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是一种态度》家养野猫

54、重新开始好不好

　　自那晚过后,萧子夜便再没出现过。不论是吃饭的时候，帮会的时候，抑或是夜里休息的时候，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他的位子总是空着。
　　我知道，他是刻意躲避。毕竟于他而言，到底是纵横江湖的冷血少宫主。

　　忙了半宿，总算将今日的帐本盘查清楚。我坐在书房里，不经意望向窗外，外面已是一片漭漭鹅白。
　　日转星移，匆匆数载，原来已届冬至。
　　天越发冷起来，蓝染帮我添了碳火，扯了狐毛披风给我披上。扫了一眼桌上的帐本，她轻叹一口气，“少夫人，小宫主今日又未过来...”
　　我拢了拢衣袖，只是点点头。
　　搬离了萧子夜的卧室，我独自一人在书房安居已多时。他在东，我在西，每日在书房处理宫中事物，除了麒麟和蓝染，甚少见到其他人。偶尔出院门散心，看到他的房间，也总是大门紧锁，不知人在何方。

　　深冬，大雪纷飞。
　　去苗圃的路上受了凉，回来发觉头有些晕，自己探额头，并未有任何异常。是夜处理完了宫内事物，一个人披衣来到花厅旁的院落。
　　院里梅香四溢，我独自站立中亭赏花对月，饮下一口酒，却是苦涩难咽。
　　缺月挂疏桐。
　　我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壶里的酒撒了满桌，而我浑然未觉，木偶似地拎起酒壶急急地朝嘴里灌去。
　　“咳咳咳咳咳....”宝云宫的酒出了名的烈，喉咙一阵火一样的灼热感，我被呛到了。
　　弓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肚子里如同被烧着一般，异常难受。我咬着牙皱紧眉头，头上是大颗大颗的汗水。
　　一只大掌拍上我的后背，接着一股真气被送入我体内，温暖而绵长，在四肢百骸中游走，驱散了周身的寒气，让我顿时舒服了不少。
　　缓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你究竟...要如何？”
　　心脏猛地收缩，我回头，看到那张俊逸中透着邪气的脸。乌云挡了大部分光亮，他的五官朦胧得有些看不真切，那双微微上挑的眸子却异常地清亮，流转之中，带着少年郎的轻狂与傲慢。
　　大雪在他背后簌簌地落下，他整个人有种不真实感。
　　子夜，子夜，他确实像雪夜月色中幻化出来的一只妖。
　　萧子夜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正看着我。
　　“你来干什么？”看到他，我眉头一皱，脑子里本能地反应出这句话，紧接着居然心跳开始不规律地加速。
　　萧子夜站得很挺，他沉默了片刻，眼睛轻轻一眯，“你深更半夜独自在此又是干什么？”他盯着我手里的酒杯，眼里寒气越发凝重。“发疯也要有个限度！”
　　我重重地别过头，倒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不要你管，你走，你滚。”
　　“我以为我想管，要不是......”我猛一抬头，他忽然住口。
　　我忽然怒从中来。“要不是什么？要不是阴差阳错被我破了你的誓，你才不会对我这样的女子百般忍耐对不对？”想起一个月他的刻意冷淡，我再也忍不住，刻薄地作践自己，“你萧少宫主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人物，我等贱民，冒犯了你就只能一辈子被关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等死，对不对？”
　　萧子夜的脸色明显变得僵硬起来，他一双锐利的眸子狠狠瞪着我，双唇紧抿，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快要忍不住给我一巴掌的时候，他忽然转身，一言不发掉头朝他的房间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笔直，如峭壁上的万年青松。我看着他在大雪中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把手中的酒杯狠狠朝他扔去，“萧子夜！二十七天，我等了你整整二十七天！”
　　萧子夜的脚步骤然停住。
　　巨大的梧桐树影投映在地上，班驳而稀疏。而他就站在树阴里，悄无声息。
　　曾经有人告诉我，难过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喝酒，会特别容易醉。烈酒伤身，我的头越来越重，甩了甩试图让自己清醒，试图告诉自己，不要说，不要让他看不起。可是那些话，还是忍不住，像记忆的洪流一样，倾闸而出。
　　“你是个大混蛋，你亲了我就这样跑了，你他妈的是大混蛋！”
　　我打了个踉跄，再一抬头，萧子夜已然来到我身边，他伸手将我托住，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你在等我？”
　　“是，你满意了吧？”我打了个酒嗝，恨恨地打了他一拳。他没有躲闪，任由我锤打。
　　“为什么等我？”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迷迷糊糊的我抓着他的衣襟，表情像被□□的良家少女。“因为你亲了我！你要对我的下半生负责！你要是敢抛弃我，老子就把你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杀完以后切成十八段喂猪，喂不同品种的母猪！”
　　萧子夜看着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然一把将我圈在怀里，紧紧抱住。“好，我负责。你要是敢忘记今天说的话，我一定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轻，温柔得不可思议，我在他怀里抬头，看到那双晶亮的眼睛，同天上的弯月一模一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件东西是萧子夜。
　　他侧躺在我身旁，看到我在看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你醒了？”
　　我懵懂地点点头，看到他很自然地把手从我腰上拿开，很自然地坐起，再很自然地踢开被窝，露出里面赤裸的上半身，再很自然地拿起旁边的衣服穿上。
　　等....等等，他怎么会半裸的？难不成昨天我----酒后乱性？
　　我皱着眉努力回忆，记忆始终只到他抱我的那一刻，后面就是一片马赛克。
　　萧子夜自己收拾完后，推开门就要出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掉过头来走回还处于发呆状态的我的床边，伸手拽起被子给我盖好，嘴角又开始勾起，“发呆的时候也要盖好被子，萧夫人。”
　　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在他离开了十秒以后，我才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叫我萧夫人？！
　　他叫我萧夫人？！
　　他叫我萧夫人？！
　　上帝保佑，看来，我真的跟他那个什么了。

　　晌午时分，有丫鬟过来传话，说萧子夜找我去议事堂有事相商。
　　巴巴地跑了过去，萧子夜与老宫主正坐在堂中，众弟子围成圈站在堂前，中间似乎隐约有打斗声。我凑前一看，是两名入门弟子正在比武。
　　萧子夜见我来了，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着底下打斗的两人。“这是干嘛？不是说以后都不准舞刀弄剑的嘛。”
　　旁边的老宫主抢白道：“丫头，宝云宫几十年来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营生，仇家可是不少。现在虽说你改了门规，但宫内弟子练武护宫还是很有必要的，否则被仇家找上门来，连个应战的都没有，说出去岂不被江湖人耻笑！”
　　我想了想说的也有理，再不吭声，乖乖地窝一旁当观众。
　　下面比武的都是新近收的弟子，今日被拉出来切磋，测试武功增进如何，再从中挑选佼佼者予以重点培养。
　　一轮完毕，打赢的弟子继续留在擂台上，等待下一个人挑战。
　　我歪着脑袋看下面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热闹，旁边不住有人在帮穿黑衣的擂主加油鼓掌，那擂主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双十年华，一双拳头舞得虎虎生风，颇有气势。
　　又是一轮结束，黑衣小子依旧紧守擂主宝座，不让分毫。台上，老宫主对着萧子夜赞叹道：“这小子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以考虑培养成贴身影卫。”
　　萧子夜一手托腮，不置可否。
　　“老爷子，影卫是什么？”我好奇。
　　“是一种贴身保护的侍卫，像影子一样，永远躲在暗处。”老宫主解释。
　　“你们都有影卫？”
　　“恩，这是必要的。”
　　“那我还没有，老爷子，你最好了，把这个擂主让给我吧。”我耍赖，拉着老头子的手不放，老头子呵呵笑着，朝下面沉声道：“众弟子听好了，胜出者可升任少夫人影卫，诸位尽力。”
　　那黑衣小子冲我的方向抱拳，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一柱香过后，差不多新任弟子都已比过，当擂台上的一名红衣少女被打下后，黑衣小子环视一周，等待下一个挑战者。
　　人群中一片安静，黑衣小子问道：“还有没有？”
　　没有人回答。
　　“再问一遍，还有没有？”黑衣小子运足了气。
　　很久，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个身量修长的人影走了出来，黄衣黄衫，如天地之间的一抹艳阳。
　　“请赐教。”
　　黑衣小子表情不屑地发出鼻腔里几不可闻的轻哼，冲对方拱手，忽地下移重心，一记威力十足的扫堂腿毫不留情劈向黄衣少年。
　　轻飘飘的纵身一跃，黄衫少年轻松躲过。回身，又是凌厉的险招袭来。
　　黑衣小子步步紧逼，招招要命。他身型壮实，功夫走的是硬气功的路数，拳头舞得虎虎生风。
　　黄衫少年只是躲闪，步子轻盈，身手敏捷。腾挪来回间，已游走了五十招上下。
　　黑衣小子忽然发狠，大喝一声变拳为掌，以金刚之力朝黄衫少年劈去。这一掌势道之猛，威力之刚劲！依稀可辨是宝云宫的敲山掌，敲山掌乃宝云宫独门功法，以招式凌厉著称。此时的挑战者已被逼至绝境，不出意外的话，黄衫少年已退无可退，让无可让，只能认输，或者等死。
　　掌风已然欺身而至，就在生死一瞬间，有人倒下了。
　　所有人都以为黑衣小子赢了。
　　可是，待下一秒，擂台上赫然站着黄衫少年。
　　那个只会躲避和退让的少年。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见黑衣小子右肩赫然留下一个血洞。
　　他赢了，他是这一届的擂主。
　　有人上来把黑衣小子拖走，黄衫少年端立中央，众人沉默片刻，欢呼声瞬间充整个议事堂。
　　“好！”老宫主猛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只剩一只眼的脸上浮出赞叹的表情。“好快的身手！好俊的轻功！小兄弟，你过来。”
　　黄衫少年听话地走过去，在离我们约十步的地方停住脚，双手抱拳，垂头听任老宫主发落。
　　“你是何时入的我门下？”老宫主声音很稳。
　　“入冬前。”
　　四周发出一片惊叹之声。
　　老宫主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有潜力。”眼角一抬，用征询的眼神望着萧子夜。
　　萧子夜依然托着腮，略一沉吟。“我没意见，你看着办。”
　　老宫主得了话，不好意思地冲我嘿嘿一笑，我正莫名其妙之际，他对黄衫少年道：“小兄弟，念你是可塑之材，做影卫着实可惜了些，老夫的意思，先把你放入演武堂操练，若有能耐，日后自可升得更高，你意下如何？”
　　演武堂乃宝云宫的精英培训地，从那里出来的，几乎都是各大分堂的一把手，普通的初入门者，根本不可能踏入演武堂一步，如今老宫主如此决定，着实令周围弟子羡慕不已。
　　老宫主说完怕我不高兴，赶紧侧过来在我耳边承诺，“闺女不要生气，爷爷这是爱惜这娃娃的天赋叻，不过答应你的事也一定算数，那个黑小子身手也不错，就让给你当影卫如何？”
　　我不高兴地撇撇嘴，哼，老狐狸，你自己都决定了还来问我！
　　我没说话，磨蹭了大半天正准备点头答应了，岂料----

　　“弟子谢老宫主，宫主厚爱，只是资质有限，还请允许弟子为少宫主夫人献犬马之劳！”黄衫弟子忽然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请老宫主成全。”
　　这下，不止是全体门人，连我都觉得诡异了。
　　莫非这位小兄弟是被我天生的女王气势所吸引，心甘情愿放弃大好前程死心塌地追随我华丽而多情的身影？！
　　这........绝对不可能！！！
　　我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下面这位到底是哪根神经短路了，没想到老爷子跟我的想法一样，不过他比我直接。
　　“站起身，抬起你的头来。”
　　众人屏息以待，只见那一直低着头的黄衫少年静了半晌，半曲的单膝慢慢伸直，施施然站了起来，发髻是门里最普通的样式，用一根殷红如血的直身玉簪别住，其余的披散在肩头。他轻轻悄悄地抬起头，缓缓伸手把垂到眼前的额发拨开，露出一张俊逸温润的面容。
　　那张脸的主人望着我，眼里有分明的温柔浅笑。
　　一众旁观者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喔唷，这棵小嫩草长得可真水灵。”
　　“真没想到，宝云宫今年的入门弟子里竟然还有这样的货色，早知道我就先下手采了。”
　　“啧啧，好货，好货！”
　　“简直快赶上我们十六美男了。”
　　“......”
　　而我，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早已被震惊到。
　　怎......怎会是他？！
　　大脑正处于混乱之中，忽然感觉手一阵刺痛。忙回过神来看，是萧子夜恶狠狠地掐我。他桃花眼一挑，貌似很不高兴。“这个人你认识？”跟着手上又是一痛。
　　“咦？啊....啊，我认识，认识，你快放手。”鉴于萧少宫主的凶残，我捂着手揉搓不敢说假话。
　　“哪认识的？”
　　我张着嘴巴，被掐了几次后，脑子开始会运转了。“逃难的路上碰到的，难友。”
　　萧子夜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
　　我发觉后脑勺开始冒汗了，冷静，冷静，相信自己，你这不是说谎。
　　好半天他总算收回目光，不再说话，看着老宫主对黄衫弟子发问。
　　“为何执着于当少夫人的影卫？”
　　众人竖起耳朵。
　　黄衫少年侧过头，假装不经意地朝我瞟了一眼，我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祖宗，你可千万给我放聪明点啊！
　　黄衫少年看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提起一口气，朗声答道-----
　　“因为，我要保护她！”

　　耳边，是众弟子倒抽凉气的声音。
　　而我，则彻底变身成石像一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