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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情怅蚀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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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苏溟濛醒来之时望见的便是对银面无表情的那张脸。
对银见苏溟濛醒来,后退几步道: “阁主唤您过去。”
苏溟濛颤抖着支起身子——感觉比昨日轻松了些许,不至于疼痛难忍。
“我知道了。”苏溟濛回道,接着开始悉悉娑娑地穿起中衣。
一开始她脑袋昏沉,也没觉得什么不妥,片刻后才猛地想到:屋里还有一名男子!
她脸一红,连忙背对着对银道:“你能先出去一会吗?”
没有任何回答。
苏溟濛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了芜青。可能这阁中的男子,都没有什么女男之防吧。
她低头,刚想系上中衣的腰带,却见身上到处都是缠紧的绷带,手法很是不熟练。
“这是。。。你帮我缠的吗?”苏溟濛愣愣地看着身上交错着的白布条,问道。
依旧一片寂静。
若不是房内微弱的呼吸声可闻,她都以为对银已经离开了。
“谢谢。”虽是明白多半是鸦婪的命令,可对于自己受伤后受到的照料,说是不感动也是不可能的。
一直木然而立的对银挑了挑眉。
不消片刻,苏溟濛便穿好了衣服。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直低垂着眉眼的对银便转身出了门槛。
苏溟濛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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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缕殿内,鸦婪正细细地擦拭着一把做工精巧的匕首。
那匕首的刀柄镶嵌着绿松石,刀身是镂空雕花,若是细看,能看见雕花上密布着大小不一的倒刺。
殿内还有一人。她的脖子被一铁环箍住,铁环后的铁链被牢牢套在了梁柱上。她双手拉扯着铁环,朝着鸦婪大声咒骂:“你这妖畜!你残害良民,也不怕下了地狱之后牛头马面卸了你的手脚,割了你的口舌!”
那人虽身形有些狼狈,却衣冠尚整,从她的穿着来看,似乎是哪个门派的余党。
跪于地的苏溟濛还看着那人稀里糊涂地想着什么,转眼间,那把本握于鸦婪手中的匕首缠绕着黑气,悬空停在了她面前。
“杀了她。”鸦婪森然的声音响起,苏溟濛抬起头,眸色里有几分茫然。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料到来得令人毫无准备。
“嗯?”鸦婪的声音冷硬了几分。
苏溟濛知道惹怒他的后果,机械地接过了那把匕首。
匕首上的黑气灼伤了掌心,烫出了一排水泡。
苏溟濛浑然不觉,捏紧了匕首。
“给你一柱香的时间。”鸦婪让对银燃起了香,自己坐于檀木扶椅上,闭眼轻嗅屋内掺着血腥的焚香味道:“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你还想去落玉之地?”
苏溟濛一震,这才挪动步子向被俘的那人走去。
只要能救得了父亲。。。
“助纣为虐,不得好死!”那人抻着脖子,口中喷出了血沫。
只要能救得了父亲。。。
苏溟濛一把抓住那人挥舞的手臂,制于其头顶。
只要能救得了父亲。。。
那人欲用双脚踢她膝盖,却不想被她右脚一扫,跪在了地上。紧接着,苏溟濛又用双脚抵在了她的膝盖处,那人顿时动弹不得。
只要能救得了父亲。。。
苏溟濛举起匕首,往那人胸口刺去!
匕首,却在离她胸口半寸的地方停下了。
“我还是。。。做不到。父亲。。。”苏溟濛颤抖着低下头,声音哽咽起来。就在她准备松开匕首的那一刻,一只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强迫她紧紧地篡住,随后,将匕首完整地送入了那人的胸膛。
鲜血从她的胸口汹涌地溢出,她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人。
鸦婪又握着苏溟濛的手拔出了匕首,贴着她的耳朵,笑了:“你没有选择。”最后的鲜血从那人的胸口喷出,她背靠着梁柱滑下,没了生息。
苏溟濛呆呆地看着最后一丝神采从她的眼中逝去,整个人也缓缓瘫倒在地上。
自己杀人了。
愧疚、惶恐、罪恶感扑面而来,紧跟其后的,还有。。。如释重负。
她恼恨地抱住了头,十指深深插进了发里。
自己果真是个懦夫。
鸦婪看见苏溟濛脸上变幻的表情,内心有些不愉。只见他隔空提起了她的衣领,接着便狠狠地把苏溟濛摔到了床上。
“早在入阁之时,你应该就要有了准备。现在后悔,拿乔给谁看?”鸦婪欺身向前,又从暗格里摸出两枚玉钉。
苏溟濛静静地躺在床上,并未做挣扎。
鸦婪俯身抓住她一只手腕,一缕黑气如同飘卷的丝带一般缠绕上苏溟濛的手腕,紧接着,他在玉钉上灌入一丝内力,贯穿了她的掌心!
“呃!!”突如其来的痛楚刺激了苏溟濛的神经,她弓起身子反射性地想要挣脱,却不料被那缠绕在手腕上的黑气灼出了血泡。
“还有一只呢。”鸦婪又将另一只玉钉钉入了苏溟濛的左掌心,引来她又一声闷哼。
鸦婪跨坐在她身上,指节在她的鬓角、耳边、颈侧流连,最后停留在胸口处:“这一关若是挺过去了,你能从落玉之地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便有了六七层。若是你没能挺过去。。。”说着,鸦婪又取出一枚玉钉,猛地钉入了苏溟濛的胸口处:“怕是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处了。”
“呃啊!”苏溟濛痛得窒息,浑身却被鸦婪压制得动弹不得。
鸦婪见她这副模样,像极了狼爪下挣脱不能的兔子,轻笑了声,将手覆于苏溟濛胸口的玉钉之上。
接着,鸦婪凝神,黑眸中似乎有黑浪翻滚,愈发地诡异幽深,好似能把人吸去一般。他的眸中的黑色越来越躁动不安,似乎快要溢出来。
突然,鸦婪的眼角滴落下了两颗黑色的液体。
那“液体”落下后,竟然没有浸在床榻上,而是吸附在了他覆于玉钉上的手臂上。那黑色的液珠蠕动着,滑向苏溟濛的胸口。
越来越多的液珠落下,若是忽略那诡异的黑色,旁人看来就是一位风姿撩人的男子哭得梨花带雨。虽说鸦婪现在面无表情,可正是如此,更给人一种故作坚强,强忍不发的感觉,更是我见犹怜。
苏溟濛余光瞥见这样一番景象,不禁心想,传说妖魔的血液都是黑色的,他的是不是也是黑色?
黑色的液珠在鸦婪的手臂上汇集成两道流道,缠绕着、交错着徐徐灌入苏溟濛的胸口。
苏溟濛觉得,被化尸水腐蚀应该也不过如此吧。她只觉得自从那黑色的液体灌入了她的胸口,便一路腐蚀到了每一根经脉的末端。
如此霸道的力量,应该是“嗜鬼弑天”没错。苏溟濛如是想着,强迫自己挣扎在昏迷的边缘。
过了莫约半刻钟,疼痛的感觉减轻了些许,可一种浓烈的悲恸之感却接踵而来。这种心理上的折磨更加难以忍受,这似有千斤重的压抑与悲伤竟让她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不过,这种荒诞的想法很快就被她压制住了。
就在这种无法宣泄的悲哀快要压断苏溟濛最后一丝理智时,悲恸的感觉竟又缓缓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恶念。
想要摧毁!
想要破坏!
鲜血!
惨叫!
悲鸣!
苏溟濛兴奋地颤抖着,像杀红了眼的暴君。
鸦婪见苏溟濛这副模样,知道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收了几分力量,让暗液流动的速度慢了些。
当最后一滴暗液流入苏溟濛胸口时,她眼中的暴虐在一瞬间消失殆尽,随即便昏了过去。
鸦婪拔去了苏溟濛身上的玉钉,鲜血从伤口处流了下来。
他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将玉钉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送她回去。”
眨眼间,对银已跪于地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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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魔鬼。
夜半之时,苏溟濛总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她压抑着喘息,蜷缩着,闭上眼,又陷入了无声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