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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相见真如不见 ...


  •   深夜,月落星沉、雾色朦胧。
      整个落隐山庄就这样深陷在浓重的雾色中。
      在山庄深处的一间僻静的小屋中,灯火明灭。一个青年人正半跪在床榻前,他面容削瘦、眉目英挺,脸上一道淡淡的疤痕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凌厉。
      床榻上半躺着一个中年美妇,面带病容。
      那美妇轻叹道:“听说,楚家堡的楚凡会来观礼。是吗?”
      青年一字字道:“楚家堡与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要来,也只是山庄请得一个客人”
      那美妇面带倦色道:“不错,的确是没有关系。你现在只是落隐山庄的少庄主苏隐之。”
      那青年——苏隐之道:“其实,孩儿的意思还是未变,一切从简就行了,何必叫来那么多无关的人?”
      苏隐之的黑眸中仿佛窜出了两团火一般,在香花楼的那几年和楚凡的背叛就是他心里一根最深最痛的刺,拔不出碰不得。更永远无法让他开口说出那些污垢阴暗的惨酷真相,包括他的母亲。
      而那美妇,曾经的萧刘氏也是一个见过大风浪的女人。面对苏展飞有意无意在回避她,让她明白当年的少年情怀早已烟消云散了,但这个儿子苏展飞是殷切盼望、全心全意的。所以,哪怕她隐约知道一些关于她儿子曾经深陷在烟花地的事,甚至也能隐约猜到一些,但有些东西她不能追究,更不敢深究。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在第一时间把那个叫晓秋的小倌打发走的原因。
      所有的一切只有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她望着青年,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些事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而且,楚家堡也是江湖大派,你早晚总是会与他们有往来。与其以后冒然见面横生枝节,还不如大方地请他们前来观礼。再说今非昔比,你大可不必太在意他们能否认出你。”
      苏隐之半低着头,唇色间勾起一道浓重的讽刺,低声自语道:“认出来也无防。只怕他们不敢认。”
      忽得,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娘,你答应过我,我成亲后就会告诉我,晓秋到底去了哪儿。这话还算数吗?”
      美妇人神色微怒,道:“你怎么到现在还在想着那个人……如果让你父亲知道了,可怎么了得!你真是……”她努力平复着情绪,“再说,那些风尘中的人哪有什么真心真意。”
      苏隐之面色暗淡道:“娘,你不明白。这些年,只有晓秋对我才是真心的。”
      美妇人望着他叹道:“当初你和那楚凡不清不楚,娘就劝过你,现在又是念念不忘这个。哎,真是冤孽!天地伦常,一直都是女为阴男为阳,男欢女爱、阴阳调和才是正道。你就要娶妻成家了,娘也很欣慰能看到这一天。那些以前的荒唐事你就不能丢了吗?”
      说着说着,她悲从心来,引得一阵剧咳,“咳咳咳,娘也没几日好活了,你就不能看在为娘的面上吗?咳咳。”
      苏隐之起身上前为她轻拍顺气,皱紧眉头,无奈道:“娘,你别说了,休息吧。”
      安抚了病中的母亲,苏隐之迎着月色走出了小屋。他望着明亮的月色,轻轻叹息道:“晓秋,你在哪里?你能再等我几年吗?三年,不,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去找你。”

      农历二十七,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落隐山庄那人声鼎沸、大佬云集的喜宴已经接近尾声,敬酒声祝贺声醉笑声,声声入耳。
      “咦?新郎呢?怎么不见了?”
      “刚才应该是楚家堡的楚少堡主在和他敬酒。这会,嗯?两个人怎么都不见了。”
      “怎么可能不见了?肯定是偷偷回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哈哈,不错不错。那便不去闹他了,苏庄主还在这儿呢,老夫再去敬他一杯。”
      ……
      远离喧闹喜堂的后院一隅却是异样的冷清,楚凡仍然无比震惊地望着眼前的苏隐之,脑中无法挥去刚才看到苏隐之第一面时的不可置信,和在喜堂中一对新人拜堂成亲的场面,更让他甜酸苦辣、五味杂阵。
      “真得是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楚凡地声音颤抖着,“你居然还活着!”
      想起刚才带着几分醉意的楚凡固执地要求私下见面,几乎要在喜宴上当场闹起来的样子,苏隐之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对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情不自禁地就带他来到了后院。
      苏隐之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让冰冷的晚风将自己那颗被搅动的心平静下来,思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的心顿时坚硬如石。
      他脸色冰冷地望向楚凡,道:“我活着,让你很失望吧?”
      楚凡怔忪间,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道:“这是什么意思?四年前,你不是……你,你是怎么……当年……”楚凡陡然发觉,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苏隐之,却被苏隐之冷冷地闪开。
      楚凡紧锁眉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当年我听到你被烧死时,我都快疯了……”
      苏隐之听着他的话,心中被压制了这些年的愤怒和仇恨在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理智,他一字字道:“误会?误会我,想高攀你们楚家堡的门楣,然后一心要至我于死地的误会?”
      楚凡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至你于死地?怎么可能!是那个路天青对你胡说八道吧。是他心胸狭隘要烧死你……萧南,你宁可信别人,也不信我……”
      苏隐之怒极而笑道:“不错,那个只肯相信你的笨蛋已经死了,千真万确已经被烧死了!”
      苏隐之望着楚凡慢慢变得苍白的脸色,道:“所以,楚少堡主以后请慎言,我是落隐山庄的苏隐之,不是那个被烧死的萧南!”
      楚凡不是一个笨蛋,相反他一直是个聪明绝顶、进退有度的人,骤然看到早已成灰的苏隐之,他第一个反应是震惊,第二个反应是无比震惊。再加上心上人突然死而复生的同时却成了别人的夫婿,他心中既震憾又不甘心,既慌乱又急燥。勉强抑制着到了两人面对面时,苏隐之那满腔满腹的恨意先是把他砸了个晕头转向。
      现下,慢慢开始回过神,想起一个多月前楚涛寿宴前后,自己父亲与赵令的奇怪举动,想起突然就莫名其妙溺死的赵令,想起更久以前萧南是因为何人才会流落到了风尘地。
      他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凉,越想越脸白,整个人都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无比艰难地道:“所以,当年不是那个路天青,因为嫉恨要烧死你,是吗?难道真是,真是,是……”楚凡已经说不出“我父亲”那三个字来。
      苏隐之冷笑道:“昔日所赐,碧落黄泉都无法忘记,日后必会还之!”
      自从,他成为落隐山庄的少庄主之后,对于当年的种种他自然也是前前后后回想过许多遍,也曾试着隐匿地追查过。
      虽然真相不是很明了,但很多东西只要是亲身经历过的人都能明白那唤之欲出的真相。
      那些人和事,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现在的隐忍和压抑只是在为以后的复仇作的准备而已。
      苏隐之冷冷地望着他,对也罢、错也罢,他们之间的所有一切真得已经在那场大火中焚之一炬。而他心中对这个男人最后的那点悸动也终于慢慢地消失。
      苏隐之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迎着晚风,他带着一身凉意走向了他的新房。
      身后,楚凡失魂落魄地站着,口中由在喃喃自语道:“所以,当年所有的一切,都一场骗局……”
      这一切,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枫竹轩分为南院、北院和中间庭院,那南北两个院落的格局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南院是司明宇现在居住的,而北院则是为未来主母所准备。
      这几天,北院进进出出的很多人,在打扫整修着。
      而在枫竹轩进出的侍从小厮们,每个人都带无比震惊的口吻在偷偷地窃窃私语,每个人都带着无比复杂的目光在偷偷打量着路天青。
      这些天,好几个裁缝也被请了上山为路天青量衣剪裁。每天都有不同商贩前来拜见他,请他过目选购各式家俱用品。
      这一切让路天青每天都在云里雾里地应接不暇。
      司明宇抬头看了一眼神游天外、茶水煮开很久了都没反应的路天青,轻笑一声,上前帮他茶水从小炉上拿开。路天青这才惊觉自己走神已久。
      “在想什么?”司明宇带着玩味望着他。
      路天青有些支吾道:“在想,北院……”
      司明宇笑道:“嗯,是的。北院是你的,你是该好好想想有什么需要添置。”
      路天青神色惶恐地道:“我住这儿就行,那里,还是……”
      司明宇道:“成亲后你喜欢住哪里都好,但那间院子是为你准备的,哪怕你不住也总要整修一下。不过,新房还是布置在南院,你觉得可以吗?”
      路天青皱着眉,踌躇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道:“明宇,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要是真得娶了我当正妻,你会被人耻笑……”
      司明宇轻轻一笑,霸气而狂傲地道:“我司明宇何惧被人耻笑。”
      他上前拥住路天青道:“与其胡思乱想这些,不如想想要些什么彩礼?”
      路天青被他逗得神色一松,笑道:“我不要什么彩礼。”他把头埋进男人的肩窝,喃喃梦呓道:“这是都是真的吗?真的吗?不是我做梦吧?”
      司明宇轻声道:“我们的贴子都让人送出去了。”
      路天青微微一怔,道:“贴子?”
      “我们成亲的喜贴。”司明宇淡淡地说道,而路天青却立刻神色紧绷、身体僵直,缓缓地抬头望向司明宇,“喜贴?那么,会有很多人来?这样好吗?”
      一想到会有满屋子的人目光鄙视地对他和司明宇指指点点,议论着他出生风尘污垢之地的由来,嘲讽着司明宇奇特低劣的眼光,或者整个茗剑庐都会因为他被贬得一文不值、名誉扫地。
      思及种种场景,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司明宇环着他的腰,轻轻拍拍他的后背,道:“不会有不相关的人来观礼。” 他的言语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气傲,道:“江湖中也没什么人有资格让我请。那份只是一个告知函。告知江湖,我要与你成亲,以后,你就是我司明宇的人,是茗剑庐的人。”
      路天青听着,心中激动万分。
      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堂堂正正给他一个身份。这份感情让他身心震憾,更让他惶惶不安地自惭形愧。
      路天青轻轻道:“我好怕会拖累你。”
      司明宇搂着他的手微微一紧,轻叹道:“怎样才能让你不去想这些根本不会存在的问题呢?我们的婚事就让你这么不喜欢吗?”
      路天青本能地摇摇头,声音下意识地高昂起来,道:“我喜欢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司明宇微微一笑拉过他,轻轻吻住他的嘴唇。路天青半仰起头,伸手环上他的脖颈。
      两人缠绵悱恻地吻在一起。
      直至,一阵轻咳声从门口传来。司明宇自然是早已发觉有人走近门口,他不动声色地将想挣扎离开的路天青牢牢地抱住,再一次用舌尖用力地扫了一遍他的唇齿内外,才慢慢地分开。
      路天青脸微微有些发热,飞快地望了一眼走进来的言。
      言神色如常,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道:“主上,您找我?”
      司明宇道:“嗯,父亲希望你恢复身份后,能搬去筑玉阁陪他同住,你意下如何?”
      言脸色微微一变,道:“属下从没有半分逾越之心。”
      司明宇在一旁的桌边坐下,伸手接过路天青递过给的茶水,道:“就当是还父亲一个心愿吧。我也从未对你有过介怀。”只是不喜欢父亲只会妥协避让的举止,他没有说出这半句话。
      有那样一对生死不想往来的怨偶父母,司明宇再清冷、潇洒的心境也会忍不住升出反感和抵触,而如今这些曾经的不满和怨气却在路天青的身上得到了化解和释然。
      司明宇微微抬头望向路天青道:“正好,天青也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司言,我同父异母的兄弟,茗剑山庄的副庄主。”
      路天青之前已经听他说起,当前也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微微含首。
      言的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路天青,忽道:“所以,老庄主才会答应这件婚事,是吗?”
      司明宇却神色淡淡道:“我既然决定与天青成亲,以后恐怕很难有子嗣。所以,无论为司家还是为父亲,我都必须认你。”
      言和路天青均是面露骇然地望着司明宇。言骇然司明宇居然对路天青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而路天青则更骇然司明宇居然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言沉默无语地施礼离去。留下路天青瞪着司明宇好半天,才呐呐道:“你,连子嗣都不想要?”
      司明宇微微歪歪头轻笑着,带着一丝暧昧的目光在他的腹部扫了一眼,道:“我想要啊,但,也要你能生才行。”
      路天青脸上一红,有些又气又急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若这样,我不就成千古罪人?”
      司明宇深思了片刻,问道:“天青,从现在起,你这辈子是否会只有我一个人,只会对我一个人忠贞不渝?”
      这个问题让路天青下意识的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会让男人觉得他有朝三暮四的嫌疑。
      他立刻不假思索道:“虽然以前,我……但是,以后我肯定只有你一个!”
      他带着辩驳地意味,急急道:“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以后,我绝对只有你一个。”
      男人看着路天青紧张地快要跪地起誓的样子,轻叹道:“那你为什么就不希望我只有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忠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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