寻了医者开了药方熬药。

      阿泠生病最难痊愈的点儿就在这儿,平日里她强迫自己吃东西,但每次一生病,即使是强迫自己用药,但刚饮下,不过片刻,便能吐出大半。但不用药又很难病愈,阿泠有意识的时候就逼着自己一直喝,这样即使吐的多,还是能留下一些在身体里。

      兜铃是个控制不住情绪的人,虽然这种情况已经经历了许多次,昨天委屈得想生气,今天看着阿泠受罪,还是却忍不住心疼。

      阿泠边忍着想吐的感觉,又灌下去一碗浓苦的汤药,笑着安慰她和良姜她没事。她真的不觉得这算什么,一是经历的太多便也习以为常,再者就是这和那些年数不尽的折辱虐待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

      她还活着,她还能用起药,她还有关心自己的人,她也能关心照顾别人,这已经很好了。

      躺下之前,阿泠不忘提醒良姜:“良姜,别告诉初三我病的很严重,就说……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别惹他太担心。”

      良姜应了声好。

      阿泠又睡了过去,这一睡过去病的越来越重,到了后面,整个人连清醒的意识都没有了,索性医者说就是身体太弱没有生命危险,大家这才喘了一口气。

      就在阿泠病的神志不清时,祁如长公主突然派人来了将军府。

      良姜和兜玲对视了一眼,阿泠病了,不可能出去见人,良姜说:“你守着女郎,我过去看看。”

      祁如长公主派来的人是长公主身边最重视的女仆刘母,良姜跟着阿泠见长公主时,刘母一直立在祁如长公主身侧。

      见她沉着脸,良姜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正准备说女郎病重打发掉刘母,刘母先道:“长公主病重。”

      良姜狐疑,前几日她见长公主的时候,她还气势十足。不过长公主病重,女郎现在也躺在床上,就算真病重和女郎也没什么关系。

      刘母听良姜这样说,皱了下眉,忽然又说:“既然女郎病重,倒不必劳烦她去探望公主了,初三可在,把他交给我。”

      “这和初三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病重,需要一味叫做翘连的药,翘连珍贵,这两日打听覃阳,只有白家有此珍藏,白家愿意将此药奉上,而要求是用他换奴隶初三。”

      “你将初三叫出来。”刘母用命令的口吻道。

      良姜垂着头,听完刘母所言,她无奈地说:“刘母来的不巧,初三昨日才去了田庄处理杂事,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法叫他回来。”

      刘母神色一变,别有深意道:“长公主病重,赵女郎是她的女儿,若是见母病重而不救,女郎以后会如何,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清楚。”

      孝道,一直以来都是很有力的大杀器。

      良姜神色不变:“婢子自然知道,可是即使现在去田庄将初三叫回来,也得要两三日时间。若是公主病危,不如请白家转圜下,先将翘连拿给公主。”

      刘母闻言,深深地看了眼良姜:“今晨白家便将翘连送来了,长公主也允诺将将初三送于白家,既然初三不在,白家宽限一两日未尝不可。不过早晚……那奴隶都是白家的人。”

      “过两日我再来将军府,希望初三他已经回来了,不然女郎也不好交代。”

      良姜皱着眉回了房间,兜玲见良姜回来了,急忙追问长公主为什么派人前来。

      良姜怕打扰阿泠休息,拉着兜玲去了前屋,沉着脸将这事说了。

      兜玲一听顿时怒了:“长公主分明是以孝压人,她知道女郎不愿意把初三送给她,想出个这么逼女郎就范的主意!她病重?她前些日子骂女郎的时候中气十足的很啊!哪里突然就病入膏肓了?”

      良姜何尝不知道这极有可能是长公主逼阿泠就的办法,但这能怎么办?在身份上,长公主对女郎有着天然的压制。母亲病重,要用女儿的一个奴隶换药,身为女儿,能不给吗?

      她叹了口气:“你小声点,别吵到女郎。”

      兜玲喘了两口粗气,又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女郎病重,不知道什么能醒,就算醒了,身体未愈之前兜玲才不想拿这些事烦她。

      思及此,兜玲下了主意:“既然公主那么想要初三,把他给她就是,一个奴隶也不值得女郎为他操心劳力。何况这事还这么麻烦。”

      “不可以。”良姜不赞同兜铃的做法。

      “为什么?”

      “初三是女郎的人,是去是留,自然要听女郎的吩咐,若是女郎不愿意他离开,我们现在就是自作主张越俎代庖。”良姜说道。

      兜铃才不满意良姜说的话,她朝着房内看了一眼:“现在祈如长公主就是逼女郎将初三交出去,女郎若是不交,以后她怎么留在覃阳。而且女郎心软,若是她醒了,必定舍不得的,不如现在就让初三离开。”

      她说的越起劲,就发现良姜看着她的目光越沉,老实说,兜铃不太怕阿泠,心里真正怵的还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良姜,顿时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良姜警告她:“我知道你是为了女郎着想,只是越是为了女郎着想,你就不要自作主张。”

      兜铃想申辩,这时内间传来细微的呻吟声,良姜又看了她一眼;“总之这件事等女郎清醒过来之后再说。”她话落,急匆匆进了内室。

      兜铃看着内室,狠狠地磨了磨牙。

      阿泠的病来的匆匆,良姜有条不紊地伺候着,即使府医面色沉重,良姜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而兜铃越发慌乱了,今日祈如长公府上又来人催了一道,让将初三交出去。

      女郎这个样子能做什么主,就算她醒了过来,到时候身体也是虚弱的,若是听了这个消息,会不会一气之下病情更重,她想和良姜商量商量,话到嘴边想起那日良姜斩钉截铁的口气,兜铃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将军府人少,所以消息倒是灵通,不过阿泠生病,贴身照顾是良姜兜铃,他们都进不去,良姜兜铃十二个时辰都待在院中,具体情况如何,他们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所以当兜铃特意来找初三的时,初三立刻就想问阿泠的情况。

      兜铃叹了口气:“女郎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不然不会常住安县了,你知道吗,她早几年都是整日整日躺在床上的。”兜铃的话有些夸大其词,但是她几年前刚来阿泠的身边的时候,那个时候阿泠的身体的确不如现在,受风伤寒,便是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初三想着阿泠的模样,她脸色总是很白,唇色极淡,皮肤也是冷的。

      可很多时候,总是会忽视她的病弱无力的身体,觉得她很健康。他自己在她这次突如其来的疾病前,也不认为女郎比别的女郎羸弱。

      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忽视她消瘦虚弱的气质,她的眉眼常常挂着笑,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柔平和,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她需要照顾,而很多时候,也都是她照顾人。

      兜铃看着初三的样子,变了副神色,“你知道今日长公主今日派人前来可是为了何事?”

      公主府来人初三是知道的,将军府的人就那么几个,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就不清楚,但望着兜铃看着他的神色,初三心里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为了我?”

      “初三,你说女郎对你好吗?”兜铃不答发问。

      初三喉头有些哽咽:“她……救了我的命。”

      兜铃盯着他:“女郎待你这般好,你可以不报答她,你也不想连累她吧?”

      初三眼神嗖的射向兜铃,目光像是被火淬炼了样,兜铃下反应后退了半步,再抬头,初三已经变成那个温和无害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兜铃直接说道:“长公主府来的人是为了你!”

      初三握紧拳头,顿时紧绷了起来。

      “长公主生了重病,需要一味少见的药材才能治愈,白家有这味药材,他们愿意将药材奉给长公主,要求是用药材换一个奴隶。”

      初三沉默了半晌,终于问道:“长公主是真的病了?”

      “真病还是假疾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覃阳都知道长公主病了,若是女郎视若无睹,或者不将你交出去,她会被怎么看?”说到这儿,兜铃的口吻缓和了些,“初三你已经给女郎添了很多麻烦了,你还想继续拖累她吗?”

      五月的天,碧空万里,初三只觉得骨子里都是嵌了冰块的。

      他立在那儿,像是一快无知无觉的大石,沉默又孤独,半晌过去,他微微动了一下:“女郎知道吗?”

      “女郎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直在给她制造麻烦!”

      初三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动一动唇舌,可它们就像是换了一个主人,不听他使唤,双方纠缠半晌,他终于夺回了一点控制权,初三低下了头,声音缥缈又坚定:“我知道了。”

      良姜在得知兜铃的作为之后,一个头两个大:“兜铃,你是不是觉得女郎温柔,便忘记了她是你的主子!”

      兜铃也受够了良姜的管束,口气不太好地道:“那我还不是为女郎想。”

      良姜摇了摇头,兜铃跟在阿泠身边五年了,可还是没有了解过阿泠,这一次,兜铃踩到阿泠的底线了。

      阿泠有最柔软的心肠,但她也有最厚重的盔甲。

      兜铃见良姜眼神复杂,抓了抓头发:“反正现在初三去到公主府了,说不定已经被公主送回了白家,你现在说我,也于事无补了。”

      “是啊,于事无补了。”良姜叹了口气。

      ****

      初三离开的时候,本来是不想带走将军府的任何东西,

      他从来不曾拥有过这么多东西,练字的笔墨竹简,衣裳布皮,还有好几瓶珍贵的药膏。他的伤已然痊愈了七七八八,但这些药膏都还没用完,自从上次她注意到他的药膏用完没有及时补上后,她后来还给了他好几瓶伤药。

      笔墨竹简这些东西带走也是无用,他踟蹰半晌,将几瓶伤药装了进去。

      他要努力活着,说不准以后女郎也会来看他斗兽呢?若是活得久一点,多比两场,他见到她的机会应该就会多一点。

      虽然她一直不喜欢看斗兽,但若是某天,若是某天她心血来潮,想来看一看?

      那他就可以见她一眼了。

      远远的,看她一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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