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针》淡且独

4、新年

　　　这道题已经是方铮第四次解了，他都得承认自己可能真的是蠢得感人了，按着书上的公式做四次还做不出。

　　身上哪哪都疼，老妈抽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手软，而且下力非常均匀，他都分不出哪疼得更厉害些，又或者是，全身哪都疼得厉害。

　　方铮在本子上胡乱划着，他现在对数学一点兴趣也没有，数学这个小妖精简直要了他的命了，他只想赶紧写完作业出去找林路玩。

　　晚饭的时候方妈妈准时去把方铮放了出来，今天晚饭做得非常寒碜，像是在刻意讽刺这是方铮的错。

　　“去洗手吃饭！”方妈妈摆好碗筷，看了方铮一眼。

　　“妈，”方柯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撅着嘴巴很不开心，“我不想吃白菜！”

　　“好！”方妈妈笑着从厨房拿了只鸡腿出来放方柯碗里，“小柯这么乖，妈妈奖励你吃大鸡腿，但哥哥就只能吃白菜，那是惩罚！”

　　方铮气得连白菜都不想吃了！

　　还好他弟还算懂事。

　　“哥，”方柯趁老妈没注意，撕了一大块肉放方铮碗里，“咱俩一块吃。”

　　“真乖！”方铮欣慰的扒了两口饭。

　　方妈妈非常言出必行，说了关方铮两天就真的一分钟没少关，这两天，林路来找不准，方柯去找也不行，电视不准看，游戏不能玩，就只准方铮在书桌上与题目战斗。

　　被方妈妈放出去的时候方铮简直觉得外面齁冷的空气都比房间的空气吸着舒服，他裹上围巾就跑到林路家去了。

　　林路正在后院围着火盆烤火，火盆下面的碳灰下面掩着两个红薯，已经快要熟了。

　　“林路！”方铮一进门就直奔后院，他用指甲盖想都知道这会儿林路肯定在后院烤火。

　　“你被放出来了？”林路惊喜的看着他。

　　“什么叫放出来了？”方铮捶了他一下，“说得我好像蹲了几年大牢一样！”

　　“这两天你不在，我都无聊死了！”林路拿着铁钳在火里扒红薯，“你要是真蹲几年大牢我准得疯！”

　　“哟！”方铮嘿了声，笑着说，“这么爱我啊？”

　　“都快爱死了！”林路啧了声，拿起烫手的红薯抛了个给方铮。

　　方铮赶紧接住了，红薯特别烫，他拿着在两手之间来回倒。

　　两个人就这么来回倒了几十下红薯总算没那么烫手了，方铮撕开皮，迫不及待的咬了两口，哈着气说：“红薯还是烤着的好吃，我妈煮着吃的一点味儿都没有！”

　　“没错！”林路嘴里也直冒热气，“烤着的香多了也甜多了！”

　　吃完红薯之后两个人又回客厅烤着火看电视去了，电视上正在放最近大火的一个热血动漫，看得方铮也热血沸腾的，总觉得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像主角一样拯救世界的英雄。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全世界，把他当英雄的，除了那个优秀的林路，再没有其他人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只不过是一个再不起眼再微小不过的平凡路人，哪还和英雄扯得上一点边呢！

　　寒假后面方铮过得还行，除了要做除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外老妈重新给他买的一本老厚的习题册和每天都要负责搞家务之外，总算行动是没被限制了。

　　每天在各种不耐烦的压榨下方铮仍然坚强的每天都顶着老北风去林路家。

　　和林路一块做作业，和林路一块在火盆里烤红薯或者架个铁架子放林爷爷腌了的肉烤，和林路一块看热血动漫，和林路凑着脑袋一块拿小游戏机打游戏，仗着自己比林路高有事没事就小小的欺负林路一把……反正无论做什么，只要和林路待在一块儿，方铮就觉得挺开心的。

　　竹城是个南方的小城市，冬天哪怕再冷温度也极少会是零下，有时候出太阳的话可能还会有十多度，总体来说算得上是个四季皆宜的城市。

　　大年三十这天就出太阳了，冬天的阳光也依然明媚耀眼，晒在人身上暖乎乎的，方铮站在椅子上拿着对联往墙上贴的时候，还差点被墙上的白瓷砖折射的光闪到眼。

　　老爸拿着个架子坐在他旁边用刷子正在刷大门上面那些铁艺花纹上的灰，老爸捂了个口罩没啥感觉，就是方铮感觉所有的灰都刷到他脸上鼻子里去了。

　　他边贴边直打喷嚏。

　　最幸福的还是方柯，方妈妈拿了张躺椅放在屋前的平地上，方柯拿着本图画书躺拿上面晒着太阳看着书别提多惬意了。

　　“贴好了没？”方妈妈头上戴着顶报纸折的帽子从屋里走了出来，“贴好了去林路家帮忙搞会儿卫生，咱家卫生都搞得差不多了，他家爸妈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还要下午才能到，他爷俩可能忙活不过来。”

　　“行！”方铮把对联从上到下又用手捋了一遍，确定贴平整了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你小心点！”方妈妈往他背上甩了一掌。

　　“知道了！”方铮不满的揉了揉背，“说话就说话，没事动什么手啊！”

　　“就你那没眼看的数学成绩我动你一个寒假的手都是轻的！”

　　“就这个揪着说了十多天了！”方铮往林路家跑，一边在抱怨，“也说不腻！”

　　林路家的卫生其实搞得都差不多了，他家平时也不乱，过年就是擦擦到处的灰就算完事了！就是还差灯笼没挂对联没贴，他不敢要爷爷贴，怕摔着老人了，自己又够不着，就想着等下午爸妈回来了再弄好了。

　　谁知道救星来得这么快！

　　“我妈让我来帮忙的！”方铮蹭了蹭鼻子，刚刚进了灰现在都还有点痒，“林爷爷呢？”

　　“在做饭呢！”林路拉着他到了客厅里，把灯笼和对联都拿了出来。

　　“帮我贴对联和挂灯笼吧！”林路指了指大门说。

　　“就剩这个了？那你怎么不自己贴……”方铮说完之后看了看比他矮了大半个脑袋的林路，瞬间明白了，“哦对了你个太矮贴不着！”

　　他说完就指着林路哈哈大笑了起来。

　　林路被他气得脸都红了，直接给他来了一脚，说：“我也就差那么点就够着了你骄傲个什么劲啊！”

　　“行行行……”方铮还在笑，不过没那么激动了。他去搬了条高点的椅子，拿着对联就站了上去。

　　其实他家和林路家的门都不算特别高，不然他肯定架着椅子也贴不着。

　　林路站在方铮旁边手里拿着胶水，一边给方铮递刷子一边说：“你小心点啊！”

　　“这点小事都不够我担心的！”方铮笑着说。

　　“你就瞎嘚瑟吧！”林路哼了句。

　　贴完对联挂好灯笼之后林爷爷搞好做好饭，于是就想留方铮一起吃。

　　方铮也不推辞，回去和他妈说了一声就又跑了过来。

　　林爷爷做菜味道挺好的，算是男人中会做菜的了，方铮口味相当重，不够咸不够辣他都下不了饭，就在这点上，林爷爷做的菜就非常和他口味了。

　　“听你妈妈说你这次没考好啊？”林爷爷突然问。

　　林路知道方铮特烦别人再揪着这事提，连忙去瞅他。

　　果然方铮立刻一脸不耐烦了。

　　“下次会攒劲的！”方铮说了句就低头扒饭了。

　　“不要光说不做，书要多看题目要多做。”林爷爷语重心长的教导，“你爸爸妈妈养你们两个也不容易你要努力，不能让他们失望。”

　　“知道了。”方铮拉长了调子回答。

　　他真的烦透了别人再和他提数学了！越提他越烦！

　　反正他这辈子和数学之间是不能好了。

　　吃完饭之后方铮就回去了，说是晚上吃完年夜饭再来叫林路一起去天台放烟花。

　　林路笑着说好。

　　快天黑了林路爸妈才到家，开了辆小车，这个年代有辆小车还是蛮少见的，方铮爸妈就没有。

　　“林路！快出来！”林妈妈和林爸爸拎着大包小包刚进门就喊。

　　林路正在看电视，听到爸妈的声音立刻关了电视跑了出去。

　　“爸，妈。”林路乖巧的喊。

　　“小路没怎么长个子啊！”林爸爸笑着说，“三年了一点没变！”

　　“瞧你怎么说话的！”林妈妈瞪了林爸爸一眼，转过脸又笑着对林路说，“别听你爸的，你妈一六八的个子你还能矮了？以后肯定窜得比你爸高哪去了！妈妈给你买了小玩具和新衣服，等会儿就给你。”

　　“好！”林路乖巧的点点头，又去帮爸妈拿东西。

　　“真乖！”林妈妈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对了，你爷爷呢？”

　　“爷爷在后院呢！”林路说。

　　“怎么听到我们回来了都不出来。”林妈妈不满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林路立刻冷下了脸，没说什么就拎着东西进屋了。

　　方铮家的年夜饭很丰盛，鸡鸭鱼肉做了一整桌，不过方铮一般一到过年就不太有胃口，就只草草的吃了碗鸡肉里的粉条就放下了碗筷。

　　“方铮！”方妈妈喊住他，“你怎么回事儿？就吃这么点？”

　　“吃饱了！”方铮抹抹嘴，捏了捏方柯还鼓着的腮帮子，“我要去找林路放烟花了，你要不要一块儿啊？”

　　“要！”方柯放下手里的鸡腿，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哥，走吧！”

　　“你大过年的去人家家合适吗？”方妈妈说，“还带着小柯，他饭都没吃完呢！”

　　“我吃饱了！”方柯笑着说。

　　“听到没，”方铮把方柯抱了起来，“我弟说他吃饱了！”

　　“行了行了，孩子们要玩就让他们去吧。”方爸爸喝了口酒后说。

　　“你就知道当好好先生！”方妈妈瞪了方爸爸一眼，又看着方铮，“那你们快点，放烟花的时候别戳着衣服了！”

　　“知道了！”方铮抱着方柯，边往门外走边说。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方铮抱着方柯，走在去林路家的那一小段路上，抬头看天空，满眼繁星闪烁。

　　“爸，”林妈妈给林爷爷倒了点酒，笑着问，“小路这个学期表现还好吗？考得怎么样？”

　　林路坐在爷爷旁边，低着头吃着饭一句话没说。

　　“我孙子表现好着呢！”林爷爷喝尽了酒，“要你们两个做父母的能再多关心他一点那就更好了！”

　　“我们这不是忙吗？”林爸爸连忙接话，也给林爷爷倒了点酒，“现在生意也不好做，行业竞争越来越大了，现在不多挣点钱，以后小路上大学娶媳妇怎么办？”

　　“那些事还早着呢！”林爷爷看着林爸爸，语气突然就放松了点，“你现在不多陪陪孩子，看孩子现在还和你们亲吗？”

　　林爸爸听完就看向林路，林路低着个脑袋，就只能看到个墨黑的发旋儿。

　　他突然心里一阵很不是滋味。

　　“儿子！”林妈妈心里也很不好受，抬手摸了摸林路的脑袋，温声说，“以后妈妈多抽点时间回来看你。”

　　林路脑袋立刻抬了起来，本来撅着的嘴角扬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林妈妈说。

　　“那爸爸呢？”林路又看向爸爸。

　　林爸爸笑了笑，说：“爸爸也是。”

　　林路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他想，要是爸爸妈妈在家的时间能多一点，爷爷就不会像平常一样辛苦了。

　　方铮到林路家，先是和叔叔阿姨林爷爷打了招呼问了好，才拉着林路出来了。

　　“去我家天台放烟花。”方铮一只手牵着方柯，一只揽着林路的肩，“我今年买了好多新的小品种的烟花。”

　　“我还是喜欢那种灰色的小铁丝的那种，”林路笑着说，“燃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他说着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就和今天的星星一样。”

　　“那种啊？”方铮也笑着，“我买了特别多，就知道你喜欢。”

　　天台上很宽，方爸爸还在上面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放了三四把椅子，还有一个小方木桌子。

　　靠墙的地方，方爸爸筑了个小花坛，里面种着许许多多常年不开花开了方铮也不知道的花，这会儿花都已经谢了，只留着秃噜的花杆子。

　　方铮先点了只蜡烛放在地上摆好，再递了些简单的烟花给方柯玩，又从袋子里翻出林路喜欢的那种灰色的铁丝儿烟花。

　　“让我看看它的名字，”方铮拿着盒子，借着月光看着，看清了之后笑了起来，“仙女棒！林路这玩意儿居然叫仙女棒！你居然喜欢仙女棒！”

　　“仙女棒怎么了！”林路没好气的抢过烟花，“我就说我是小仙女你还能打我不成？”

　　“成成成！”方铮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地上的蜡烛凑了过去，“那小仙女我们放花不？”

　　“放！”林路把仙女棒凑到蜡烛上点了一下，银色的火花瞬间绽开。

　　“我也来！”方铮抽了根仙女棒在林路手中迸着烟花的那头点了一下。

　　中和在一起的烟花照亮了两人稚嫩年少的脸庞。

　　方柯在旁边拿着根香想去点窜天猴，手颤颤巍巍了半天没敢下手，终于忍不住了苦着张脸看向方铮：“哥哥，帮我放花！”

　　“好！”方铮扔下手中燃尽了的铁丝，朝着方柯跑了过去，“来了！”

　　那天晚上方铮和林路还有方柯在天台放了很久的烟花，直到家家户户都燃起了一大箱一大箱的那种烟花，半边天都被五光十色的烟花点亮才分开了。

　　方铮习惯性的把林路送了回家，走之前，林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栓了一颗浅绿色的玉珠子的红绳给他。

　　“这是什么？”方铮接了过来，“手链啊？”

　　“我妈买给我的，”林路摸摸鼻子，“送给你了，新年快乐！”

　　“送我啊？”方铮指了指自己，“你妈不会骂你吗？”

　　“不会，”林路说，“你收好别丢了就行了。”

　　“我一定不会丢的，”方铮把手链攥在手里，抱了抱林路，又在他左边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你也新年快乐，不对，你要一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