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冢》沧海一小生

23、白开心之死（四）

　　“师父杀了你的娘亲，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师父的徒弟？”关于骨冢、关于白开心、关于师父、关于锦如的事情，无法回避的来到苏悦面前。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了解这个故事？就好像有人可以安排着这一切，那么究竟是谁要让苏悦知道这段恩怨呢？苏悦知道后，又会对这个故事有什么样的推动？曾经与白开心毫无瓜葛的她，在这个故事中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

　　“因为我是个赃物，肮脏的东西，自然要交给肮脏的人来看管。”白开心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
　　“肮脏？”不知道是白开心说的太不明白，还是苏悦理解有问题。苏悦的脑子一片茫然。

　　白开心正打算接着说，门开了。美人引着仆人，将饭菜一一摆在桌子上。那些菜肴十分精致，颜色也分明可爱，看起来很可口。苏悦却越看越恶心，越看越想吐。幸好美人眼疾手快，手捧着痰盂，苏悦的呕吐物，才没有吐一地。

　　“苏小姐是有什么身体不舒服吗？”美人关心问道，将手帕递给苏悦。苏悦点头道谢，“多谢关心，我没事的。”
　　白开心也看着苏悦，刚才一脸的苦大仇深，变回了玩世不恭。他小梨涡又调皮的露了出来，“师姐，这些都是你点的。贵的很，要吃完啊。才不会辜负我的金子。”

　　菜上完，美人带着仆人退了下去，并关好了门。苏悦拿起筷子，悬在空中，一时间竟无从下口。
　　白开心已经夹起一筷子菜放进自己的碟子里。见苏悦没动静，他抬头看向她。“怎么不吃？”
　　苏悦尴尬的笑道：“以前苏家吃饭，很讲究礼仪。我忘记了，吃菜的顺序~”
　　“随便吃啊，这里就你和我，而我又是个粗人。哪懂什么礼仪？师姐不必拘礼。”白开心说完将碟中的菜，一筷子夹起，全塞进了嘴里。做完一系列不雅吃态之后，还对着苏悦‘嘿嘿’笑了几声。

　　“我以后就算大仇得报，也注定成不了之前的苏悦了。”苏悦夹起一块白甜糕，看了许久，还是吃了下去。和七年前的味道不一样。这个白甜糕，看着很白、很甜，第一口咬下去却索然无味。直到它彻底融化在嘴里，甜味才喷薄而出，强烈的反差，让味蕾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有时候一直揪着从前太多东西不放，反而是一种负担。就好像这块白甜糕和王明月给自己的白甜糕，自己过去很喜欢吃白甜糕，但若是回不去了，若是可以遇到更好的自己。那之前的那块白甜糕，扔掉也罢。

　　“听师父说，师姐不喜欢昂贵的、甜的、好看的东西。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现在看来，我好像受骗了。”白开心看着苏悦抱着一碟白甜糕，两口并做一个的吃着。
　　“那得分跟谁了。你这么气我，我不得多坑坑你？从你身上捞回点好处！”苏悦白了白开心一眼接着吃。

　　“好吧，好吧。随便坑~”白开心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若是能替苏家报了仇，杀了林正峰。再让师父重新活过来，那我的人生就了无遗憾了。”苏悦低头说道。

　　屋子很静，静到都没有风的声音。似乎情绪都可以在空气中，被人捕捉。

　　“师姐还在生我的气，生气我废了你的武功？”
　　“你认为呢？”
　　“任何人都会生气。”

　　“哼~”苏悦嗤笑。两碟点心入肚，她已经吃饱了。伸手去抓瓜子，磕了起来。“我觉得我能够不恨你，认你这个师弟，还坐下来和你一起吃饭。已经够大度了。”
　　“你这不叫大度，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师姐你虽然肚子里面没什么墨水，但是真的很聪明。”

　　苏悦将手中的瓜子劈头盖脸的向白开心扔去，“哼，废话那么多！”

　　散落的瓜子，悉数被白开心收到手掌中。他看着手中的瓜子，“那老家伙喜欢嗑瓜子，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
　　“师父，他杀了你娘？这件亏心事？”
　　“不止这一件事。不过看你总提他，他一定对你好极了，所以才会让你这么惦念他。实际上他有千百张面孔，你根本猜不到哪一张是真正的他。不过我唯一确定的是，他想要害我！用你来害我！”白开心提起白珏，苏悦就觉得一股莫名的悲凉环绕着这个少年。没有仇恨、没有厌恶，只是悲凉。

　　“啊？”苏悦觉得白开心一定是疯了，胡言乱语。“他既然那么坏，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你为什么要留着他害你？他是杀你娘的仇人，你报仇是理所应当的。还有，他害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娘留给我的四个字，我不会杀任何人，哪怕是我的仇人。至于我怎么知道他要害我的，是因为我太了解他这个人了。但凡他想做的事情都会，潜移默化的去影响别人，帮他去完成。
　　七年前，你进入骨冢半年后。他突然间对我经常重复一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之前也提起过，但是那个时候开始，那个问题被提起的次数要比之前多的多。”白开心说道。

　　苏越觉得从白开心嘴里说出来的师父，就好像一个恶鬼。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吞噬别人。她究竟该选择相信白开心，还是相信师父？

　　“什么问题？”苏悦问道。
　　“是否要不问恩仇？当然他给我的他答案是要不问恩仇。”白开心目光如炬看向苏悦。“他首先告诉我，骨冢是一个破坏江湖的平衡的存在。如果让骨冢的杀手继续猖狂下去，江湖会大乱。
　　现在的江湖虽然依旧很乱，但是乱中有序。骨冢是一个另类的存在。如果江湖中重要的地位被骨冢之人取代，江湖中人无法与之抗衡，势必会引起，江湖内部的紊乱。
　　而江湖，并不只是简简单单，不受朝廷控制的组织。他们和朝廷、百姓都有关系。一旦一方打破平衡，最终受伤害的还是无辜的老百姓。

　　这条看着深明大义的路，我不得不选。因为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也不能做个恶人。所以几年后，凡是有骨冢之人出来赚钱，我都会废了她们的武功。”

　　苏悦手中的瓜子落到了地上，她不敢相信。白开心会废了骨冢杀手的武功，会是师父的主意。师父也是骨冢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要用自己的徒弟，去对付曾经的师妹、师徒们？
　　白开心看着苏悦，继续道：“这还不算震惊的消息。之后他又告诉我，我的生父是林正峰。我是林正峰和锦如的野种！”
　　苏悦被震惊的彻底说不出话来。“所以........”

　　“所以我们必然会在林家宴会上见面！我必然会毁了你的武功！这是我目前所掌握的他唯一的目的。”白开心冷静的分析，原本就被白开心搞糊涂的苏悦，现在更加不知所措。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了我，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让我去报仇......”

　　白开心陷入了沉思。一时间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大约过了一刻钟，美人带着仆人进了屋子。轻手轻脚的收拾好屋子，然后又有秩序的退出屋内，带好了门。

　　“师姐，我困了。我能在你的腿上躺一下吗？”白开心的眼睛勉强着睁开，央求的看向苏悦。“我想我娘一定长得和师姐一样温婉大方。让我感觉特别舒服，很有安全感。”
　　苏悦看着白开心可怜兮兮的样子，从床上扯了条被子，盖在自己腿上，在床边做好，对着白开心摆手。“过来吧。”

　　白开心的酒窝又浮现出来，像只温柔的大狗，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向苏悦奔来。然后安静的躺在她的腿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白开心的脸很白，还有些未退去，稚嫩的小肥肉。近距离看去，他的脸蛋嫩的像剥了壳的熟鸡蛋。眼睛底下还有些黑，应该是毒素并没有清理干净。让他看上去很疲惫。

　　苏悦无聊间，伸出手，假装打着白开心的后背。小声嘟囔道：“让你嚣张！让你嚣张！看我不打你！”
　　“打完”之后，自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完之后，苏悦看着房顶上，‘不问恩仇’四个大字。

　　她的帐很明白，苏悦十几口的命，都死于林正峰手里。她不会一命抵一命，要了林家所有人命，她只要林正峰的。其余的人，都是与她的仇恨无关的人。她甚至有些喜欢那个没脑子的林家大小姐——林念念。如果自己还是苏家大小姐的话，应该脾气和她差不多。
　　至于白开心，他比自己还要可怜。娘死在自己师父手上，爹还是师姐的杀父仇人，他自己又自认为是个不被林家接受的野种。
　　在这些面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问恩仇’。保护自己的爹，纵使他不被林家认可。

　　有时候，命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笑。苏悦的眼泪猝不及防，伴着深深地笑意落下。落在白开心的耳朵上。

　　两个苍凉孤独的人，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相互舔舐着，彼此的伤口。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明明有深仇大恨，应该致对方于死地。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朋友。

　　白开心是被压醒的，脖子重的不行。他甚至感觉到脖子处湿乎乎，好像是口水之类的。
　　白开心一动，苏悦也醒了。
　　白开心嫌弃的摸着头发，满手都湿了。“师姐！你~”

　　这一觉真是太好了，苏悦被压七年的脑袋，终于轻了几分。也许正如白开心所说，这是一个非常有安全感的地方。
　　苏悦茫然的看着白开心。他摊着手掌，好像手上有什么脏东西。苏悦下意识抹掉嘴角的口水，才惊觉白开心是什么意思！
　　她很快反应过来，看向自己腿上的被子。白开心果然也流口水了！她指着被子：“你不也流口水了吗？咱俩谁也别嫌弃谁！”

　　“你！这能一样吗？”白开心仍旧摊着手，嫌弃到无处安放。
　　“一样的一样的。”苏悦打着哈哈。

　　白开心深交的第一个女人，苏悦。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和你不熟的时候，你说什么她都顶不过你。和你熟了的时候，你说什么，都说不过她。

　　白开心坚持要去洗澡。苏悦摊手，随你吧。

　　他按动墙上一个机关，一个云雾缭绕，充满香气的屋子呈现在苏悦面前。花花绿绿的树，盘在奇怪瑰丽的石头上。好不美丽！
　　白开心进去之前，还撅着嘴，“我进去之后，就全部脱光了。你莫要乱碰，小心机关。”

　　看着苏悦点了点头，白开心这才放心的从里面把门拉回原处。

　　可是苏悦怎么会闲的住呢！你白开心越不让我做，我就偏做。反正你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苏悦很快又在墙上找到了一个按钮。转动之后，发现这个屋子是白开心的衣服！首饰！整整一屋子的！真是一个精致的男人！以前师父总说苏悦糙，她是没办法和这样的师弟比！
　　再往另外一堵墙走去，苏悦又看见了一个按钮，打开后，是琳琅满目的书籍。苏悦一看见书，就受不了，赶忙合上了门。

　　最后一面墙，缓缓移开，一副巨大的丹青美人图映入了苏悦眼里。白开心不会是喜欢自己吧？苏悦看着丹青图，那画上的女人不就是自己吗？她缓缓移动着脚步，走进屋子。
　　还有无数张，关于自己的画挂在墙上，每个神态，动作，表情的都有。白开心真是痴情啊！苏悦终于明白，今天中午为什么白开心要睡在自己腿上。原来是有非分之想！

　　苏悦转了一圈，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她，看见墙上有按钮，就又扭动了。
　　“啊！师姐！”白开心听见背后有声响扭头看去。发现苏悦站在丹青屋内。“快关门！”

　　苏悦也是愣住了。赶忙关好了门。天啊，苏悦你啊，究竟干了什么蠢事！

　　白开心受了惊，也洗不下去。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衣衫走了出来。苏悦先发制人，脸发烫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白开心迷茫。“师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这样......”
　　苏悦也懵了道：“我哪样？你那个屋子，一屋我的丹青画，不是喜欢我吗？”

　　白开心这才明白过来，笑道：“那不是师姐啦，是我娘——锦如。”
　　苏悦皱起眉，起身走过去，按动墙上的按钮。指着缓缓亮相的美人图，又指了指自己：“你说这是你娘？不会我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吧？”
　　白开心点点头。

　　一切又走向了更深的谜团之中。现在苏悦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的角色，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师姐别想了，我带你出来，除了想知道老家伙想要做什么，最重要的还是希望，你能陪我多转转盛夏的江南。”白开心眯起眼睛，炸眼的小梨涡又浮现了出来。

　　江南盛夏闷燥之热。即使太阳有了西下之意，还是热的令人心烦。蝉虫聒噪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是令人厌闷。
　　苏悦没走一会儿，就已经满脸是汗。想要回去。
　　白开心却让她再等等，一会儿就有好玩的了。

　　苏悦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白开心走。可是走了好久，见白开心还没有停下来。苏悦靠着一棵柳树，大口喘着气，说道：“我不走了，好玩的我也不想去了！你要去你自己去！”
　　白开心见状，走到苏悦面前，蹲了下来。
　　苏悦见状，问道：“你想干嘛？”
　　白开心说道：“你上来，我背你过去。”

　　“这大庭广众的多不好......”
　　“那你走着去？”
　　“我马上上去！师弟在蹲一会儿！”

　　苏悦原本想矫情一下，可惜师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路背着她，走到了冯家典当行。

　　白开心将苏悦放了下来。苏悦看着古老有韵味的牌匾。问道：“这是‘如意算盘’冯元宝家的典当铺？”
　　白开心向当铺内走去，“想不到师姐才出来骨冢，就已经知道江湖中很多事情了。”

　　店伙计看见白开心进来，连忙热情招呼。“白大侠是要找我家公子？”
　　白开心点点头，“怎么？他不在？”

　　店伙计陪笑道：“白大侠来得不是时候，月末各种盘算。公子正在后院清算账目......哎，白大侠，公子正在清算账目，不能打扰......”
　　白开心没等店伙计把话说完，带着苏悦进了后院。

　　“冯元宝，你白大哥来了。还不滚出来！”白开心站在院内大喊。

　　不一会儿，一个清瘦的身影慌里慌张的小跑了出来。他半弯着腰，眯着眼睛，一脸讨好：“开心大哥你来了？快进......”
　　冯元宝话到半截，白开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个，逢必偷会带的，架在眼睛前得金丝框。挂在了冯元宝鼻子上。

　　有了金丝框的冯元宝，立马像换了一个人。身子直了起来，神态也变得神气。讨好的语气全变成了阴柔，“白开心，你又来拿我寻开心了！”

作者有话说

　　冯元宝：我戴上眼镜，就变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