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乘剑来》余小跃

14、午夜子时

　　十四、午夜子时

　　沐浴更衣完毕后，狄白没吃几口饭，便趁所有人不备，从屋檐顶端轻足点地，运气离开。

　　霖雨与幻化成人形的旺财各自拿着碗筷，面面相觑了半响。

　　“喂，你说狄白这是要去哪儿？” 霖雨怂动了下旺财的肩膀，努嘴轻声问它。

　　“还用得着问吗？狄白现在肯定对你心里有阴影，连我看到你，都忍不住害怕得瑟瑟发抖，就更别提他了。”

　　旺财不假思索，幸灾乐祸地愤愤道：“我要是他，肯定早想这么干了!”

　　“滚犊子，你分明就是在胡扯。”霖雨直拍桌案，突然冲它赌气大吼。

　　“本仙子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他怎么可能会对我有心里阴影？”

　　“就你？省省吧。”旺财咧了咧嘴角。

　　于是，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

　　霖雨咬牙，轻飘飘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哼，我劝你，最好快把他给追回来！不然我就不让你吃晚饭。”

　　“哇，你还有没有良知？这么丧心病狂？！”

　　旺财叹了口气，满是哀怨地嚷嚷起，旋即又变回原身。

　　它迈步，迅速从阁楼冲下去，用鼻子嗅了嗅狄白留下的气息，再顺他离开的那个方向疾步奔去。

　　霖雨也掀开窗户，运气提神；她翻过窗栏，一抹窈窕倩影，从屋檐飞跃到旁边的峭壁上。

　　为追上狄白，她还不惜暗暗运作起法力，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喂，狄白，你慢点！我追不上你……”

　　狄白隔着老远就听到她高亢的呼叱声，他依旧运功往前走，但故意将脚步放慢好多。

　　霖雨自顾自朝前追，就在这时，她脑袋砰地一声撞到了某人的后背。

　　“谁啊？也不知道让一让！”她吃痛地揉了揉额头，两眼冒金星。

　　霖雨抬头，正对上狄白那双清亮的眼眸，她呼吸一滞，整个人愣是没了声音。

　　她语气忽转柔，乐呵呵地张口说：“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呢……”

　　狄白皱眉，垂眸深深地看向她的额头处，满是担忧地询问起：“你没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

　　霖雨连连摆手，笑眯眯地反问道：“我看你走得如此匆忙，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刚到统万城时，为谨慎起见，便把真正的旌旗藏在了一处地方。”

　　狄白负手立于屋檐顶端，他鬓间散发飘动，衣袂随风涤荡，昂首低目，俯瞰着整座城内的市集商铺、行走的路人与牲畜，宛若位高高在上的天神。

　　他轻微上扬的眼尾余光，淡淡地扫过站在一旁的霖雨。

　　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轻声开口道：“我把旌旗藏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枯草丘地里，我估计应该就在这附近，但就是找不到。”

　　“你说的那处地方，可是在那儿？”

　　霖雨蹙眉，往前挪了几步，伸手指向市集最边上、那片四周无人居住的青烟处。

　　她一不小心脚滑，身子没站稳，直径往下跌了下去。

　　“你当心！” 狄白开嗓惊呼，他猛地弯下腰，抓住霖雨的一只手，想要把她拉上来。

　　霖雨双脚悬空，下方是人头攒动的闹市，虽然此处瞧着还不算太高，但放眼望去，也算得上令人胆寒。

　　她抬眼正视着狄白，那只芊芊手腕，被他修长白皙的大手所紧紧包围。

　　他掌心的温热，通过肌肤渗进紫色的血管，再一路向上送进心房内，令人心安。

　　以霖雨的修为，她完全可以一飞而起，不需要他的帮助。

　　可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令霖雨忍不住沦陷，她心里还暗暗想着，自己再多享受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

　　狄白把霖雨往上拉，可她偏偏故意往下坠，还施展仙法使自己变得沉重起来，他咬紧牙关，费了半天力都没能把她拉上来，他俩还真是棋逢对手。

　　霖雨眼波轻转，唇畔浅笑嫣然，发丝与头纱纷乱地随风飞扬。

　　这一瞬，狄白彻底呆住了，他那双清明透亮的瞳孔为之颤动，里面倒映着佳人笑颜。

　　他感觉自己的那根心弦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只柔荑玉手，给轻柔拨断。

　　那只玉手缓缓爬上，忽然搂住狄□□瘦的腰，他薄唇紧抿，双腿竟下意识地紧张到发软，他一个趔趄，失手与霖雨一并从屋顶上摔下去。

　　而霖雨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失算，她忍住想要大声尖叫的冲动，在真空中闭上眼，与狄白紧紧相拥在一起。

　　耳旁传来了阵阵逆风的呼哧声，鼻翼间尽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最后，“哗啦”地一声木头折断的巨响，随之是麻布撕裂的声音，周围的路人都惊讶地涌来围观，狄白他俩纷纷摔在这顶棚子上，相安无事。

　　站在一旁的小商贩瞬间懵了，嘴巴张大得都能塞进一颗鸡蛋，他用来憩息的棚子，竟被这两个从天而降的“不明物”给砸坏了？

　　小商贩战战兢兢地靠前，他掀开麻布一看，居然是对纠缠在一起的“狗男女”？！

　　这就算了，关键女的趴在上，男的被压在下。

　　小贩内心不由暗暗腹诽，这男的可真惨，啧啧，谁叫他长得帅的？自己以后娶媳妇，一定要找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

　　霖雨睁眼看了下四周，确认万事太平后，她兴奋地手舞足蹈，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摇动了起来，“太好了，我们都没事！”

　　“你倒是没事，可我有事。”狄白垂眸死死地盯着她，咬牙道。

　　霖雨不是很懂他的意思，她眨巴着眼睛，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你能不能……”

　　他皱眉，喘气声浓重，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来？”

　　“啊？好吧。”

　　霖雨低头看去，原来她方才一直都骑在他身上，于是，立刻从他身上爬起。

　　狄白他俩分别起身，刻意避开路人们的灼灼目光，把钱赔给那位小商贩后，便快速离开了。

　　匈奴统万城，枯草丘地。

　　该地一望无垠，干草遍地，兀鹫盘旋在枯枝上方，嘶哑鸣叫；青雾像烧纸钱时徐徐燃起的浓烟，弥漫在四周，完全看不到尽头。

　　狄白翻开一块做了记号的大石头，他顺手折断一根枯树粗枝，用它挖开干涸的黄土，霖雨则蹲在边上帮忙。

　　这时，青雾之中恍然多出了个影子。

　　狄白抬头，目光警惕地朝那处瞥去，他冷声质问：“谁？！”

　　“是我啊！”旺财舌头外露，大豆般的汗水从舌尖滴下，它迈起胖胖的小短腿从雾色中走来。

　　“原来你们在这儿呀，害我好找。”

　　霖雨吐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鬼呢。”

　　之后，他仨一直在挖土找赵国旌旗；但不妙的是，狄白之前做过标记的那个地方，里面竟没有旌旗，坑里空空如也。

　　枯草丛里的草隐隐晃动了几下，似云卷无痕；这在常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且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的事物，在旺财的眼中，却显得十分不正常。

　　旺财跑到刚刚那片枯草地上，它低着头，鼻子凑近其中一根草，用灵力仔细嗅了嗅。

　　草地里有股冲鼻的异味，这股味道很淡，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闻了后头还有点晕，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这里怨气好重，看来好像还真有鬼。”旺财喃喃沉声道，神情严肃。

　　“不是吧？”

　　霖雨紧张得左顾右看，她明显被吓了一跳，说话时连牙齿都在颤抖，低声对它说道：“我听说鬼都长得既丑又恐怖，专门喜欢吃爱调皮捣蛋的小仙……”

　　旺财斜眼看她，“你这种鬼话都能信？月老仙君定是嫌你太皮，故意吓唬你的。”

　　“那么就是说，旌旗可能在那些鬼魂手里，得从它们手中抢回？”狄白皱眉，顺着它的逻辑问了下去。

　　“对。”旺财点头，供认不讳。

　　“现在是白天，阳气太足，鬼魂一般出没在阴暗潮湿之地，所以我们还是晚上行动为妙。”

　　午夜子时，寒月当空高照，枯树枝唦唦作响，更深露重。

　　狄白与霖雨再次潜入此地，而旺财吵着嚷着要睡觉，懒得一同前去，霖雨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狄白，所以便跟他同来。

　　霖雨全程紧拽着狄白一胳膊，不敢发声。

　　周围阴暗无光，唯一的光线仅剩下狄白手中的那支火把。

　　前方有颗枯树枝头，散发着两点如流萤般大小的腥红色光芒。

　　狄白他俩寻光快步上前，那枯树枝头叉着一死羊尸体，想必这应该是兀鹫或老鹰们的猎物，它现在只剩下铮铮白骨，肉身早已被吃得一干二净。

　　那羊头的眼睛处泛着红光。

　　这时，空中划来一只巨大的黑鹰，它长长嗷叫了一声，目标锁定狄白他俩，朝着他俩迅速俯冲下去。

　　霖雨躬身一闪，成功避开黑鹰的利爪。

　　那只黑鹰誓不罢休，它又朝着狄白飞袭而去，再次将爪子伸过来。

　　狄白剑眉微挑，没有任何要避开它的意思，他冲它挥动起火把，好像根本就没有把它成一回事。

　　黑鹰见到火后，心里陡生畏惧，它展翅往上高飞，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狄白他俩再往前走了几步，前面是一座微微隆起的小山丘，而方才那两点藏匿在羊头内的红光，见他俩还欲再往前走，便立刻显露出真身。

　　霎时，一披头散发、身着腥红色深衣，肤色暗淡泛紫，眼白处闪着红光，尖牙厉爪的女鬼，朝霖雨背后飘来。

　　草丛里，也同时冒出几位装束相似的鬼魂；其中有些还尚未成型，身子透明泛白光，速度极快。

　　这么，横七竖八的数下来，最起码有七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