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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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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田健没有在自己的寝宫里安歇休养,而是到了王后的宫中。这还是后遇的建议:武辄还没有抓到,他对王宫太熟悉了,陛下的寝宫里不安全,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王后那里。
还是后遇想的周全:武辄敢行刺自己,能对田姜下手,他就不信面对王后他也能下得了手!
王后早年无子,一直把武辄当自己的孩子看,田姜生下来还没满月就许给了六岁的武辄:一则是要拉拢武家为齐国卖命,另一则也是王后非常喜爱武辄。此后王后对武辄更是好得不得了:只要太子和田姜有的东西,武辄一定也会有。武辄再狠,也不会对王后下手,只要有王后在身边,就有回旋的余地,实在抵挡不住的时候,就像昨晚那样,把王后往自己身前一挡,不就安全了?
昨晚美人美酒当前,他已然醉了,武辄不知从哪里忽然钻了出来,幸好后胜和后遇都在,后遇眼疾手快的把张美人推到了自己的前面挡了那致命的一刀,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情境!想起那个张美人,齐王田健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多么妖艳的女人,舞跳得又好,不过她临死被刀刺时流出的血又热又粘又腥,喷溅了他和武辄一身,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原来那么美的美人死的时候也是那么可怕!
这个武辄,命可真硬!在所有人都以为他都死了的时候又蹦了出来,而且这次又被他逃脱,真是让人头疼。
齐王伤的不重,只是手背被刀锋扫到,绽开一道口子,也着实让人心悸,幸亏有后遇在场,不然难保不测。齐王当然也知道,后遇虽也是武将,可是要真的说起身手武功、守城布防、领兵打仗,他差武辄不是一点儿,所以尽管后遇没有抓到武辄,齐王也没有怪罪于他。
田姜来探望齐王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体型已经发福的齐王躺在王后温暖馨香的床榻上,不停的呻吟着。身边围着四五个宫女,捶腿的、捏肩的、按摩太阳穴的、还有两个专门负责凑在他受伤的手背旁,不停的吹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大王说:有美人不停的吹着,就不那么疼了。可怜两个宫女吹得腮帮子都木了。
王后看不惯这些,倚在一边的软榻上歇着,手里把玩着一对玉蝉。
田姜想起了武辄:那么深的刀伤,上药时连哼都不哼一声。再看看齐王,不禁好笑:“父王,我怎么觉得你受了伤反而是在享福。”
齐王眼睛眉毛挤在一起:“吓死寡人了,昨晚又是刀光又是血影,心慌的厉害。寡人是上了年岁的人,经不起这些惊吓。姜儿,要不你给父王吹吧,越是美人儿,止疼效果越好。”
王后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姜儿昨晚也受了风寒。来,姜儿,你看这对玉蟾,好看吗?”
田姜接过手里点点头:这对玉蟾一大一小,惟妙惟肖,确实很精致,绿油油的极是莹润,堪称上品。她一时也是爱不释手。
齐王说:“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这是后遇今早儿献来给寡人开心的,昨晚也多亏他机警,寡人这回一定要重重赏他。”
田姜手一僵,脸上笑容隐去,缓缓的把玉蟾递回了王后的手中。
王后懒懒的说:“陛下把姜儿都‘赏给’他了,我看也就足矣了。”
“妇人之见!相国父子是朝廷砥柱,寡人年事以高,太子又年幼、不能担当,有他们二人多替寡人操心政务,齐国才能太平。姜儿,父王这回受了伤,你们的婚事寡人也都交给后遇筹备了,你有什么要求就去找他。”
“要成亲的两个人怎么能时常见面呢?这样不吉利。”王后提醒齐王。
齐王费力的换个姿势:“那就找你母后吧。唉,整日操心国事,真是耗神啊!太医呢,快让他过来看看寡人的伤,怎么还这么疼啊!”
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田姜告退。王后送她出来,看着漫天冰雪中田姜一袭红衣,依旧是楚楚动人,较以前却瘦弱了许多。心里一阵发酸:“姜儿,后遇说昨晚他还以为你又被武辄伤了,以后晚上得有人陪着,不能再一个人,万一有个闪失身边儿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后遇!怎么这个名字总是绕在她身边。田姜不经意的微蹙眉头,抬眼看树上的积雪,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许久才说:“母后,我一定要嫁给他吗?”
王后没有因为她这句话吃惊,只说:“你是齐国的公主,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田姜皱眉,似懂非懂。
王后看看她,目光变得严肃,说:“姜儿啊,这个乱世我们齐国也就是仰仗和秦国交好才过着太平日子。这些年全靠后胜父子尽心尽力的维持和秦国的交好,笼络住秦王。所以你看,除了我们齐国,秦国攻打了所有的国家,就怕保不住哪一天挥兵而来,真打起来,我们哪有抵挡的力量?
“你父王把你许给后遇,一是因为你喜欢后遇,后遇对你也是倾心多年;再则也是希望后胜父子死心塌地的为国家出力,维护好和秦国的关系,哪怕将来成为秦国的属国,也好过被灭亡,不然咱们都会沦为阶下囚。
“你要明白这一点,对后遇也不能再像对武辄那样使性子,他和武辄不一样,知道吗?”
一席话听的田姜醍醐灌顶,就觉得彻骨的寒冷:原来这桩婚姻还不是普通的简单:齐王是要用自己的女儿去笼络权臣!难怪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后遇对她的情爱,甚至连起码尊重都没有!对后遇而言,田姜就算是个公主,也只不过是齐王示好的一件“礼物”而已。
可是齐国怎么可能逃过灭亡的命运?齐王还在这里做着天真安逸的美梦,松懈武备,只知道讨好秦王,秦每灭一国,都急巴巴的派人前去祝贺,就不怕最后一次献上的是自己的国家?殊不知秦王只是为了防备几个国家联合抗秦,先稳住距离较远的齐国,蚕食鲸吞、各个击破。等就剩下一个齐国的时候,安能苟延残喘?想做属国?秦王嬴政要的是天下!哪里来的属国?
田姜不禁冷笑:为齐王天真的美梦,也为自己的命运。她到底不是从小生长在宫廷里,不是浸淫在这些曲曲弯弯的政治阴谋和暗流涌动中成长起来的,只是觉得可怕,更觉得龌龊:用自己女儿的婚姻去笼络权臣,齐王那“慈祥”的父爱原来竟是如此的自私且无能!
一阵寒冷从心底最深处钻出来,冰彻全身,田姜不由的讥诮道:“把我嫁给后遇就是为了让后胜去努力的巴结秦王?那还不如直接把我送给秦王算了!”蓦地转身,也不行礼,负气的跑了。
王后被顶了一句,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无趣得很,她也知道此时田姜心里难过,不由得一阵烦乱,慢慢的跺回寝宫。隔着重重轻纱帷幔,看到被众多宫女环绕的臃肿的齐王,更是难过:整日就知道吃喝享乐,寻觅女色,听后胜的话把武家弄倒了,万一遇到战事,连个领兵的人都选不出来,可怎么办?反而是东躲西藏的怕被武辄找到,哪里有一国之君的威严?
齐王已然快睡着了,听到她的脚步声,迷迷蒙蒙的说:“回来了?劝劝姜儿,都要成后家人了,和后遇还闹什么别扭?当初她不是挺喜欢后遇的嘛!”
王后说:“后遇不会那么小气的,他惦记田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费了多大心思?不会因为她这点儿小脾气出问题的。我看她是觉得对不起武辄,他们感情毕竟不同寻常,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给她点儿时间。”
“嗯……”齐王微弱的应了一声。
“陛下----”王后欲言又止,
“嗯?”
“你说要是田姜----算了,不说了,已经这样了。”
“唉,你有什么话倒是说呀!”齐王不耐烦的说。
“我是说----”,王后看了看床榻边的几个宫女,正色道:“你们都下去。”
齐王微微的睁开眼看着她,有些疑惑。王后等那几个侍女依次出去,才凑近齐王身边,放低声音说:“你说,秦王要是成了咱们的女婿----”
“你是说,把田姜----”齐王眼里闪过难得一见的清亮,兴奋的支起身:“妙啊!哎呦!”冷不防受伤的手被撑到,不禁大喊出声,一阵呲牙咧嘴,急急的把伤手递到王后嘴边:“快给寡人吹吹!快!”
王后无奈的瞪了齐王一眼,极不情愿的给他吹着手,一边为难的说:“只是姜儿和后遇成婚的日子都定了----都怪你,太心急!”
齐王顿时气馁:“这可怎么办!”
王后蹙着眉,思忖的说:“你看这样可好:……”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齐王的脸上渐渐浮出笑意,连连点头:“嗯!嗯!甚好,甚好!”
“只是把孩子送到秦国,那里风沙大,秦王又暴躁好色,有些对不住姜儿。”王后最后叹了口气。
齐王慢慢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什么对不住的,嫁到秦国去又没有委屈她。放心,就算嬴政再好色、见的美人儿再多,田姜一样儿能把他迷住。呵呵呵,王后,你可是给寡人生了个好女儿啊,这下好了,你就和寡人安心的永享荣华富贵吧!”
王后白了齐王一眼,心里叹口气:深宫里的女人哪有个好命的?自己仗着年轻时给齐王生了个女儿,赶紧许配给武辄、为自己找到了武家这个后台,才被封为妃;幸运的是又生了太子,终于成为王后。如果不是为齐王生下这对儿女,她也不过就是个歌舞美人,人老色衰后,变为仆役。
田姜,休怪母亲无情,只是这战乱的世道,人人自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