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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正值夏蝉张嘴嘶叫前的黄梅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连绵持续了半个多月,地面积聚的热气被雨水拍打得像雾气一样蒸腾起来。

      这个天气出行的人,脖颈和面颊一律都紧贴着不知是被雨还是被汗所浸湿的发丝,丝丝缕缕的黏在湿漉漉的皮肤上。白葭撑着伞等在路口,抬手用手背蹭了前脖,抹了一手的汗。她热得重重呼了口气,倾抬起伞边缘向外看了一眼,只见马路对面依旧亮着红灯,她只得失望又无奈的再次掩下伞檐。

      雨滴错落有致,轻重分明的打在伞面上。白葭习惯性的轻轻转动伞柄,看着伞檐的水珠落出倾斜的弧度,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抚上脖颈间的小镜。

      那串珠链连同小镜一并贴着肌肤,有一股说不出的沁凉。白葭轻轻扯动了一下,脖颈间登时感到阵阵凉意。她用手指贴住镜身,指腹一点点轻轻描摹过上边微微凹凸的繁复纹路。

      自那天过后已经一个多月。期间,无论她对着这八角棱镜如何叫唤,也再唤不出李良岐。尽管如此,白葭却每天把玄关处的那面镜子擦的岑岑发光。有时,她会对着镜子无端发呆,回过神又立刻跳到镜子照不到的地方。

      那面镜子,她不再用来整理仪容,而是整理她心中一个隐秘的期待。

      就在白葭心不在焉、胡思乱想的时候,指间的那面小镜忽然亮了一下。她只觉得眼下闪过一道白光,心中一个怔愣的瞬间,淅沥的雨声中猛然炸开连连惊呼声。

      “小心,小心,小心!!”

      那一连串叠声,语速很快。声音却是一声比一声拔高,也一声比一声惊慌。

      白葭想也不想登时往后猛地连退。就在她退后的刹那,身侧巨大的电线杆轰然倒塌下来,砸向路边一摊污水里,连脚下的大地都被震动了。

      “嗙——”那沉重的声响带起了人群中一片淅沥的惊呼,也不知是吃惊于那电线杆的无端倾塌,还是为白葭差点被砸中感到后怕。

      电线杆在白葭眼前几乎贴着她的鼻尖倒下,被惊吓得发楞的一瞬,那摊泥水被电线杆的猛然重力震的飞溅而起,待她反应过来刚想压下伞抵挡,早已来不及,和着泥土砂砾的脏水溅了她满身。

      “怎么样?你还好吧?”

      就在白葭被身前几厘米处的庞大电线杆震的一时回不过神来时,有一纤细的人影从电线杆的另一侧气喘吁吁的奔到她面前,这声音听来显然和方才惊声提醒白葭的是同一个。

      白葭闻声抬起伞。一下子撞进了一双瞳眸黑如点漆的圆巧杏眼里。也不知是否白葭错觉,漆黑的瞳孔中似带着奇异的隐隐青碧,异常美丽。她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

      只见面前站着的女孩容貌极其妍丽。她披着一件鹅黄色的雨衣,此刻兜头的帽子已滑落,光洁白皙的额头粘着几根湿漉漉的发丝。许是疾走奔而来,她有点细微气喘,脸色和嘴唇皆失了血色的苍白,如同她半敞的雨衣里那条雪白的连衣长裙。而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盛了满目担忧,那样细柔的目光仿佛片刻前差之毫厘便被兜头砸中的人是她一样。

      她眼里真切的关心和善意让白葭心中忽的一暖,她不由感激的扬起头,大咧咧的露齿笑开,“没事。万幸没砸中我。”

      女孩像是舒了口气,皱着的眉头略略松开,她看了看白葭,又往电线杆原来伫立的地方看去。

      “这几天真是霉运缠身。”白葭看着地上那截电线杆,想起了连日来的遭遇,不禁两根眉头打起了结。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可自上个月来,她出门不是被自行车撞,就是被花盆砸,被吵架的情侣错打,还被飞来的锅砸,现在连电线杠都朝自己倒下来了。下次,会不会就是一幢楼朝自己压倒呢?

      “真是撞邪了。”白葭想起前些日子的离奇遭遇,不禁脱口低语,说出口的刹那自己心里也是一慌。

      是了,一定是因为看见那个诡异不吉利的东西而中邪了。

      “撞邪?”那女孩却是听到了白葭的低语,眼角一动,讶道。

      “呃……我瞎说的。”白葭自知即便说出那段诡异经历必然也是无人能信的。便对女孩笑笑,决定打马虎眼过去。她指了指躺在泥水里的电线杆,不解道,“不过,这电线杆那么结实,怎么就突然倒下来了”

      女孩若有所思,视线依旧停在白葭脸上,不经意扫过那面小镜时,女孩像被灼了一下,眼神细微一变。

      人群在绿灯跳亮后,纷纷抓紧时间离开了这场没有任何伤亡的事故。

      白葭没有注意到女孩的异常,在和最后一个行人擦肩而过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忙看了眼腕间的手表,急促道,“不行,我得走了。”

      那女孩目光紧随白葭慌忙的身形移动,她看了一会,像是记起什么回头,转身疾走而去。

      赶在红灯又跳前,白葭匆匆穿过了马路。她踏上对面的街道,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纤瘦的青衣少年静静驻足在那里,视线向着自己看过来。他没有撑伞,在雨气中,整个人周身都笼上一层氤氲的恍惚青色。

      那个少年似乎隔着马路观望了许久,直到白葭即将和他擦肩而过,少年才终于不再踌躇,迎了上来。

      “姑娘,姑娘请留步。”

      白葭心里着急上班迟到,一时没止住步子,少年跟着白葭向前走了几步,硬是伸手把她拦了下来。白葭被阻,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向少年。

      少年眉眼清秀,斜跨着一只青布纹包,一身朴素偏旧的青衣布裤,有着少年人的澄澈气质穿着却颇为老气。他双脚着一双深青浅口布鞋,裤腿和袖口此刻被胡乱卷起,卷口边缘参差不齐,裤腿更是一高一低。而这少年异常削瘦,鞋口至卷起的裤腿处露出一截纤细见骨的脚踝,他斜搭在布包上的手也是骨骼凸显,青筋可见。整个人有一种形销骨立的苍白羸弱。

      少年拦着白葭看了看,露出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看你脸色隐隐发黑,而且周身气息有异。想必你身上该是有卦,姑娘请在此稍作停留,容我帮你……。”

      “谢谢,不用了。”白葭赶时间,顾不上仔细听少年说了什么,急促的打断他,敷衍的晃了晃手想尽快摆脱少年。

      然而,少年听了却是不放弃,凹陷的眼眶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一双眼睛却是灵动的笑了一笑,“姑娘,只是看个手相,不收你钱也不耽误你多久,却能保你平安。”

      嚯——如今这算命的也与时俱进,竟和传单推销的一个说话范本 。

      白葭着急赶时间,暗自按耐住心间的不耐,不欲和他再多做纠缠,断然咬着字清晰拒绝,“真的不用了,谢谢。”

      “还是算下吧,我观你脸色和周身环绕的气确实不妥,非但有飞来横祸,而且不出三日,姑娘你必有血光之灾。”少年锲而不舍,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振振有词。

      这少年如此说话简直是给人找晦气,只是少年语气恭谨,态度客气,神态又不似无赖玩笑,白葭一时发作不了,几乎给气笑了。刚才那电线柱轰然倒塌,有眼睛的都知道她今日不顺天降横祸,但这不意味她好骗,病急乱投医。

      再者,少年一副随意的装扮,甚至还没当初那个装瞎的算命老人噱头十足。

      “我命硬。不怕。”白葭急不可耐,压着心头的火气一字一顿咬牙道。说完,一把拂开身前挡路的少年,疾步匆匆向前。

      少年大概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回答,被白葭呛声后一时无话,再没有追上去。他愣愣的看着白葭迅疾远去的匆忙背影,摸着自己的鼻子抬头看了看天,这才默默转身离去。

      经这少年一阻,白葭恰巧被堵在了下一个红灯前,直接导致了她错过了公交,乃至上班迟到失去了这个月的全勤奖。而既然迟到扣薪水,她索性动用了自己少得可怜的年假请了个全天。

      外面依旧细雨连绵,白葭长吁短叹,心情低落的走出身后阴沉沉的办公大楼。她深吸了口气,浓重阴湿的水气立刻由鼻腔灌入脏腑。‘啪’的一下她撑开雨伞,艳红的伞面震落了上面栖聚的雨珠,像天幕下瞬间开出了一朵火焰。

      工作日闲逛对白葭来说稀奇而无所适从。她不知往何处去只得在湿漉漉的马路上来回徘徊。伞隔绝了不少来往鼓蹿的雨气和风,不多久伞下的她被闷热和周遭的水气裹出了一身汗。白葭把伞柄架在肩上,忍不住反手去抹开贴住后脖的发丝,一时间脚步顿了下来。

      “滴——”耳边有汽笛长声激鸣,转瞬及至耳侧。

      然而,白葭的视线被伞檐所挡。待得她倾转过伞面的刹那,瞳孔中猛然直冲入一辆卡车,就连车内驾驶那惊慌的脸也近在眼前,那一瞬耳朵敏感的捕捉到了空气摩擦而过的声音。

      伞‘啪’的一下,轻易被折断,在空中翻出一个奇异的弧度,落在积水的路面上。伞面依旧艳红,就像白葭身下迅速氤氲而开的那一滩浓烈液体一般颜色。

      “不出三日,姑娘你必有血光之灾。”

      白葭在陷入昏沉沉黑暗前,脑海中不知怎的闪过那个少年的话来。

      “哎呀,出车祸了,撞死人了。”

      “我刚看见那个小姑娘都被撞的飞起来了,不知还有没有救。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了。”

      “这下雨天的,怎么车还开那么快!”

      “那小姑娘走路也是不带心,好好走在当路就忽然停下来。”

      在路人驻足议论纷纷的时候,那满眼红血丝的卡车司机头发蓬乱,衣着破旧凌乱,此刻软着脚,连滚带跌爬下车来。他惨白着脸,向地上的白葭踉跄走了几步,又顿住,一时间六神无主,眼神呆滞,呆怔在原地不知是要上前还是后退。

      一个青衣少年在路边目睹了这一起事故的全程,他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一语成谶,怔了一下,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异样。看到围起的人群里有人打电话报警,少年略微一思索,抿起嘴唇,迅速穿过结实围了一圈的人群。

      而在隔着一条街处,有一个披着黄色雨衣的女孩同样目睹了这一幕,她刚刚向前一步,就遥遥看到一个青衣少年的背影。女孩像是有什么顾忌,眉心蹙起,略一犹豫,终究没有再度上前。

      少年来到白葭身旁,只见片刻前还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的人,现在悄无声息的躺在雨水血泊中,满脸的血污。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在白葭鼻下探去,眼角细微一抽,脸色忽变。他慢慢收回手,中途却顿了一下,转手捻去白葭脸上被血渍黏住的一撮发丝。

      “她死了。”少年沉声道。

      围观群众细细盯着少年的举动,此刻闻言登时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惋惜和叹息的声音,那卡车司机起先也许还抱着点侥幸,听了少年的话后一下重重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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