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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历鸿禧十五年,也就是晋国被攻破都城后的第三年,晋王赵宣在吴国的大力援助与支持下,成功报仇复国,改年号重辉。
两年后,晋王迁都于黎阳,比之吴国资助下重新翻修的旧都,黎阳虽无华美宫室,秀山丽水,但地处要冲,接近中原,此举凸显年轻的新王雄心大略,强兵扩土之决心。
南土三十郡分布着羌、越、阑等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国,一江相隔的齐国乃现今天下仅次于吴、楚两大霸主的第三大强国。齐国国主朱炎与已亡国身死的魏王很相似,多年穷兵黩武,不断对周边弱小邻国攻城略地,索要美女珠宝珍贵药材等贡品无数,令羌、越等国人民苦不堪言,恨之入骨。
重辉三年,晋国励精图治初见成效。国内百业兴旺,人民安居乐业。晋王刚正仁义之名闻于诸国,引得羌、阑等国纷纷主动来朝进贡,希冀获得庇佑,抵抗齐国蹂躏侵扰。
齐君朱炎闻讯大发雷霆,立刻点齐三十万兵马,大举跨江入侵,意欲血洗晋土,用铁骑告诉不知好歹的一众邻邦,谁才是南疆的真正霸主。
此时,一支十五万人马的晋师刚刚在晋王赵宣的亲自督练下逐渐成为精锐强兵,只不过尚无实战经验,与久经沙场的三十万齐军相比,生死胜负实在难以预料。
急报传来时,我在跟随吴王北上的御辇中。
三年会猎与尹丘山麓,乃是吴、楚两大霸主和平相处近十数载的盟约。两国势均力敌,开战结果难测,此前百年征战连年导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因此两国国君才会猎与尹丘山麓议和结盟,休养生息,如此已十二年不曾断过。
虽为会猎,实则为国力兵力的展示炫耀,以绝对方的觊觎侵略之心。是以,这一支跟随白启北上的会猎之师分左中右三路,骑兵步兵弓箭手战车阵无不俱全。虽人马应盟约所定堪堪五万,但却是国内精锐中的精锐,个个以一当百,身手了得。
吴王白启素不带兵,多次会猎尹丘都是封其三子白承业为御将军,领兵开道,护父北上。而这一次却把白承业留在了国都,却让二子白继业连同义征侯一起保驾护航。
有心人早已发现这一安排的别有用心。
一则是,白继业虽终能统领国内精锐,但并未获封御将军,与此前白承业的殊荣优待大打折扣。更重要的是,留在国都的三王子白承业被赋予“监国”之责,吴王不在朝间可总理一切国事。
监国者,唯储君可当之。白启的这一安排无疑是在向文武百官赤裸裸的表明喜恶立场,他百年之后这王权是要传位给谁。
“晋国有难,父王打算如何安排?可要班师相助?”白继业听那探马说完南疆战报,双眉紧皱有些紧张的问吴王。
他的父亲最看不得他这胆小慎为不堪大用的样子,很不耐烦的摆手:“班师做什么?不是有承业嘛,他得到战报自然会安排妥当,你倒是操的哪门子心?”
白继业唯唯点头,看他父亲脸色不豫,便不敢多言,尴尴尬尬的坐了一阵子,方期期艾艾的道:“父王没什么事,儿臣先退下了。”
“退下吧。”白启头也不抬,用银勺将一粒雪鱼丸子舀到我的碗中,“扶苏啊,你看看你又瘦了。三年前就不该喝那几口冷酒,到如今还时不时的发作呕血,胃口也不见好。这丸子我让他们打得细嫩,你克化得了就多吃些,好好补补身子才好。”
我将丸子放入口中慢慢嚼着,点头道:“确实好吃。”
白启大喜,果然又舀了数粒过来,“来来来,多吃些。”
我笑道:“扶苏自己来就行了,陛下太费心了。我的旧疾也早痊愈,哪有陛下说得那么严重。”
“胡说!”白启手一抖,手里的汤勺被打落在地上,汤汁溅了半边衣襟。宫人们早有准备,擦衣的擦衣,扫地的扫地,迅速收拾妥当。
白启看着自己仍在发颤的手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你别瞒本王了,元喜什么都说了,你背着我服药,还交代御医们别告诉我你气血两亏,经不得过度房事。唉……”
须发苍白的王者长长叹了口气,伸臂用一种多年来已熟悉成自然的姿势将我揽在他的怀里。
“扶苏啊,你怎么这么贴心呢?其实你也不必再委屈自己。本王老了,与你快活似神仙的过了这几年后,本王也力不从心了。唉……力不从心啊……”
他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我光滑的脸颊,无限怅惘叹了又叹。
“陛下,楚王的使者已在辕门外,请陛下移驾中军大帐召见。”御辇外传来义征侯罗骧的声音。
“知道了。”白启抖着手揩拭唇边泌出的涎水。我扶着他颤巍巍站起来,帮他换上朝服。
“扶苏啊,小心肝儿啊,就在这里等本王回来,啊?”
我压下嫌恶,微笑着点了点头。
吴王白起是真的老了。虽然年未过六十,但纵欲无度终遭反噬,现如今,他连走路都要人扶,却仍流连温柔乡快活谷,连北上会猎的一个月都忍不住,定要带着我同行。
佝偻的背影终于一步一晃的走入了中军,我急忙下了御辇。走出辕门,我佯称要独自在林间散步不可受到惊扰,让跟随的侍从留在了溪水边。
孤身进入山谷幽林中,左右均无闲人时,墨玄从树梢一跃而下。
“如何?”我急问。
墨玄抱拳先行了一礼才道:“黎阳的消息,主上并无借兵的打算,所以没有任何求助文书发送到吴都,二王子白承业应不会派兵相助攻齐。”
我微微蹙眉:“可十五万对三十万……你知道是谁领军对敌么?”
“是主上。”墨玄道,“主上已御驾亲征。”
“什么!”我一惊,“他怎么可以……”
墨玄伸手扶住我,忧心道:“公子的心绞之症还未痊愈么?”
我按住胸口喘息了一阵,摇头道:“不碍事的,偶尔发作而已。”
“其实公子不必担心,”墨玄劝道,“主上幼年习武,又跟随名师熟习兵法,运筹帷幄比朝中的那些武将军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主上既然决定出战,当是胜算在握的。”
可是沙场上刀剑无眼啊,万一……
我想了一想,自袖中取出一支白羽做成的挂饰递给墨玄道:“你即刻启程回吴都,把这个交给兵部尚书姚千业,告诉他吴王口谕,连夜点齐十万兵马准备粮草发兵助晋攻齐。”
“假传圣旨么?”墨玄接过白羽令问道。
“不。我今晚会说动白启发兵,只是等诏书传到国都,又要浪费一夜时间,主上那边两军交战一刻也耽误不得。姚千业的独子被人诬陷入狱,是我在白启面前帮他开脱,他看见白羽令会照着做的。”
“既如此,属下这就启程。”
我点头:“快去吧。”
墨玄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来看了我一眼:“属下不在左右,请公子保重。”
我愣了一下,没来得及说什么,墨玄足下一点,人如飞燕消失在翠绿的丛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