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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身世·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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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接说出来。”李怀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透着不满,这种不满,还隐隐带着几分委屈。
灵染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微微低眸。
“这段时间,你对我似乎有些不满,我想,这应该不是我的误解吧。”李怀信的行事风格,本就是这样直来直去。
“我不知道对于孝顺这个词,你是如何理解的。”灵染说的,几乎是个肯定句。
李怀信对上灵染的眼神,隐约看见其间闪烁的小火苗。
灵染想到在那个世界见到的李怀信,他对待衡伯的那种敬重,一时平衡不了心里的落差。
在那个世界练就的一身好演技,此刻,竟好像发挥不下去了,或者是对方言辞上的步步相逼,让她已然没有了退路。
“那在你眼中,孝顺是怎样的定义?”李怀信被问得莫名其妙。
“不光是对自家父母吧,对待护工,甚至是保姆阿姨,都应该做到基本的尊重吧?”灵染冷静地看着李怀信。
李怀信没有立刻回答。
灵染的眼神寸寸紧逼。
“你是不是有朋友住在安达公寓区?”
灵染知道李怀信既聪明又理智,对于他能猜出前因后果并不觉得意外,可她没有点头,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
李怀信稍稍缓和了情绪,看着灵染,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不知道表象背后隐藏的真相,不可能理解的。”
灵染不觉得这是对方在向她解释,可倘若不是解释,又是什么呢?
“我知道,我今天失态了,不应该在工作里带入私人好恶,尤其是对上司。”灵染看似解释的一句话,其实,是在同李怀信更清晰地划界限。
“我的态度,也没多好。”李怀信知道解释无益,明显不想说了,继续低头看企划案。
解释非他擅长,他向来不解释,误会与否,对他的行动和决定,基本不起作用。
灵染拿起企划案,留下一句“我会加入您刚才说的内容,改完后,会拿来让您过目。”
李怀信不再作答。
灵染利落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她没有进行任何反驳,爽快地接受了,可并非出自她的认同,而是一个下级对上级的服从,似乎做好了被李怀信穿小鞋的准备。
李怀信还记得就职的第一天,只有这个姑娘带着疑问来到了办公室,向他询问了一定要修改那份企划案的原因,除了不愿挑战大老板的权威外,还向他阐明了选择那个宣传角度写文案的原因,没有盲目服从,本身就是难得,可就因为看见自己的“表里不一”,彻底失望了吗?
当天晚上,团队商量好去聚餐,部门的每个月都有一个固定聚餐日,没有特殊情况,一般员工都会去参加。
吃完自助餐,一行人下到地下负一层,准备唱会儿歌再散,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早起,可以好好放松一回,发泄一周积攒的“怨气”。
灵染和李怀信之间,隔着一个同事。
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去和对方交流。
这时候有人起哄,嚷嚷着一定要李怀信唱首歌。
“就是,还没听过呢,聚餐日,没有所谓上下级啊。”还有从旁附和的。
李怀信站起身,灵染才侧头看了他一眼,心想:真的要唱啊?
包厢里掌声、惊呼声骤起。
灵染看到李怀信点的歌被顶上“下一首”,歌名,让她很难不多想——《你不知道的事》。
他们俩发生争执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李怀信没有向她道歉的必要,灵染在心里自我劝说。
当大家都沉浸在李怀信略带磁性的声音里的时候,灵染注意的,却是歌词。
“多的是你知道的事......”
灵染竟从李怀信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道不明的悲哀,不知从何而来。
是误会吗?
灵染想不出李怀信一定要向自己澄清的理由。
李怀信本人,同样也想不出。
李怀信推搡的那个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的母亲,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出#轨”这件事。
一般人,出#轨的对象,多是有名或者有财的人,可她的母亲,却爱上了一个一贫如洗的男人,愿意跟着他过苦日子,舍弃安逸的富太太生活。
那时候的李怀信,还是个孩子,不大了解财富多少和上层建筑的关系,可真正让他失望的,是母亲为了追逐所谓“爱情”,舍弃他,舍弃得那样毫不犹豫。
他站在雨里,苦苦哀求母亲带他一起走,可他的母亲,狠狠地推开了他,走得连头都不回。那一场雨,让李怀信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他单薄的身子,自那场雨之后,逐渐壮实起来,他逼迫着自己迅速强大。
三年后,他的父亲和继母结婚,他不怪父亲,可他也不大能接受那个女人,比父亲小将近二十岁的女人。
他出国留学,是父亲给的钱,可父亲给的生活费,他全部存进了一个银行卡里,寄回了国。
父亲看了,似是触到了哪根敏感神经,对着电话骂了一通,就再也没有过问过他的任何事情。
他的生活费来源,是他去健身房当教练挣的。
他在中学同学眼里,是所谓“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身世,甚至有些厌恶。
他是体育很好的男孩子,和他的俊朗外形结合起来,被很多女孩子追求,是必然之事。可他像是个得了爱情恐惧症的人,一直逃避。
后来,他选择了那个大家眼里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交往,他也承认女孩子很优秀,可他,好像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了。
他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夜,是女孩子提出来的,其实,那也是李怀信的初夜。
他清楚记得:那天,因为母亲打的那通电话,他在酒吧喝了很多,女孩子送他回公寓,兴许是太累了,李怀信没有拒绝女孩子,度过了疯狂,却让他觉得愈发空虚的一夜。
两天后,女孩子主动提出了分手,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么久了,我到底还是没有让你真正爱上我。”
女孩子的直觉,总是敏锐,她也很清楚,爱和性,对于男人来说,能分得很清楚。
因为这句话,李怀信明白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与其造成伤害,不如谁都不去靠近。
不食人间烟火,是身边朋友对他的评价,可没有谁,一开始就是这个模样。
外人看来,李怀信对谁都友好绅士,可真正敢说了解他的,没几个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怀信的夜晚,是在酒吧度过的,他喝得烂醉,只为了能睡得安稳些。
他不是不感性,而是不敢感性,他能准确地分析出宣传企划对象最吸引人的特质,其实,反而是因为他理性,才能分析得如此客观,甚至还带有一定的商业目的。
他想到那天关于“以艺人孩子作为切入点”的企划案,灵染义正言辞地否定,提出了那些观点,大概是那一刻,灵染揭开了他年少时的伤疤,却也是说出了他心里最诚实的感受。灵染是无意之举,可在李怀信看来,不能不放在心上。
每个人,都渴望被了解,偶尔被人了解了一下之后,害怕了,本能向后退缩,当那个人感觉到抗拒,转身离去的一瞬,还是会上前追赶,李怀信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被灵染窥到心里的那片柔软,可他的感性,却引着他,进一步去贪恋。
之后的几天,灵染和李怀信的交集,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多少。
灵染意识到自己和对方说话的语气,明显缓和了很多。
可最近,让她觉得意外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女Boss崔明珠对她态度的转变。
崔明珠在走道看到她的时候,竟然冲着她笑了笑,那笑容显得奇怪,甚至带着几分不确定,灵染不知道从何而起。
即使是面对给公司创了很高收入的员工,也没见崔明珠是那个神情。
这天,灵染一直沉浸在工作中,直到晚上七点多。
她想着很久没回家了,应该回去看一眼妈妈,有点想念家里的红烧猪蹄。
在小区门口给计程车司机支付的时候,灵染无意瞥到一辆奔驰GLS,本能想到崔明珠的车,和这辆是同款。灵染只觉得是自己受她的惊吓太多,两个世界皆是如此,留下了后遗症,不禁摇头一笑。
小区里到处都是纳凉的老人,还有些没有玩够,被家长硬生提溜回家的孩子。
走在石子小道上,灵染感到久违的放松,公司里的快节奏,生活琐事的繁琐,让她觉得压抑,呼吸着混着泥土气息的空气,才觉得心完全落地了。
单元门口有一口腌咸菜的大缸,浓重的咸菜味,让灵染微微努了努鼻子。
灵染一口气爬到五楼,见门掩了条缝,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母亲坐在沙发上,很明显背对着门在抹眼泪。
“发生什么事了,妈?”灵染快步走过去,连拖鞋都没顾上换。
母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擦眼泪。
灵染看到母亲抬手,想要收起茶几上的一张名片,名片上面名字,让灵染顿时觉得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