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儿》修竹闲人

20、生人勿亲近

　　和净无大师请了安，在后院水塘边的几座木屋安顿下周温傅，参加及笄礼的众人纷纷来到庵堂，这里从来都是安静的，如今像香火旺盛的庙宇一般人流穿梭，老夫人那辈的都没有来，怀恩山太高了，只来了大舅母，二舅母，徐家大夫人，徐府的几位姑娘，皇后让身边的麽麽代替她来观礼，也指了娘家的几位姑娘来，二舅母的几位侄女，东府的老夫人也送来几位娘家的姑娘和身边的一个麽麽来观礼，京城里消息灵通的贵妇早早就拿到了请帖，提前一天来了感恩寺里住下，一早就赶上山来。
　　难得有机会巴结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老将军，大家都使劲把稀罕物件往绸布里堆，周小姐泪眼婆娑的端着及笄发簪的盘子，看着小女儿朝自己走来，心里又甜又酸，站在女儿身后，挽起她垂在两边的头发，用盘子里的牡丹金丝玛瑙簪子固定住，又有几位穿着隆重的贵妇往眉心和耳后点了几下，说了些吉利话，及笄礼毕。
　　大家伙都纷纷打量起这座无智庵来，风景真的是不错，可以瞧见山下绿宝石般的湖面，一路上来，山下、半山腰和山顶的风景截然不同，山顶都是耐寒的苍松古树，围着三进的庵堂，后院的小河蜿蜒直到丛林背后，两边修了几座木屋，还辟出一块水塘来，修个一个亭阁，取名大白亭。听说过萤姑娘爱白鹅的贵妇，自是忍俊不禁，没听说过的，也开始打听起来。
　　午饭过后，人们开始从山上撤下来，一应事宜都是大夫人在操心，二夫人也早早随人流往山下去了，大夫人晚上自然要留在庵堂里，好些事情还要替老夫人传达到。
　　黄昏的太阳照在水塘上，金灿灿的，小灰鹅开心的游来游去，嗯，这个和大白脾气不同，大白从来都是耀武扬威的走着陆地上的，怪不得外祖父叫大白是舞将军。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感慨，“此刻才知道什么叫波光粼粼！”
　　萤儿转头，说道，“明山哥哥，刚刚及笄礼上，没看到你啊。”
　　“我一直都在，在庵堂楼顶上呢，来，你坐这里，我给你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呢。”
　　一根玉簪被周温傅举在手里，头部是米白色曲颈，玉簪底部是米粒高的红色。天天看大白的萤儿自然知道，这是大白样子的玉簪。
　　“来，我给你戴上，”
　　“我不要，”萤儿快速躲开几步，手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发颤，那种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只能依靠在柱子上才能不软到地上。
　　明山感觉到了小姑娘的不安，心中酸痛，“萤儿，我不过去，你怎么了？”
　　“明山哥哥，我也不知，自从病了一场，除了身边的几个人，旁人走过来，我就紧张到呼吸不了。”
　　周温傅咬紧后牙槽，可恶的徐清之，
　　放下这个话题，转而笑道，“我这次回来是打着护送祥瑞的旗号，呆上几日就要回西北了，记得多给我来信。”
　　离京之前来到皇宫辞行，皇帝和皇后都忙着年里事宜，在宣门行过礼，刚准备离开，小皇子身边的太监来传话，说是在迎春楼给周世孙践行。
　　雅间中花团锦簇屏风下面坐了两位，是小皇子和徐清之，左右两边是海理事的郭图和吏部尚书的嫡孙朱寿，眼神扫过四人，拜了一下就靠窗坐下。
　　郭图与朱寿都是官场上的油条了，左右逢源的，气氛慢慢热烈起来。小皇子胸中苦闷，往日在书房学习的时候，周温傅其实什么都很出色，偏偏不爱出风头，让几位皇兄很是得意几年，好不容易宫里只剩下了一位皇子，结果身边得力的几个伴读都不知不觉外放了。小皇子很是郁闷，身为皇子，却感觉力不从心，虽有名师，却怎么都学不通透，只在一点上，颇有些心得，那便是多情了，俊美的外貌加上皇家气度，偏偏愿意温柔小意的软言软语，只要是他看得上的，无不死心塌地。这一年，最后的自信也在皇帝的逼迫下消失殆尽，这个呆子眼里哪来的美丑，大白鹅才是她的最爱。想到这个挫败，不知不觉又饮了几杯。
　　徐清之是忐忑而又内疚的，母亲从庵堂回来后，狠狠骂了自己儿子一通，和婆婆小心回着话，谢家小女看着是病恹恹的，人已经瘦得风吹就能倒了，眉头也是愁云阵阵，及笄时候不是她母亲一路扶着，也撑不了全礼时长，连酒席都没上，说是去歇着了，大姑子的脸色极为难看，想到自家小子做的孽，心里又恼又羞。听说萤儿是真的受了惊吓，而惊吓源于自己，徐清之心里堵得慌，不管是谁的酒，都给干了。
　　很快，两人拿杯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两个陪酒的也已经眼神迷离起来，周温傅缓缓起身，从屏风下的抽屉里取出文房四宝，直接在屏风上挥洒起来，
　　“云深空对影，烟消始仙来，灵影入残梦，清风添一愁。”
　　写完将毛笔塞在徐清之的手里，同时，腰间的青鱼玉佩也被换成了百灵芙蓉石。
　　第二日，周温傅静静等在古树下，看着小灰鹅，听到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消瘦的身影让他有些心疼，还记得沧州的时候，还是肉肉的脸蛋，可见窝窝的小胖手，现在纤细得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它拧断似的，
　　“早起了，就练下我教你的拳法，待身子热起来了，再到古树下面来，平日，多食荤菜，多饮汤水。”伸手想摸摸丸子头，又怕吓到她，还是作罢，简单寒暄了几句，不得不转身朝山下走去。
　　山下小厮靠着马车打盹，看到世孙过来，跳下车迎上去，
　　“世孙，宫里听来消息，皇上果然指婚了，徐清之和灵公主要来年中秋成亲。听说徐清之病倒了，府里面人说倒不是病了，好像是魔障了，整日里大呼小叫。还不知道中秋前能不能好？”
　　哼，不管真病假病，皇上指婚，就是死也要入公主坟。哎，这个小人儿，还是早日娶进来才安心。早已经不是懵懂少年，才二十出头，早已体会了后宅的勾心斗角，见识了战场的冷酷无情，见那清潭双眼一刻，觉得胸中浊气转瞬消失殆尽，什么时候起，她就住进了心里，总觉着是长不大的，这次回来，微微皱起的眉头，像藤蔓夹紧了心脏，随着一颦一笑而肆意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