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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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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华坐在台阶之上,盯着院中那棵参天的大树。甜丝丝的香气已然散去,凉院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与平宁。
御医背了药箱从屋中缓步退出。
“如何了?”苏华平淡的问。
“夫人只是气急攻心,加之心情郁结,才会晕倒。”
苏华苦涩的一笑,心情郁结,这病是否太有针对性了。
“臣之前便给过夫人安神香,每日只需要放一点点在香炉中焚烧便可安然入睡。但夫人好像并没有用过。”
苏华眸华一闪,“香在那里?”
御医打开药箱,取了一个白瓷的小瓶递给苏华。苏华接过瓶子,脑海中不由然闪过一些画面。昨晚,一身白长袍何夕站在香炉边,手中拿着一个跟这个瓶子一模一样的瓶子。她拿着瓶子,面无表情,一股脑的将瓶子里的东西倒入香炉中…………
难怪昨晚他沾枕头就睡着了。
感情这厮给他下了药。
苏华恼怒不已,用力攥着瓶子,指节愈发泛白。
屋中,青色鲛绡制成的帷蔓仿似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在何夕周围。穿过薄雾,何夕朦胧的身影如同雨后散去的大雾般逐渐清晰了起来。
苏华掀开帷蔓,何夕安静的闭着眼睛正在熟睡。苏华不由自主的朝睡梦中的她伸出一只手,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也在颤抖。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何夕的脸庞时,何夕忽然睁开一双淡褐色的双眼,平静的注视着苏华。
“你做什么?”
苏华的手僵在了原地,忽而,他缓缓收回手,摆出一副冰冷而高傲的模样。
“你到底想要什么?”
何夕转了个身,背对着苏华,似是自言自语般的道:
“我要这江山啊,我要王后之位啊,我要无上的权力。”
苏华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骗人,你只是恨扶晔。你恨你们中间隔着王权,你想毁了他的王权。你是因爱生恨。”
扶晔幼时与苏华关系非常好,有事没事都会借口拜访叔父来寻苏华玩耍。有一次,苏华在一本野史上看到了自己院中那棵树的传说,他便将这个故事分享给了扶晔。苏华记得,第二次,扶晔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矮矮的小太监,小太监脸很黑,但眼睛很漂亮。
那棵树的传说是一个非常凄美的故事,前代的最后一位大王,殷幽王虽然执政无道,但他却与王后很是相爱,但王后的父亲是渝始王。始王登上王位后,杀掉了幽王,将他暴尸三日。幽王后偷走了夫君的尸体,却因为父亲的追杀无法将其掩埋,只能恳求上天赐她夫君三尺埋身之地。上天感二人夫妻情深,遂降下天雷,将一棵大树劈成两半,幽王后置幽王尸骨于其中,树又重新生长,将幽王尸体藏入树中。然后幽王后背靠着大树死去。
始王为了找出藏有幽王尸体那棵树,下令焚烧幽王后尸体,逼迫幽王出现。火还未燃起,藏有幽王尸体那棵树便放出异香。始王下令烧树,大火烧了三日,树却依旧枝叶翠绿。此时有巫女向始王进言,说此乃天意,违背天意可能会招致灾祸。始王无奈,只能放弃烧树。但他并不甘心,于是带走了幽王后的尸体,让他们夫妻不能再见。
民间称那树为相思树,相思相见知何日。相思树若受到折损,便会有异香,据说那是幽王在思念幽王后,是相思的气味。苏华院中那棵树便是相思树。
传说,在相思树下许愿,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华总觉得何夕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他终于想起来了。当年大王带来的那个小太监便是何夕,而大王带她来,是许愿。
何夕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到几乎冷淡。
“痴心苦的很,我并非痴情之人。我与扶晔仅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而已。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证明。”
苏华盯着她的背影,目露起伏光芒。
“你可以证明的。夫人!”
何夕转过来,目光含笑。
“我拿出了诚意,夫君可并没有。夫君要想得到更多,是否该拿出一些东西证明自己的诚意呢。”
苏华看何夕的目光开始温柔多情了起来,“夫人想要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三封盖有印鉴的帛书。”
苏华坐在了床边,慢条斯理的脱靴,大红的靴子与何夕素色的凤头鞋并排摆在一起,远远望去,格格不入,却又真真的摆在一起。
“三张算什么,我把我的印鉴给你都可以。”
何夕望着躺在她身边的苏华,柔情的一笑。柔若无骨的手轻轻的伸向苏华,苏华也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突然,何夕的手一翻,手中多出一根明晃晃的银针。苏华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脖间一阵刺痛,然后晕了过去。
“呸,想占我便宜。”
何夕冲昏睡过去的苏华撇了撇嘴,这可是楚乐送她的上等迷针。想了半天何夕仍觉不解气,又拿起针戳了苏华的几下。
让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姐姐我的计划也就完成了。
想到自己的计划,何夕对着空气笑了。
她想要什么呢。
从来都不是江山啊。她不过是在提醒泾阳君,让他提防他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泾阳君若想为王,多年前便称王了,何苦等到今日。惠后与大王深深地明白这一点,他们知道有野心的只是公子苏华。
泾阳君是明白人,自然知道何夕的意思。
何夕哪里是什么监视泾阳君府的,她只是来监视苏华的。
楚乐说,王星被当年那颗彗星冲击的失去了踪迹,如今的王星之位上有两颗大星虎视眈眈。苏华很有可能是其中之一。何夕没有凤命,但她却有凤星。所谓凤星,便是注定辅佐王星登基之人。有凤命的人做王后,没有凤命有凤星的,做王背后那个只付出不图回报的人。百年前有位非常著名的凤星之人,名唤云梦。
何夕嫁给苏华,就是为了辅助扶晔。
景后来了算什么,惠后与大王还在后面呢。苏华一直觉得她喜欢扶晔,自然是不能让他见扶晔,以免多生事端。
惠后与大王从何昭夫人处听说了何夕的计划后对其深表赞同,他们也觉得泾阳君夫人的寿宴是大王可以利用的一次机会。孟氏一直以来支持公子文,莫过于两个原因,一是公子文生母是孟氏女君,二则是因为孟氏与大王因公子文心存芥蒂。
他们只能死心塌地的支持公子文,因为大王不会容纳他们。
但如果大王对他们表示出宽宏的一面,他们也定有所重新考虑。
惠后今日一身家常打扮,大王也未着玄色王服,而是穿了一身白衣蓝袖的长衫。想必是为了众人不拘礼才如此而为之。
泾阳君夫妇与惠后聊的不亦乐乎,泾阳君夫人称惠后为“长嫂”,惠后则称泾阳君为小叔,俨然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底下一众贵夫人你一句我一句小心奉承着,将三人哄的开怀大笑。
何夕听着泾阳君夫人唤惠后“长嫂”时几度险些笑了出来,这可真是叫的面不红心不跳的,惠后可是比泾阳君夫人小了好几岁。
大王安静的坐在一旁,面带温和的微笑望着三位长辈。泾阳君本想让苏华作陪,但…………苏华身体不适,服了药已经睡着了。明扬又是个不靠谱的,这不,安阳公家的小宗姬来了,一眨眼两人就不见了。
泾阳君的脸抽了抽,目光放在了何夕身上。
后来苏华醒了之后,听见自己父亲如此做,气的险些晕了过去。这这这,不是给自己儿子的帽子上上颜色吗?
扶晔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他被惠后养的很好,举止言谈皆是君子作风,一点也不失一位大王的气度与风范。说的好听便是如此,说的难听了,便是除了会温和的笑其他的表情什么也不会,脾气非一般的好。
何夕跟他差不多,不过何夕温和的笑仅仅停留在表面。一个人的时候,何夕很喜欢面无表情,因为这样很轻松。
扶晔也很沉稳,这可能是他作为大王所必备的。何夕身上时有时无的几分沉稳便是跟扶晔学来的。不过何夕更多的是在笑,这是她跟她七哥哥学来的。
她会各种的笑,放声大笑,忍笑,偷笑,猥琐的笑,如清风明月般的笑,凡是他七哥哥会的笑她都会。
何夕领着扶晔在宅中游玩,扶晔今日似乎非常高兴。
“堂嫂,今日为何未见堂兄。”
“你莫要叫我堂嫂,扶晔,你可还大我好几岁。”
扶晔眸华寂寂,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可是九妹妹你已经嫁给了我堂兄,不称你堂嫂于礼不合。”
何夕家中排行第八,族中排行第九,因着何夕觉得“八娘”不好听,故家中长辈多呼其“九娘”,家中诸兄除了老七何辰叫她“九娘”其他人都叫她小妹,所有人中独扶晔一人称她九妹妹。
“可是珩哥哥,我是何夕,我就是我。纵使我嫁给了公子苏华,我却还是何氏女君,是所有人的九娘,哥哥们的小妹,珩哥哥你的九妹妹。”
其实何夕想说,嫁给谁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仍是我们自己,只要仍是我们自己,去他的于礼不合。
“九妹妹说的有理,你就是你,你是何夕。”
二人相视一笑。
金色的阳光在二人的眼眸中被散出潋滟的霞光,白衣蓝袖的少年与杏衣的少女笑容甜蜜而出尘。清风触过湖面,明镜般的湖面惊起层层涟漪。
春天啊,很多年前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