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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   厚重的云层已然飘过,天地陡然亮堂起来,与片刻的狂嚣想比,此刻全无虫鸣鸟叫反倒显得这空寂得诡异。

      南淮池不做声的望着敖沥泽,嘴角尝到了细微的苦涩,龙心向来桀骜,他说的一点不错。

      龙澄心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敖沥泽,似是听懂了又像是什么也没听懂。她转眼去看众人,却看到一身黑衣的叶阑声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也触动不了他一般,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却听得他忽然开口提到了自己。

      “敖沥泽,听龙澄心说,她曾见李良歧去地心西泽问你要过东西,我想知道他所为何物?”叶阑声对龙澄心方才所述其中一事,十分在意,总隐隐觉得那十分重要。

      这一声打破了那奇异而微妙的安静。

      敖沥泽似是早料到叶阑声会问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他垂下眼,略一沉吟,随后听得他开口道,“是篡心草。李良歧来问我要的是长在西泽沉淤之下的这种毒草。”

      神思混乱的沈兮夷闻此,眼神一动,不禁想起那一则归墟传闻,据说阴主于千万年前曾食篡心草,因而六感封闭,宛若一具空壳,心中全无悲喜。可对于那般清醒的李良歧来说,即便是真实的绝望也好过虚假的幸福,他根本不会用此物修饰自己的记忆。

      沈兮夷觉得李良歧有太多自己不知道和无法理解的谜团,那一种无力的迷惘让她一时忍不住问道,“篡心草无花无果,只有一片透明的叶子。成活条件极为严苛,天地罕有,而它素来是天地间至毒之物,能颠覆篡改往世记忆并难以得解。因此这种草向来为神人所忌,他取之何用?”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敖沥泽眼底深深,沉声回答。

      叶阑声的面色一下白了,他抿起颤动的嘴唇,眼神像是被打碎了的玻璃一般,眼见感知他情绪变化的祭魂转魄灯火影摇曳起来,叶阑声咬紧牙关,垂下眼眸竭力平息胸臆中的难以遏制的起伏。

      那一瞬间的光影晃动宛若只是被风拂带而起一般,悄然平息。

      然而,叶阑声甫一抬眼却撞进了白葭望来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他一愣,瞬间别开目光。

      转念间想到什么,他冷着脸转向龙澄心,声音若寒冰坚硬生冷。“龙澄心,先前你说有人告诉你是白葭杀的敖沥泽,你可认得那人是谁?”

      龙澄心不想话头一下转向了自己,她一个错愣后,回忆着什么,摇头,“我不知道。那天我独自在鱼沼中摸锦鲤,那人忽然就出现了。他穿着有点类似你身上这种的蓝色长衫,半旧不新但很干净,身上有一种晒干的稻草味,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面色温和,说话也慢条斯理的。”

      龙澄心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皱眉,“对了,我好像听到他身边随行的一个紫衣女子好像叫他什么、什么宁先生。”

      “宁先生……宁先生?”叶阑声似乎被触动了什么记忆,漆黑的眼珠蒙上一层模糊的雾气,他皱起眉,表情混乱的喃喃念了两声,忽然眼中迸发出一道雪亮的光,“宁宵与!”

      “宁宵与?”沈兮夷却是有些糊涂,她从未听说过叶阑声口中的这个名字,但看他一瞬间眼里迸发的可怕神色,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安,“阿叶,你所说的宁宵与是何人?”

      “我不知道。”出乎她意料的,叶阑声竟摇头。他摇了两下停住,眉目依然紧蹙,他抬手抚上额头,神色有些烦躁,“我想不起来了。”

      一旁的白葭却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她思索了一下,陡然想起书册上那被撕掉的纸页上残留着一个同样名字。

      难道会是同一个人?可书册上所记载的都是数百年前之人,又怎么在如今出现,难道是古今重名?

      如今的白葭一下接收了太多让她足以怀疑人生的事,使得她变得疑神疑鬼,很是多虑。就在白葭脑袋里一个劲的转着猜测时,龙澄心忽然尖叫了起来。

      “沥泽哥哥,你……你的身体。”

      那一声叫唤把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聚集于敖沥泽身上,只见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透明可见背后的天际。

      南淮池的瞳孔一阵收缩,沉脸似在思索着什么。

      “恩,时候到了。”敖沥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过多的情绪。那一句话的语气比清汤寡水还要淡。

      雨又开始淅沥的下起来,可天际依旧阳光普照,这是一场太阳雨,骤然而来的雨势细密乱人眼。

      白葭看向龙澄心,只见她紧紧的抿起嘴巴不发出声音,泪水已涟漓。一边的南淮池望着敖沥泽眼神如同翻涌的云层变化,他似乎想说什么,一脸的欲言又止。

      就在南淮池眼神沉下来,想要开口的刹那,敖沥泽阻止了他,“阿池,不要把那件事说出来,你也不需要和我道歉。数百年前我们就约定好不管怎样都不要让她为难伤心,相信我,这是她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南淮池犹豫了一下,垂下眼睛,“好,我知道了。”

      雨势细小密集,像是无数豆子掉落铁盘的声响,急促散乱。

      龙澄心长长的睫毛被落到上面的雨珠压落下来,雨珠不断积聚重量终是一下落了下来。她透过婆娑的泪眼,被那一声哽咽卡住了喉咙的她只得来回看南淮池和敖沥泽,然而,在看到雨丝穿过敖沥泽的身体时,她忍不住睫毛一颤,雨势顿时增大。

      雨丝在瞬间变得犀利稠密起来,敖沥泽嘴角抿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几乎用哄着的语气温言劝道,“澄心,别哭。龙族本就是天地化生,我的意识消亡后便会回归天地,我只是以一开始的形式存在,以后将会在天地间相伴你们左右。”

      龙澄心无声抽泣着,迟疑了一下后用力点头,用手背一把抹去眼泪。敖沥泽从来不曾骗过她,这一次她也相信他所言,她仰着一遍遍使劲擦拭泪水后变得红扑扑的脸颊,确认道,“那、那我如何知道你就在我身边?”

      敖沥泽想了一下。“六月里吹动西泽树枝的风便是我到来的提示。”

      地心深处的西泽在每年六月里时常有气流回旋而过,带起的风浪能把树林灌木吹出一层层绿色波浪来。那是只有西泽才有的‘泽海绿潮’,是他一直想带龙澄心去看却一再错失了机会的景色。

      若是当初,能带他的小公主一起去看那‘泽海绿潮’就好了。

      敖沥泽清晰的感到自己正在消失,看着满脸泪痕,哭花了脸的龙澄心,忽然叹道,“澄心,笑一笑吧。”

      那是一种茶水白烟尚在,人却不知何在的遗憾。

      龙澄心来不及反应,只见敖沥泽一下迅速淡去化为一缕白烟。她猝不及防之下,急忙扯开嘴角,眼角却忍不住要哭似的重重往下弯,露出一个异常僵硬的难看笑容。

      “你看,我笑了,我笑了,你看到了么……沥泽哥哥。”那缕白烟四散化于空气中,龙澄心那最后一声叫唤如同对自己说一般变成了无声呢喃。

      自小他们三人便一同长大,如同一只三脚玉鼎,缺了谁都不完整。数百年间她一直在默默等待,而南淮池也是自从敖沥泽背入现世后,变得寡言少欢起来。

      南淮池紧握着龙骨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道,颓然松开,在袖间微微发颤。他走到龙澄心身旁,无声安抚般轻扶住她的肩,他们在互相的眼睛里看到了那抹相似的黯然神伤。

      凌笼八角镜在敖沥泽消逝后,倏忽收敛了白光,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那原本模糊照不出任何影像的镜面此刻光亮可鉴。

      沈兮夷为眼前的情绪所触动,失神的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若有所思的蹙眉。那里传来了滞重真切的跳动,千百年来的这颗沉寂安静的心自李良歧受天惩后,再一次跳脱了原有的节奏,不规律的震荡胸口。

      就在沈兮夷被万千奇异的波动所袭时,一个拳头大小的红团一溜烟的从不远处的树下直蹿向她而来,一路发出细小的声响。

      “叽咕——叽——”那小红团正是卜梦貘。它停在沈兮夷脚边,手舞足蹈的嘴里说了一串。说完,静下来等了一会,却见沈兮夷蹙眉不动却根本没有在听它说话。它一阵心碎,皱巴巴的小圆脸上登时露出一副誓不罢休的表情,蹭蹭几下迅速爬上了沈兮夷的肩头。

      正发怔的沈兮夷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被雨声覆盖掉的细微声响,直到感到耳边发丝被拉扯的抽痛,她才回过神来,转眼看到了肩上焦急的红色小兽。

      她眼色一凝,低声问道,“小梦,你找到祇了?”

      通过轮回镜她已观测到太昭被一个黑衣女孩带走,她也知道阴主派遣那个叫祈一的少年来赐予自己般若,其实为的便是不惊动七贤者。为此,得知太昭下落后的她匆匆来现世,可没想到居然意外遇上了利用龙嫁之行最接近锁龙井而趁机出逃入现世的龙澄心。

      卜梦貘撩起沈兮夷的头发,在她耳边挥舞双手,绘声绘色的讲述。在这细小的声音里,沈兮夷细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惊疑。

      “那女孩是无命之人?”

      卜梦貘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粉色肉手掌一拍,连连点头。

      “小梦,快带我去。”沈兮夷催促道。

      那团红色的小球立刻从她身上滚落了下来,它向前狂奔了一段,指着一侧的某个方向,转过头对着身后的沈兮夷叽咕叫道。

      沈兮夷转身刚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

      她抬手捻起指尖,食指尖上随即渗出一滴血珠,转瞬开出一朵指甲盖大小的殷红血莲来。沈兮夷手指轻轻一弹,那朵血莲便在半空滑过一道红光,朝着白葭轻盈迅疾的飞去。

      白葭只觉得后脖颈一凉,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反手抹了把后颈,抬头看了眼头顶盘旋飞舞的雨丝后,放下手。

      沈兮夷看到白葭白皙裸露的后脖颈之上盛开着一朵灼灼红莲,莲花一瞬间发出火焰一般的红光,继而像是隐没入血液一般消失踪迹。

      她最后看了眼众人,这才转身跟着卜梦貘离去。就在她走过那棵巨大的树时,没有注意到身后落下几片树叶来。

      那一棵百年擎天的茂盛大树间有一个身穿紫色连帽衫,身着黑裤的男子随意的蹲在树枝上。那人罩在帽衫内看不清面目,只见其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搭在膝盖,垂落下来的手中晃荡着一根折断的树枝。

      那人百无聊赖的伸手抓了抓头,懒懒的打了个哈气,似乎觉得无趣,把手里的树枝一扔,站起身拍了拍一尘不染的衣服,忽的悠然向后退了一步踏空,然而四下里没有重物跌落的声响,那男子竟在半空骤然消失。

      大树恢复了寂静沉默,就在风试探着再度吹拂而来的时候,那个被安置在树下昏迷的少女悄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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