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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他来自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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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我偷偷从窗户翻进小世子的房间。他正趴在桌上写东西,估计没见过我这号不走寻常路的,被吓得不轻,手一抖碰翻了砚台,我装摸作样地嗔怪,可惜了那沓上好的薛涛笺。
“闷得要死。走,陪我出去溜达溜达。”不待他收拾好,我一把挽住他胳膊,生拉活扯地朝外拽。小世子就是这点好,甭管我有多胡搅蛮缠,只要发话了,他没有不照办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收拾着被墨汁溅花的纸张,无意识看了一眼我的装扮,嘴巴立刻惊讶得大张,快塞得进一个鸡蛋了。我裂嘴嘿嘿一笑,原地转了个圈。“怎样?我扮男人还像吧?”
他看了我许久,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碍于我故意挥舞的拳头,还是违心地讲了句“你穿什么都好看。”
“那你收拾收拾,我俩偷跑出去。不然被红羽那丫头知道,又得派一大帮人跟着,烦都烦死了。”我看了看外面天色,迭声催促他。“赶紧啊,再不走可迟了。我还想多逛会呢。”
“马上就好。”
三下五除二,小世子随便拢了拢头发,揣上银子,足下轻功一点,搂着我找了个僻静人少的地方翻墙出去。
果然在古代,有功夫就是比普通人牛逼,我这种武盲为了出了宁府可是想破了脑袋都没办法,人家大侠轻轻松松一个鱼跃就搞定了。
毫无悬念地离了宁府,我拉了小世子一路在集市横冲直闯,见什么都心痒痒,非得凑上去玩玩。好在他银子带得足,我在前头潇洒,他就一路跟我屁股后面买单。难怪都说花钱的男人最英俊,这会小世子在我眼里,单那掏钱的动作就帅得一塌糊涂,简直跟天使下凡一样,那头上还罩着一圈光环。
我们就这样马不停蹄地疯狂SHOPPING了几个小时,直到他怀里再抱不下一丁点东西为止。我又累又渴,往路边随便一蹲,硬逼着小世子去前边茶铺买茶。
“娘子,再坚持一会就到了,你跟我一起过去吧,这边日头毒,去茶铺里坐坐休息会,可好?”
“不行!我一步也走不动了,除非你背我。”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
“哼,就知道你不肯。既然不愿意,就乖乖过去把茶给我端来。”
“那怎么行,娘子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算了,你上来吧,我背你。”
“买的东西怎么办?让我拿?”
“...”他盯着地上那堆玩意儿,不说话。
“行了,别磨蹭了。我数到三赶紧过去,否则后果自负!”
“好好好,娘子莫急,我这就去。”小世子见我耍脾气心知不妙,赶紧应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朝前头茶铺跑去。一边跑还一边不放心地回头张望,我冲他挥挥手,又伸出舌头扇了扇,示意快渴死了。他再不回头,一门心思找茶铺。
我揉着挥得酸软的手臂,见他远得只剩一个小点,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深深望向他离开的方向,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撒丫子朝反方向跑。
我这辈子从未这样跑过,就连以前中考800米长跑时都没有。
风在耳边呼呼地刮过,如利刃般锥刺着耳膜。我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像在海水里奔跑,明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却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缚住,在这川流不息的长街上,举步为艰,踉跄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
或许一个人的心被牵住以后,会连同人一起挣脱不得。
对不起,小世子。这一次我不能再被追上。
如果你知道我利用你逃出宁府,又把你一个人扔在大街后,你会伤心难过,失望到极点吧?但不管怎样,你一定不会恨我。
母庸质疑,我就是知道,就是笃定。
可是,我宁愿你恨我。因为我这么自私,这么自欺欺人。
我用你的身份,地位,前途,太后种种理由来告诉自己,我不带你走,是不想拖累你,是为你好。可其实都不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害怕。你对我那么好,心甘情愿为了我放弃一切,天涯海角地跟着我,甚至还买来相思蛊想陪我一生一世。而我,我这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安稳地接受了你对我的好,到头来却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无力回应你的爱。你有我回忆里那张熟稔到看一眼都会流泪的脸,可恰恰是这样一张脸,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物是人非之后,再次面对,只能本能地流露过去二十年里年生日久积累下的感情,纵使我比谁都清楚面孔下面的是另一个灵魂,鲜活,纯情,一心一意。然而再也支付不出爱。
多可惜,那么完美的你,我却爱不起。
我一路狂奔,见路就跑,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窜了好一阵子,确定他短时间内没办法找到,这才稍稍松一口气。看来此地是不能久留了,再呆下去,恐怕小世子一发狠回去搬救兵挨家挨户地搜街,那我可就插翅难飞了。唯今之计,是赶紧打听清楚哪边是东边儿,再顾辆马车赶路。
心里拿定了主意,我朝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站,随便找了个人搭讪。
“这位大哥,请问哪里能租到马车?”我不客气地拍上前头一个大汉的背。
“小哥,我也是初来乍到,不是本地人。”那大汉转过身,极有礼貌道。我道谢正欲走开,他忽然又开口道:“等等,你的样子很面熟啊。好象在哪见过。”他皱眉嘟嘴地看了我好大一会,搜肠刮肚地想着。我心生不耐,狐疑地抬头看他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我差点当场喷血。
这家伙...这家伙就是被我问候了祖宗十八代的八影追魂之一!
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随便逛个大街也能搞偶遇。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不行,我得赶紧溜,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哈哈,这位大哥,我看你认错人了。那啥,小弟家里还有十几头母猪没喂,先告辞了。”我脚底抹油就想跑,岂料被他看穿,一把抓住我的衣领。
“想跑?我没想起之前不准走!”
我急得冷汗泠泠,要是被他想起来了我还有命走么?情急之下眼珠一转,指着他身后表情夸张地一声惊呼。“许公,你来了!”
那大汉不疑有诈,愣头愣脑地转身张望,我趁机开溜。这会,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臭小子敢耍我,给我站住---站住---!”大汉反应过来,气得发狂,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在我身后骂骂咧咧穷追不舍。
不愧是取名叫追魂的人,跑步就是比一般人快。眼看着快被堵进死胡同了,我四下张望,咬咬牙把心一横,反身一口气接连掀翻了几十个小摊铺,一时间瓜果蔬菜馒头包子满地乱滚,把方圆一公里以内的乞丐全都吸引过来了,个个红着眼睛拼命朝嘴里塞,场面热闹得跟过年似的。我瞄准一个红袖飘摇造型十分个性的酒楼,趁大汉忙着维护交通次序之际,刺溜一下窜了进去。
“哎哟喂,这位客官好面生啊,来来来里边请。”一个袒胸露乳的胖女人脸上堆满了一坨一坨的假笑,八爪鱼似地缠了上来,嘴里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找到这算您有眼力,方圆五十里之内谁不知道我们怡红院的招牌啊,我们可是全国加盟连锁店,什么样的姑娘都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人妻痴女应有尽有,您看看是要哪个型号啊?”
“放手!”眼看着大汉就要朝我扑面而来,被这个死肥婆硬拽住不放,我心里这个急啊,这个火燎啊,恨不得把她手给砍了。
“原来客官是害羞啊,呵呵呵呵。没关系,我们这边的姑娘可都是经过精心调教的,包管你乐不思蜀,有了第一次还想...哎,哎哎?等等,客官,姑娘们都在下边儿呢,客官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别跑啊。”
好不容易挣脱老鸨铁钳一样的双臂,管不得她的惊呼,没头没脑就冲上二楼。二楼总共十来间房,我来回跑了一圈,红着脸犹豫了好久没好意思撞门。好容易在最尾端发现一间没有传出□□的房,二话不说赶紧一脚踹开,里面只有一个男人和衣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喂,借你床用用,没意见吧?”
那人半天没反应。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哪,是你自愿的啊,我可没逼你。”我毫不客气地跳上床来扯了棉被盖在他身上,自己凑合着缩成一团躲在被窝里面。刚收拾好,就听到门外走廊上嘣嘣的脚步声和老鸨不满的唠叨。
“这位客官,你这样随随便便闯客人房间我们会很难做的,作为一家六星级的妓院,我们有义务有责任为顾客保守隐私。你别再踹门了啊,我可警告你,再踹我叫人了啊...你那是什么表情?胆敢揪着我海棠姐的衣领?我看你是打着灯笼进茅房---找死!阿牛阿龟阿毛阿土,赶紧给我抄家伙上来!有人砸场子了!”
一阵噼里啪啦,嘁里呱啦。
我听到几声惨叫,疑似有人肋骨断了。不会是那几个阿牛阿毛什么的被收拾了吧?我心里真诚地希望胜利属于人民大众,让那个该死的追魂下地府追去吧。
可是接下来的声音一响起,我的脸立刻扭曲了。
“那个不要脸的你给我听着,不想死的话就乖乖打开房门滚出来。”彪型大汉嚣张地一边踹桌子一边叫嚣。
这次意外没了海棠姐的唠叨声,看来她的手下已经被全部摆平了。估计几个龟奴惨烈的哀号声把全楼的人都给震住了,没几下就听到其他房里的人哭爹喊娘地嚷大侠饶命。
这下好了,孤军奋战,我到底要不要交枪投降呢?
横看了一眼躺我旁边的某人,这厮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老兄,看在你我同睡一张床的份上,呆会外面那屠夫冲进来你可千万别说我在啊,记住了?你要是敢卖友求荣,我就把你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杀完以后切成十八段喂猪,喂不同品种的母猪!”
那人白皙的脸上突然飘上两坨可疑的红云。他一双美目冷冷地瞪着我,看样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把我一脚踢下去。
“看什么看?别以为长得帅点就有资格偷窥。信不信我挖掉你的眼珠,再对准俩窟窿尿尿?”我拎着拳头恶狠狠地威胁,心想要是这泼妇样被我高级知识份子的老妈听见,铁定被气得口吐白沫羞愧而死。(作者:你还知道啊。)
果然他闭上眼睛,再不看我,只是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一副极度鄙视不想跟我一般见识的样子。
我怒,这年头,连个臭嫖妓的也敢看不起我!
正在我准备轮他两大耳刮子的时候,门开了。我吓得脖子一缩躲回被里。感觉到追魂可能正在盯着这边看,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大汉,你看就行了啊,千万别变态地跑过来搜床,干这种事情是会降低你的档次滴!
“房里就你一个?有没有别人进来过?”大汉问。
“...”
“小子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哑了?”
“......”
“操!臭小子找死!”大汉怒了,我感觉到一股掌风逼近,床骤然一颤,我掀起被角偷看,正好撞上“大汉虐杀残疾小青年”这一幕。
大汉的肉刃犹如千斤巨锤,慢慢欺近那厮的天灵盖。那厮仍是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察觉近在眼前的危险。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位兄台,莫非你以为闭着眼睛就是安乐死吗?
眼看着巨掌越逼越近,我心想完了完了,又要被迫见证一个烈士的诞生了。
我闭着眼准备默哀,只听得“啪啪”几声,一个人闷哼一声喷出一口血。可怜的娃,你放心地走吧,我一定记得帮你开追悼会。
“操!你...是何人?”咦?这声音这语气怎么这么耳熟?我赶紧睁眼一看,追影一手捂着胸口嘴里狂喷鲜血,脸上满是惊慌。“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断我全身经脉?”
那个刚才还像东亚病夫似的男人此刻笔挺地站在地上,身如青松,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戾气。
他檀口微张,摆出一个很销魂的形状,然后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滚。”
不光是追魂愣了,连我都愣了。好家伙,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把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打得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以后直接甩了一个字就想把人给打发了,这根本就是藐杀嘛!
估计追魂也被这一个“滚”字给激怒了,他嘴里大声操着那小子的娘拼了老命冲上前来,大约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使出同归于尽这么一招,哪知根本连那小子的毛都没碰到就被凌空一掌劈翻在地,整个人依照严格的黄金分割比例破成两半。
追魂两只眼珠瞪大着鼓出来,七窍流血。地板上满是红艳艳的一片,我站在这蜚靡的血色之间,脸色白得跟吸血鬼似的。
那家伙解决完了一个,这会把目标转向了我。在他那跟飞刀有一拼的眼神的注视下,我很不愉快地回忆起不久前还说出要将他先奸后杀的话,他他他,他不会这么记仇吧?大侠,英雄,好汉,小的我只是说说而已,完全没有要将它付诸实际的意思啊。而且这也不能全怪我啊,谁让你自己不好,非要装残疾人赖在床上不起,我一时受骗才...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表情越来越凶残,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废了我。我要是再不想办法,保守估计不出一分钟我也得被黄金分割!
紧急时刻,没办法了,出绝招吧。
“大爷,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条京巴叫小白。被迫干上这一行的啊。您大人有大量,就当小的我是个屁,放了我吧。”我抹着鳄鱼泪不顾脸皮死命地扯住他的裤管。没形象?没形象又怎样,有本事你拿把刀放脖子上试试!
“放手。”
耶?比刚才多了一个字,看来有戏。我受到鼓舞,继续扯着嗓子哭丧。“不管怎么说,你我也有同床之情,肌肤相亲,大爷你看这事就...”
“还敢说!”
这家伙似乎被我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翻脸比翻书还快,飞起一掌就朝我胸口拍来。我大吃一惊,左右躲闪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毛手伸向我的红灯区。
“色狼非礼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怡红院的上空,那家伙大惊失色,在距我的左胸只差0.0001毫米的距离硬生生地改变了毛手的运行轨迹,一掌劈上我身旁的木桌。
木桌应声而裂,散成八大块碎在地上。
没有人出声,一时间空气仿佛冻结一般,四周安静得令人窒息。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僵持不下。
他冰冷的眼神瞪着我。
我打了个寒战,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他又瞪过来。
我再一次瞪回去。
他不爽地皱起眉头,打算第三次瞪过来的时候,我怕他又使阴招,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胸。
他一顿,脸上忽然泛起令人匪夷所思的潮红。
红色指数持续飙升中...
没多久整颗头跟刚出笼的包子似的,扑通扑通往外冒着热气。
搞什么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在脸红,在脸红哎?!
那小子一张小脸生得讨喜,这会又摆出一副良家子弟人畜无害的小模样立在跟前,愣是把先前修罗阎王的冷漠气场一扫而空,那双寒如薄冰的眸子里氤氲起淡淡雾气,雷打不动傲慢翘起的嘴角此刻也只是柔弱地垂着,整个人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般安然绽放。
果然是张祸害千年的妖孽脸啊。只是现在这么个含羞带怯的造型,为什么让我有种恶寒的感觉呢?
“你,是,女,人?”他发出的是问句,但这冻得死人的音调,应该是不需要。。我回答吧?
“是啊,那个,男女授受不亲,我骂了你,你也摸了我,一人一次就算扯平了啊。”看他一句话不说光顾着看我,万般无奈之下我没话找话地试探。“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这种时候还是赶紧溜吧。我转了身几大步想走,还没踏出房间,身手掌风袭来,敞开的窗户房门什么的跟长了腿似的悉数自动关上。
一股冷空气从背后逆袭而来。
“不准走。”活动屠宰场缓缓发话了。
我一听顿时欲哭无泪。该杀的你也杀了,该调戏的你也调戏了,大哥你还想怎样啊?“你说话不算数,明明答应放了我的!骗子,无赖!”
那家伙皱眉,明显的不耐烦。“再叫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我还是闭嘴吧我。
他理了理身上衣物。一身玄色青衣,系同色镶金扁额腰带,自领口处挖空,露出前面大片光洁如玉的健硕胸肌和两条诱人锁骨。窄袖黑靴,前襟上龙飞凤舞地绣着一只引颈翱翔的凰。他将一柄乌身长剑从床头拿起斜背在后,然后回头对我一声冷喝。“过来。”
“啊?去哪?”我如坠云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这位大哥要带我去哪。
“回家。”
回家?回哪里去?我的家可是在二十一世界哎!这个嫖妓的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有仙法的得道高人,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一扬头见我站着没动,眼里不知不觉又布满寒冰,他嘴角傲慢地一抿,一字一句充满霸道。“从今天起,我到哪你跟到哪。没有我的允许,你一步都不许离开。”
——欸?我可不可以把寸不不离的意思理解为,连吃饭睡觉洗澡上茅房都必须在他的监视之下?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废话,走。”随着一声“走”,我被他单手拎住后颈那点可怜的衣料腾空跳上窗玄从二楼窗户飞升而去。
干什么?不会真的要把我从窗户扔出去吧?
“救命啊,我不是鸟人啊。”我面如土色,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再叫我松手了。”那个人威胁。
“死变态,臭嫖妓的,你要死别拉我一起啊!”
“我真放了。”
“别别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