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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轻缓的笛声飘荡在青阁的云彩之上,笛声幽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苏华听着这笛声,心中波涛汹涌,仿似是黑云下翻滚的浪涛,时而席卷着闪电遮蔽天空,时而又伴随着雷鸣沉邃的下降,在大海之上卷起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心中那叫一个不爽。那叫一个难受。
      他习字的手一用力,一根上好的紫毫笔咔嚓一声断开两截。
      一旁的小厮忙不做声响的快步上前,给换上一只新笔。
      开始这事他做的心惊肉跳,生怕自家世子下一刻发出滔天大怒。可渐渐久了,他也就见怪莫怪了。世子这火气,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你去跟何夕说,她再吹她那破笛子,本君……。”
      他气急了。这几日被父亲硬锁在府中不准出门,说是母亲寿诞将至,若是寿诞当日他不能与何夕一起出场,惠后与大王定会心生不满。
      天下皆知,公子苏华对笛子厌恶之至。谁要是敢在苏华面前吹笛子,那就是不要命了。
      偏生何夕旁的爱好什么都没有,就跟她哥哥学了一手好笛子。
      她怕哥哥从云梦大泽回来以后发现她技艺生疏,于是,日日吹,日日吹。
      苏华与何夕成婚四个月,前三个月苏华一日都未曾入过家门。自然不知道何夕还有此等爱好,下人们又被泾阳君几番叮嘱过,莫要惹少夫人,事事皆随她去。
      何夕不大爱管事,待下人们也非常温和,做错了事不打也不骂,只是让下次莫要再犯。她日常除了睡觉便是吹笛子,一点没有苏华那么事多,青阁的下人们也渐渐悠闲了起来。还有何夕不太喜欢一个人吃饭,下人们便都改善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伙食。最明显的就是小厨房的二丫,她胖,原本两层的下巴多了一层,变成三层了。
      待苏华有一日回家了,回到了他住了二十年的青阁。青阁还是青阁,一草一木,熟悉的奴婢熟悉的小厮,一切都是当初的模样。只是从奴婢们渐圆的脸上与渐发福的小厮们的眼神中,苏华看到了满满的嫌弃。这时他才猛然发现,青阁换主人了。
      “本君要离开青阁。”
      苏华有些抓狂,饶是他塞了一耳朵的棉花,那魔音依旧灌耳,没有丝毫减弱。
      他堂堂王都明珠,泾阳少君,竟然拿一个女子没有任何办法。
      打她吧。他想了想身量刚及她肩膀的何夕,怎么也下不去手。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堂堂少君,岂能与一女子动手,况且这女子还是他夫人。这要传出去,成何体统。
      骂她吧。怎么骂?只怕他今日骂了,明日王子傅便要将他痛打一顿,然后再罚他抄千百遍《礼记》。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一急,手中不自觉用了几分力。
      咔嚓。
      小厮眼皮都没抬,手上动作飞快。
      苏华到底离不开青阁,他爹怕他跑了,青阁内外侍卫的数量足足添了三倍。他还没走到青阁的大门,就被他爹的贴身侍卫鸣一拦住了。
      鸣一一语不发,只是淡淡的挡住他的前路。
      苏华望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但武功却足够把自己师父秒杀了的侍卫,心想捡几块砖才能打得过他。看这样子,砖头没砸死鸣一能先把他活埋了。
      “她日日吹笛子,你要本君如何。”
      “臣尚未娶妻。不知。”
      意简言赅,我怎么知道,我还单身。少君你不是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来来来,给臣展示一下你的魅力。
      “本君要……”
      休妻二字还未出口,鸣一怀已经抱着剑兴致盎然的注视着他。
      少君你快说休妻,我好替君上准备板凳和鞭子。还有盐水和辣椒水,不知少君你要哪一个。要不两个我都准备着。我还要不要替您买副棺材?
      泾阳君府上下谁不知道,何夕是惠后监视泾阳君父子的存在。只怕苏华前脚休妻,后脚王旨便到,泾阳君府满门抄斩。
      苏华一把将耳中的棉花扯出,掷在地上。
      “本君要去跟她秋后算账。”
      凉院是青阁的正院,泾阳君本着“饱暖思□□”这句话,给自己儿子的院子起了个‘凉院’这么个名字,希望他能居安思危,发奋读书。此处有着千日复一日的幽静,很适合读书。
      苏华也争气,六岁启蒙,与一众宗室子弟拜了孔夫子,又拜大王拜过的王子傅许瑜为师。许瑜年纪半百,名声极大。他的师父是大名鼎鼎的孔夫子七十二贤徒之一的颜回的后人,当年与他同窗的还有丞相的长子姜钰。二人少年时就非常出名,当时人都称其为‘许郎’、‘姜郎’,郎对旁的那些被称做某某郎的人来说单单是指状元郎,但对他二人来说,还有一重深意,那便是大王的近侍官员尚书郎,仆射郎,这两个官职位高权重,只有有才华并且深的大王信任的人才能居此位。
      当时的人对于他二人评价之高,可见一斑。
      许瑜与姜钰情同手足,可惜姜钰死在了那场叛乱中。许瑜因姜钰之死一腔热血冷在了胸膛之中,他对庙堂中权力的争夺痛恨无比。最终,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许瑜拒绝了皇帝的征辟,隐居在了南阳的一座山中。开了一座私塾,以教书为生。他本想一生寂寂无名的混过去便罢了,却不知,人倒霉了喝口水都会塞牙缝。
      他教书第一年,状元是他的弟子。
      他教书第二年,状元郎,探花,都是他的弟子。
      他教书第三年,更不得了了,前三甲他的弟子包揽了一大半。
      南阳有块碑,就是他的状元郎弟子合资给刻的。上面若干大字,“孔夫子再世。”
      许瑜有时望着那碑,心里思绪万千。我呸,你这是把包青天在世改了改送了过来吧。
      二十六年后,许瑜不知为了什么,还是出了山。做了王子傅,做了大王的师父。后来又收了一干宗室子弟,做到了夫子这个职业最高的位置。
      苏华是许瑜最喜欢的徒弟,没有之一。
      苏华踏入凉院大门,心中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是他在此处住了进二十年,陌生是因为他四个月没回来过了。
      院中参天的大树华盖成荫,整个凉院被笼罩在一片清幽的阴影下。一些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在青石砖上撒下斑驳的光斑,更显几分寂寞与凄冷。
      苏华皱眉,往年都会有下人来修剪树枝,避免树枝挡住阳光。可今年这树已经长得将院子包裹的密不透风了。
      隔着一扇木门,苏华隐隐听到门后有人在说话。
      “小妹,这一局你可是输了。”
      这男声是明扬,自己的二弟。苏华眉头拧的更紧了。
      屋中传来女子宛若莺啼的笑声,声音听起来无力、空灵,又摄人心魂。
      “你看看是你输了还是我输了?”
      明阳也放声大笑,不过这笑声听起来有些啼笑皆非。
      “厉害厉害,嫂子厉害。我竟忘了,嫂子原是耍了十几年赖的无赖之人。嫂子你可真是深的五哥与七哥真传。”
      屋中,一身广袖紫衣的俊秀少年正在与一黄衣女子对弈。
      他们面前的棋盘上,黑白纵横。白子明显技高一筹,将黑子围的四下无路、水泄不通。黑子眼瞅着就要溃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执黑子的黄衣女子灵机一动,将二人盛棋子的棋碗换了一换。
      这样被围的就不是自己了,而且先前要围她的人。
      局势瞬间变化。
      “咳咳。”
      二人沉迷于对弈无法自拔,以至于苏华站在门口站了老半天了都没有人发现。无奈,公子苏华只能自己发出点动静,好让别人看到他。
      明扬站起来,双手端于胸前,微微弯腰,道:“长兄。”
      苏华点头回礼,“二弟。”
      兄弟二人相互问礼过后,苏华将目光转向了地上懒洋洋还没有任何动作的何夕。明扬以手掩口,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提醒何夕。
      何夕把玩着棋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明扬又咳嗽了一声。
      何夕接着无视。
      再咳。
      何夕抬起眼皮,也不看苏华,只幽幽的看明扬一眼,“你是染风寒了吗?”
      “夫人!”
      苏华笑中带愠,不轻不重的叫道。
      何夕一脸无辜的看向苏华,温声问道:“夫君有何事?”
      明扬俊秀白皙的脸上一片通红,几乎憋的内伤。气死夫君只是因为懒得行礼,他这个表妹真的是史上第一人。
      气氛非常尴尬,明扬是个顶识时务的孩子,一见这种事情,趁乱就溜之大吉了。这两个人,打不起来。就他兄长那个君子的风范,顶多说几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这个小表妹懒归懒,但从来只是在亲眷面前才懒。在外人面前,她可是能被唤得了一句“贤妇”的人。
      苏华在何夕对面坐下,身姿如松。
      坐了半天,也没见个婢女上来奉茶。他正准备开口,何夕却抢先一步开口。
      “今日下人都不会进来。”
      苏华只能将原本的话咽下去,淡淡“嗯”了一声。
      何夕从袖中取出一封淡黄色的帛书,推至苏华面前。苏华打开帛书,刚看完第一行,如玉般的眼中蓦然露出了杀机。
      “何意?”苏华问。
      “妾身嫁给夫君之前,父亲便将此帛书与妾身看。并告诉妾身,惠后与大王对夫君与父亲早已忌惮颇深。妾身是联姻,也是来监视你们的。”
      “所以?”
      “妾身想问夫君,是否有意王位。”
      苏华捏起一枚棋子,置在棋盘上。
      “夫人何所图?”
      “妾身平生无所图,唯图后位。”
      “因爱成恨?”苏华抬眸,注视着何夕。
      何夕迎上苏华嘲讽的目光,“爱不过过眼云烟,这世间唯权势最为可靠。天下欲染指王位者千千万,你若无意王位,自有他人。”
      “本君能给夫人荣华,夫人能给本君什么?”
      苏华一边说一边手起手落,黑色的棋子在棋盘上整齐排开。
      “时间。”
      苏华站起身来,何夕依旧没有起来的打算,只懒洋洋的望着她,目光流转多情。
      “明日母亲寿诞,有些大事仍需与父亲再商讨,可能会晚些时候回来。”
      何夕笑了笑,“那夫君早着回来。”
      苏华的背影消失在何夕眼前,她垂眸打量面前的棋盘。忽而伸手将它搅乱。她心中隐隐有些慌乱,还有些恐惧。
      或许图谋江山这种事情本不该是她一个闺阁女子所做,纵使她知晓有武则天,女人是可以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的。
      可是她还是害怕,不是害怕失败,而是对这样一条未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的路。前途是迷茫的,可是她不能不去图谋王位。
      她踏上这条路的时候,真的害怕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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