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尽黄沙不见金》博凌

84、瘟疫

　　众将议完了事纷纷散去，风许留下了风顺。
　　“她这几日可还老实？”他尽量轻描淡写地问，“你该非常清楚，一旦走漏消息，我等皆死无全尸。”
　　“大哥，你我同气连枝。放心。”
　　风许没有追问。他并不放心，但他不想再伤小顺的心。只要那个女人不离开浮图关，他就可以保证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大哥……”临出门，风顺支支吾吾地说，“咱们……要不要做场法事?”
　　“做什么？”
　　“法事……以往大战过后，都要请高僧做法事超度亡灵。今年还没做过。”
　　“来到浮图关后，尚无大战。”
　　“……”风顺移开视线。
　　“那个女人的主意？她是何用意？”不知为什么，他生气起来，“她是说我们杀孽太重，要遭报应？回去告诉她，我是为保数千将士不冻死，为了浮图关不失，才出此下策。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我一力承担！”

　　话说到这份上，风顺只能离开。
　　他没有告诉大哥，长城上下来以后，小晚就倒在床上不言不语没理他。几天以后，她才开口。
　　“应该做个法事，超度亡灵。”她的声音微弱。
　　“我们……不得已。”
　　“他们是无辜的。”
　　“佛陀曾劝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向佛，将军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听皇上的命令，自己并无过错。佛陀就让手下一位尊者上前，扇了将军一个耳光。佛陀问将军，我让尊者打你耳光，是疼在我的手上，还是疼在尊者的手上？将军顿悟，从此向佛。”她望着他，眼神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悲悯。
　　他想起义父临死前反复念叨自己屠戮太重，才有此下场。当时他以为义父太悲观，他从不残害百姓，怎么会有此慨叹。也许，义父也有无法向他们吐露的悔恨和内疚。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

　　严冬已至。将士们换上了厚厚的冬衣，尽一切可能保护自己的手脚脖颈。
　　往年到了这个时节，已经落了几场雪。奇怪的是，今年不知为什么，片雪未落。驻守多年的老兵说，今年冬天比往年暖和。
　　手都快冻掉的小晚笼着手，不知该如何反应。
　　没有下雪也有好处，时常有将士出关狩猎，补充军粮。军中有位猎户出身的兵士，叫李得利。他其貌不扬，却能在茫茫荒原上看出黄羊、野骆驼、野驴的踪迹。每次出外狩猎，都由他带队，必有收获。一来二去，他成了浮图关的红人。
　　谁也没发现，危险已经来临。

　　关内开始有人生病，一开始只是几个人，慢慢的，染病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人都是一个症状：开始老是肚子饿，吃多少也不饱，后来肚子胀，什么都不吃也胀得要死。然后，或者手，或者脚，突然肿起来，身上出青紫色的小点，最后发烧、昏迷……死去。
　　神勇的李得利第一个闭上了他年轻的眼睛。
　　随着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谣言四起。有说今年没有敬神的，有说天气太暖的。风许连忙按当地人的规矩送了瘟神，纸扎的瘟神在众人面前焚烧干净。可是，染病的人依旧不断出现，并且呈现出传染病的特点。小晚告诉风顺，让他转告将军，必须将病人隔离。
　　所有染病的兵士全部被隔离，除了照料的人，谁也不能靠近。染病的速度降了下来，然而……瘟疫像一头怪兽，照旧缓慢得吞噬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

　　整个浮图关，除了一个江湖郎中，没有像样的大夫，也谈不上护理。照料过病人的人有很多也染了病，没人敢去照料病人。
　　于是，关内的异人女子被派去照料病人，大家无奈又无计可施。在浮图关，发配来的异人只配做最苦最累最低贱的活。男人去喂马修城墙，女人在大街上卖笑。
　　风荷的肚子已经显了出来。小晚自愿替换风荷，去照料染病的人。大家竭尽全力进行消毒和隔离，病人依旧一个接一个，在痛苦中死去。
　　奇怪的是，无论是照顾病人的异人女子还是搬运尸体的异人男子，即便他们每天都要和病人打交道，甚至照料病人的吃喝拉撒，也没有一个人染病。而古人则纷纷染病倒下，隔着墙也能被传染。
　　瘟疫，仿佛绕开穿越人，专门传染古人。

　　小晚简单洗漱了下，刚要出门被人拦下。
　　兵士捂着鼻子嘴巴，用刀剑拦住她。
　　“你们做什么？我得去照料病人。”
　　几个人没吭声，只用刀拦住不让她走。
　　“胡闹！不让我去，你去照顾病人吗？”
　　她上前几步，兵士们吓得后退。
　　“你别过来。”
　　她好气又好笑。
　　“不想被染病，就让我过去。不然我说句话，都有可能过了病气给你们。”
　　几人吓得立刻退了八丈远。
　　“你今日不要出门。大家都好过。”有人远远喊道。
　　“不出门我怎么照顾病人？”她气得笑了，“你们怎么净说胡话？”
　　“他们好不了了！”
　　“……他们只是生病了。好好照料护理还可以……”
　　“他们得的是疫病。异人传来的疫病杀人于无形。只要染病就是死路一条。你若不想害人，就不要出门。”
　　“……谁说疫病是异人传来的？”
　　“大伙都这么说！”
　　“……胡说！如果是异人传来的，他们怎么没生病？难道他们不该第一个死吗？”
　　“他们会下咒！”
　　“异人专给我们下咒，护住自己。”兵士七嘴八舌地说。
　　她扫视着对面的面孔，对愚昧无话可说。
　　“顺将军有令，我们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们。”
　　“不然呢？”她问，“你们要将我怎样？”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一个人恶声恶气起来，“别给脸不要脸。你要胡闹，就跟街上的异人一个下场。”
　　“哦，她们什么下场？”
　　“……”
　　小晚身上一阵发冷，她攥紧拳头。
　　“有异人来了！”她指着远处喊道。
　　几人视线被吸引，她扬起一把沙土到他们脸上，拔腿就往大街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