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他功过盖主》暝夜鎏光

3、第三章

　　陆炎瞪大眼睛，看着镜中女子的脸，只觉得有什么即将从心中破土而出。
　　那个女人，生了一张和他心上人一摸一样的脸。
　　这太奇怪了，陆炎站起身，靠近镜子，镜中的女子面色宁静目不转睛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直到那个人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罐子放在床榻里头，她才收回视线，转向陆炎。
　　“你这么蠢，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女子的声音清亮，有着一股豪气，看着他的视线也是蔑视。
　　“你是？”陆炎看着那张脸，整个人很迷茫，他的心不自觉的剧烈跳动起来，总感觉即将知道的事情会颠覆他的从前的想法。
　　“何栎。”女子的声音很冷漠，看得出她不喜欢陆炎。
　　这个名字陆炎并不觉得陌生，相反如雷贯耳，何栎，大将军之女，当今圣上发妻，喜欢随其父出征，她是个巾帼英雄。
　　当年大将军在军中遇敌寇偷袭重伤，身为独女的她才嫁给当今圣上不久便请旨去了战场，大将军死后，她临危不惧，将东海大军安置的有条有序，不幸的是，她怀孕了，且生了病不宜奔波，只能留在边塞养胎，生产那天遇到敌袭，母子都没保住。
　　那时候陆炎才四岁，也是听到父亲叹息这位女中豪杰的。
　　“你当年生的，是公主而非皇子？”一切都很明了，陆炎想起那个惨死于南域的女子，整个人的动作都僵硬了，他只恨那时候，他没能早点带兵去救她。
　　“本来，阿彦只想当个闲散王爷，不料机缘巧合遇到我，父亲权利甚大，那个狗皇帝不放心，所以他派人暗中杀了我父亲，后来又见我能掌控大军，想顺带把我也杀了，沾了腹中孩子的光，他留我多活了几个月，本想去母留子，未曾想那日恰好外敌入侵，扰乱了他的计划。”何栎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她已经死了许多年了，这些事情于她而言都早已看淡了。
　　“你猜的没错，你在南域遇到的，是我的女儿，”何栎抬眼看了一眼他，看到他满脸痛苦，嗤笑了一声，“阿彦是个男子，管不了后宅，孩子绝对不能让他养着，所以我留给了心腹，但是她越来越像我，无奈之下，他们带她去了南域。”
　　陆炎知道，虽然大将军镇守东海，可是他的势力，却是遍及各地的，南域有大将军的养子，此子骁勇善战，但是谋略不够，威望不足，所以老皇帝就放任自流。
　　“陆炎，眼睛会骗人，很多事情，你要用心去感受。”何栎最后抬眼看了一眼他，语重心长的说。
　　然后她消失了，铜镜光滑如初。
　　陆炎站起身，他犹豫了一下，往门外走去，果不其然，这道门现在没有屏障拦着他了。
　　他想去看看陶洛水。
　　她也死了，不知道会不会跟他一样。
　　皇后的寝宫里头，人人自危，乐平公主面色阴郁的站在乔然殿内，她手里握着一根鞭子，那是陶洛水用来教训下人的，陶洛水幼时心智不全，稍有不顺心便对下人一顿抽，这鞭子乃是先帝因见到她被人嘲笑而赐下来的，如此一来，倒给她添了个凶神恶煞的名声。
　　但他记得，他回京以后，陶洛水的名声都是极好的。
　　皇帝坐在上头，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帝王的心思向来是遮掩的严严实实的，陆炎看不出来，就瞥向跪在乐平公主身旁的皇后。
　　皇后是丞相的女儿，先帝临死前几日，才被赐给皇帝的，只是个不过十九的女子，生得绝色，哭的梨花带雨。
　　“陛下，你要相信臣妾，郡主之事与我真的毫无关系。”皇后入宫不过几日，见识过太多宫中女人的沉浮，所以她很惧怕自己从皇后之位上掉下来的那一天，生不如死。
　　“朕知道，”皇帝声音淡淡的，先帝掌控欲太强，容不得一丝超脱自己范围的事情出现，所以但凡有点能力继位的皇子，都被打入尘埃，一个不剩，唯独他，发妻死了以后，无心朝政，直到如今都没有一个孩子。
　　因为他无子，又因为愧疚，先帝待他极好，以至于到了先帝行将就木之际，有能力稳定朝局的皇子，也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看着下头那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皇后，摸了摸自己拇指上的扳指，低着头面色严谨。
　　“即日起，你就在宫中闭门思过吧。”良久，他开口。
　　“陛下，我家洛水，本宫可以带回去吗？”乐平公主面色不善的看着皇帝，声音里也没多少尊卑之意。
　　“嗯。”皇帝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后宫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囚笼，只是从前他是笼中人，现在他是握着笼子钥匙的人。
　　陆炎跟着棺木，一直往外走去。
　　他以为，她会和他一样，只是直到她的棺木放进了地宫，他也没有发现她的灵魂，像他一样从身体里漂浮起来的灵魂。他有些迷茫的站在陶洛水的坟前，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于是，他决定跟着皇帝。
　　第一年，皇后闭宫思过，无人主持选秀，皇帝无子。
　　第二年，皇后与外男苟合，被皇帝发现了，继续关着，照样无子。
　　第三年，皇后无子，帝深感如此不妥，从宗亲之中，挑选了几个合适的孩子，记在名下，认真教养。
　　… …
　　许多年以后，皇帝躺在病床上，还是那所宫殿里，他又看到了镜中的那个女子。
　　她从镜子里走了出来，像一缕青烟漂浮在皇帝面前，她安静的看着皇帝，就像从前数年间一样，只要皇帝进入这座宫殿，她就这样看着他。
　　时光流逝，青丝变成了白发，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唯独女子眸中的情绪，以及皇帝看着这座宫殿的时候，眼里的思念。
　　“你知道坛子里装着什么吗？”床上的老皇帝又睡着了，何栎难得有闲心跟陆炎说话。
　　“您的骨灰？”陆炎回答，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不，不是我的，是太后娘娘的。”何栎难得的露出几分悲伤。
　　陆炎并不知道太后娘娘是怎么死的，那时候，他早已离开京都。他心中疑惑，但是何栎不再言语，他也不可能再问出什么。
　　“人死了以后，都会变成我们这样吗？”陆炎看着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转头问何栎。
　　“不会。”何栎眯着眼看了一眼他。
　　“那为何？”陆炎疑惑不解。
　　“我们是含冤而死的。”何栎最后看了一眼皇帝的躯体，声音低沉。
　　“只有被许多人寄予厚望的死人，才能生成这样的亡魂，我死的时候，东海爆发了一场大战，死了二十万人，他们都希望我活着，也相信我若是活着，便可以带他们走向胜利。”何栎走出这座宫殿，站在门口，夜色之下，星光璀璨。
　　陆炎想起自己入狱的时候，陆家上下三百八十一口人，然后又想起自己杀敌时候，跟在自己身后往前冲的士兵，他抿了抿唇，心中酸楚。
　　“可是，即便弥留在这世间，也无法做任何事情，那些想复的仇，想见的人，想做的事，都不能实现。”何栎的声音很沉重，她本是个豪爽的性格，硬生生被岁月打磨成了一块圆滑的石头，生硬而淡漠。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果心愿满足了，或许你可以安安稳稳的投胎了。”何栎看着他，目光已经没了初见时候的锋芒毕露。
　　陆炎跟着她，跟着死去帝王的遗体，到了皇陵，这是历代被废弃的皇子最好的归宿，此时守皇陵的，是先帝的长子，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哥哥。
　　守陵人所居之地，是山下的宫殿，此时还没到入殓的时刻，作为和帝王一母所出的皇子，老太子并不参与祭礼。
　　他闭上了大门，安安心心的在里头呆着。
　　时年已久，他早已是白发皑皑的老人了，病痛缠身也是极其正常的。
　　“悠悠，你不去看看你父亲吗？”他在躺椅上眯着眼睛看透过树隙的阳光，问身边的人。
　　被他称为悠悠的人，是个头发花白，双眸混沌的中年女子，她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裙，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里的池塘，即便容颜不再，却依旧有着自己的傲气，高高在上，令人敬畏。
　　陆炎抬头看着她，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抬起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手指穿过她的肌肤，如穿过一阵风，只有丝丝凉意。
　　“她是谁？”他喃喃自语，脑海里像是有人放了一簇烟花，炸开了，便是耀眼璀璨的光芒。
　　何栎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里有慈爱闪烁，她轻轻笑了笑，转过身，离开了这儿。
　　其实一切都很明白，陆炎看着女子一举一动流露出来的习惯，目光里有种痛苦的满足在蔓延。
　　她喜欢吃甜的，却又不能吃太多，因为那会很腻。
　　她喜欢窝在一个角落，安静的盯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发呆，树上飘下的落叶，花丛里盛开的话，天空飘过的浮云。
　　她有着一双幽蓝的双眸，彰显着她与众不同的身份，她困了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回答人的问题。
　　… …
　　她是他在南域认识的那个姑娘，也是在京城里救了他的那个郡主，其实他早就能发现，只是他一直守着那个永远只爱小悠的诺言，从来不正眼去看其他人罢了。
　　他给自己下了一个咒，只有生着那张脸，做了那些事的女孩，才是他一生的挚爱。
　　所以他宁愿忽略其他人，只要记忆里的她。
　　可当那张脸和那样的神情与记忆里重合的时候，他一瞬间便认出了她。
　　他呆呆的看着她，就像从前他出征的时候，她站在城墙上呆呆看着他一样。
　　从前他看不到她在哪，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如今她看不到他在哪，再也感受不到这世间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我喜欢的你，多想拥入怀里。
　　他伸出手，心脏所在的地方突然剧烈的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