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第四十七章 ...
-
“祖母,你提父亲做什么!”
柳汀州似乎不大高兴,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大善人在面对祖母的时候,放下了白日里的戒备,像个小娃娃似的埋怨了起来。他对父亲二字很是敏感,平日里就不爱听,更不要提此时此刻了。
“你不晓得……”
柳汀州固执己见,仍旧对逐一一念念不忘。
“祖母你不晓得!”
埋在枕头里的声音闷闷的,可却异常的洪亮。
“我碰到了她的手,像是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般烫!”
柳汀州担心祖母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起身,卷起袖子向祖母展示自己的左手。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即便曾经被那炙热烫了一下,可也没能留下任何的痕迹,他的展示全都是徒劳。
“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感觉!”
柳汀州的眼神迷离了一下,仍旧坚信自己是动心了,是天意,是书中讲的心有灵犀,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浓浓情意。
但听了这话的祖母似乎不大认同,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用轻蔑的语气道。
“仙人们都是那样温热,并非她独一无二。”
说着话的同时,祖母轻轻地拍了拍孙儿的肩头,试图能让他的情绪稳当一些。
与此同时屋顶上的逐一一听闻了这段话,偏转过头,将目光抛向了身边的司空断。清冷的月光从他的身后照了过来,雕出了一段利落的剪影,让其隐在黑暗中的面容显得越发冷峻。
加之司空断沉默寡言,神情又多冷漠,实在很难将其与温暖这类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我能不能碰碰你?”
逐一一开口低语,是试探的语气。
司空断的神色隐在夜色之中,并瞧不真切。不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大抵是一段强烈的斗争,他以不大可见的程度轻轻点头。
逐一一见了以后,立刻便伸出手,将掌心抚上了他的侧脸。冰凉的触感自掌心处传来,于这燥热的夜色里,是极为舒适的温度。
“不严谨。”
逐一一收回手,在确信了自己的想法之后,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屋顶下方的屋舍之内。
曾经借居的身体,如今柳家的主母,其结论并不严谨,漏洞百出。怎么会是所有的仙人都温热呢,远了不说,身边的司空断便是凉凉的。
司空断并不晓得逐一一的想法,只是觉得脸颊上不知为何,似有一团火烧了起来。
屋内的柳汀州怀着和逐一一同样的念头,并不认同祖母的话。
“阿祖你又没见过仙人!”
柳汀州躲开了祖母拍在他肩头的手,声音虽高,语气却很是沮丧。
“你又如何知道我的……”
屋顶上的逐一一和屋内的阿祖同时翻了个白眼,阿祖和仙人之间的交往可远比你能想象得到的来得还要密切。
“阿祖晓得……”
老妇的手再次伸向柳汀州,仿佛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就是一时昏了头。”
柳家主母当初在碰上孟佳期的时候,也曾这样想过。仙人的掌心,仙人的胸膛,仙人的亲吻,全都是温热的。
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像是能够驱散冬日严寒的暖炉。如若那还不算是一生挚爱,什么才算呢?
可孟佳期走了之后,老妇也就只是偶尔才将其想起,更多的时候,还是惦念那埋在黄土之中的相公。她那可怜的,连个后人都没能留下的病痨鬼相公。
她那即便明知归期将近,还惦念着红杏出墙妻子能在日后能够有个更好的归宿。
“仙人不过是镜花水月,到头来一场空。”
亲身作则难道还不够,为什孙儿还要走自己的老路。
“你阿爹已然半途而废,你难道要同他一样么?”
老妇的言辞忽的严厉起来,三分斥责,七分劝诫,屋舍内的气氛也紧跟着压抑起来。
听到这话,柳汀州手中的动作稍有停滞,缓缓的将方才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把被逐一一触碰过的地方遮掩了起来。
父亲二字对柳汀州来说,是个不大光彩的词汇,今夜却接二连三被提起。
“祖母……”
他试图让祖母不再提起,可祖母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屋舍内祖孙二人面面相觑,屋顶上的逐一一也停顿了下来,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难不成?”
难不成不光是柳家主母还活着,难不成当初那个遗腹子也还活着?
毕竟如若一百二十有三尚能精神抖擞,那百岁似乎也并无不可。要么说有失必有得,当初病痨鬼短命,剩下的娃娃却能长寿,想必是随了娘亲。
司空断逆着月光,月光越过他的肩头,恰好照在逐一一的面上。将逐一一的神色变化照的很是真切,即便是司空断这般不善察言观色的人,都晓得了她的想法。
“寻一寻?”
司空断起身,高大的身形将天上的一轮明月遮挡住了。
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女子的眼眸即便在黑暗之中,也是璀璨的。
“寻一寻。”
方才司空断是问询,到了逐一一这里变成了肯定。
逐一一小心翼翼的将方才掀开的瓦块重新放回了原来的地方,没有露出半点曾被人掀开过的痕迹。
两人脚尖轻点,便再次消失于夜色之中,似是一束微风,方才还在此处停留,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柳家祖辈住在陈桥驿,积攒了不少钱财。柳汀州大善人能在陈桥驿大旱的时候开粥棚救济灾民,除了城中仅有他的宅子水井不曾干枯之外,也是因为家中粮库米面充盈。
毕竟粥里头除了水之外还有别的不是。
故而柳家的宅子别有洞天,占地不小,且庭院纠缠,门厅交错。饶是逐一一和司空断两人秉性,仍旧寻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在花园的深处,寻到了一扇似有玄机的木门。
那扇木门从外锁着,沉重的铁链被大铜锁挂着,锁芯都被人用陶土堵死了。即便是有钥匙,恐怕站在这扇门面前,也得无能为力的摊手。
大善人的家中,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逐一一和司空断二人看了看那锁,彼此视线交汇,口中念诵法诀,肉身变得透明起来。再瞧的时候,已然双双现身于这扇门的另一边了。
“哇——”
“哇——哇——”
越过了那扇紧锁的门,仿佛已然置身于柳家宅子之外,是一股全然不同的阴森气氛。从此间弥漫着的恶臭气味,以及树梢上那只瞪着一双绿色眼睛的乌鸦发出的似是哀嚎一般的呼声来判断,恐怕不是什么藏着金银珠玉的宝库。
那树梢上的乌鸦,绿色的眸子和凄厉的叫声,若是被寻常人听了,定要毛骨悚然,吓得失了魂魄。但逐一一曾在师尊的金坛秘境里见过更多的,司空断则在当初于凡间游侠的时候见过真的,故而两人谁也没将其放在眼里。
他二人在这小院里四下打量,到处都积攒着一层厚厚的尘土,仿佛已然很久不曾来过人了。院内有一间破破烂烂的屋舍,窗户和门都被厚重的长木板封着。
铁钉狰狞的支楞着,木头却因年久失修而显得发黄,在雨水浸泡和烈日暴晒的双重侵蚀之下,甚至有了腐败的迹象。
里头似乎关着什么东西,但黑漆漆的却什么都瞧不到,只有恶臭在鼻尖持续着弥散开来。
“过去看看?”
逐一一身为金丹修士,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偏要跑着往虎山行的冲动。
而司空断早已过了那个被冲动只配的金丹境界,但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开口阻拦,沉默着任由她的脚步上前。
鞋底落在石阶上,她踏在在无人问津的小院之中,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而紧接着,一阵更加急促的脚步声从那房门窗户都被封着的小屋里传了出来。伴随着的,还有铁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以及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粗重呼吸声。
喘息的声音就在那被模板封着的窗户后头,隔着木板生涩的传了过来,即便是寻常人也能清晰的听到,更不用说是耳聪目明的修士了。
铁链和石砖摩擦,发出刺耳的金石碰撞声,让人头皮发麻。
逐一一顿住脚步,目光落在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定定的望了起来。
方才还只是猜测,这里头关着什么,而今已然可以确定了。
树梢上那乌鸦仍在啼鸣,似是警告,又似是催促。司空断被那乌鸦叫的心烦意乱,回头冷冷的瞧了一眼,乌鸦便被封了唇舌,再发不出半点动静。
逐一一耸了耸肩头,能被这木板和小院锁住的,定不会是什么难缠的妖魔。即便是个筑基修士,徒手推开这些木头也并非难事,更遑论修炼千百年的灵物妖魔。
她双手掐出法诀,光点便自指尖飞出,缓缓的落在木板前面,连成线,绕成圈。一个简简单单的窥探术法,不足为奇。
可圈后展现出的,屋舍的画面,却让司空断和逐一一吃了一惊。
“孟庄主?”
逐一一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开口。
紧接着她想到孟庄主还在金坛之中,金坛被师尊带回了巨鹿山,决计无法逃脱。
可那被锁在屋舍之内的人,虽说胡子拉碴,头发雪白,脸上也皱皱巴巴,可逐一一见过孟佳期数次,就连不久前在梦中,也曾透过柳家少夫人的眼睛见过他。
眼前的这位,同孟佳期如出一辙,除了容貌要更老一些之外,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窗后的人并瞧不见逐一一,只是不住的颤抖,口中嗫嚅着。
“娘,放我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