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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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殊以为他只是在老者的空间里待了不久，没想到他一出来就直接被传送回流云主殿。
他说怎么那么累，原来他没日没夜地打了十天。
果然可以辟谷之后，只要有灵力在都不会感觉到饿。
大多数弟子已经按时被传送出来了，甚至没什么人在流云主殿前。
“小师叔感觉怎么样？”狄恒之含笑问，“我第一次进秘境试炼，可是恨不得不出来了。”
郁殊诧异地看着狄恒之：难道狄恒之喜欢被虐？
“那可是一个赚灵石的好地方啊。”
“……”郁殊嘴角抽了抽，“还行吧。”
“不过小师叔也待得够久的了，你可是最后一个出来的。”狄恒之本来想问郁殊得了什么机缘，但想了想觉得不太好，也就没开口。
“我被拉进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郁殊面无表情，“然后在里面打了十天的怪。”
“？？？”
郁殊并不想瞒狄恒之，但是传承一事毕竟太过隐秘，而且应该不少人都知道他那么迟才离开秘境，他又不傻，都说怀璧其罪，郁殊要是什么都不说怕是会引起注意，他就半真半假地说了一点。
而且他也没说错。
郁殊现在只想回去睡一觉，他眉眼间的疲惫都掩饰不住，而且也是在狄恒之面前端着架子，经过长时间又高强度的战斗，郁殊现在没有趴下已经是很坚强了。
老者人是挺好，但狠是真的狠。
狄恒之也看出了郁殊的不舒服，也没有多说，只让郁殊早点回去休息。
他一出秘境，长时间绷紧的身体就无意识地放松下来，现在别说是让他御剑回琅嬛，就是现在来个兔子和他决斗，他都未必能赢。
他向来在其他人面前要强，硬是半点端倪都没露，和狄恒之告别之后就缓缓地朝琅嬛走去。
但一离开了别人的视线，郁殊坚持不了几步就靠在路边石头上歇息。
看上去自己有点惨。郁殊神游天外，一边在回想着秘境中老者说的话。
他下意识压下了他问的问题，而是在想着老者提到的极灵镜和对他未来的评语。
虽有多舛，终会圆满？
郁殊笑了笑，听上去倒是挺好的。
可是，哪怕是忍着不去想。
哪怕是真的不想去想。
那些被他无意中从记忆深处挖出的不甘，不容置喙又争先恐后地往他脑子里钻。
郁殊疲惫地垂下眸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地上的影子渐渐靠近，遮住了他身前的光，给他留下了一片清凉的阴影。
他没有躲，也没有说话，只是嗅着熟悉的冷香。
郁殊最后忍不住抬起头来，对上了陆绎泽熟悉的黑眸，然后笑了，带了几分依赖和温软，不自知地和人小声地撒着娇：“师尊，我好累啊。”
然后他的头覆上一片温热，他听到陆绎泽轻轻地“嗯”了一声。
“所以说师尊你真的拒绝了那个传承啊。”
郁殊被陆绎泽带回琅嬛阁之后，在自己房间里面睡了一天一夜才感觉活过来了，现在坐在床上和陆绎泽聊着天。
陆绎泽坐在不远处的桌前煮茶：“嗯。”
郁殊挠了挠头，觉得自家师尊真有个性，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了：“那……那个传承怎么办？”
他听说过修仙界中有不少人是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学别人的东西的，特别是一些独有的功法。
陆绎泽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喜欢便练。”
“？”那么随便的吗？
“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和心性，这个功法不适合你。”
“为什么啊？”郁殊有些不服气，“难道着功法还挑年龄？”
“功法为上佳。”陆绎泽淡淡地抿了口茶，“但修炼环境需要极寒之地。”
郁殊懵了，陆绎泽眸子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你要现在练吗？”
“不了不了……”郁殊连忙摇头，那老者果然是个狼人。
“不过极灵镜是什么？”郁殊坐在床上颇为苦恼地想着，习惯性地抱紧柔软的被褥，“我都没听过这个东西。”
“极灵镜，是南兀国宝。”
“哦南兀国……？！南兀国宝？”郁殊瞬间瞪大了眼睛，“南兀都被灭了，我去哪里找它的国宝？”
陆绎泽放下了茶杯，微微蹙眉：“不急。出了流云之后，为师陪你找。”
没等郁殊松口气，他就听到陆绎泽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说那位前辈给你的未来批了话，话是什么？”
郁殊身子僵了僵，随后朝陆绎泽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哄骗我接受他的传承，他说我未来圆满。”
语气里带了几分少年的不以为意。
陆绎泽微微颔首，没有多问。
郁殊垂了垂眸子。
“你收拾一下，明日我们离开琅嬛。”
“那么快？”郁殊闻言诧异，“不用和掌门师叔他们打个招呼吗？说起来，自从我们从沧南回来，我都没见过掌门师叔呢。”
“师兄闭关了。”陆绎泽神色淡淡。
“啊，那就算了。”郁殊点点头，“那我等会儿收拾一下……不过，师尊……”
“嗯？”
“你说过给我喝梨花酿的，可不许反悔。”郁殊想起了之前的约定，眼巴巴地盯着陆绎泽。
“……不反悔。”
“那什么时候喝啊？”郁殊迫不及待地接话。
陆绎泽瞥了他一眼：“今夜。”
郁殊高高兴兴地应了。
郁殊其实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他的东西大多数都在储物袋里，他百无聊赖地在自己的房间里逛了逛，最后坐在书桌前发呆。
“极灵镜……”
郁殊有点烦恼，这玩意儿也太为难他了吧。
南兀国宝……话说，阿眦现在在北疆吧？
他想到傅眦向来博学，思忖不过一会儿便拿过纸笔开始写信说明情况，也没有暴露太多，而过多着墨于极灵镜。
郁殊看了灵鸽隐入云中，才笑了笑，把纸笔收好。
入夜。
郁殊坐在庭院里的石桌前，身后的不远处是和他从小到大一直相爱相杀的释愿梵罗，而现在它安安分分地待在后面，面前是郁殊心心念念的梨花酿，郁殊觉得人生真是圆满了。
陆绎泽看到他高高兴兴的样子，没什么反应。
郁殊没有喝过酒，少年心性，对没接触过的东西自然是带了极大的兴趣，也不晓得他喝过之后，还能不能想现在这般迫不及待。
郁殊看着自家师尊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两个酒杯，他突然想起了之前这人说的“只是给你看看”的那一幕，心情莫名复杂。
两坛梨花酿，两个白玉杯，都在月色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柔和，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在得到陆绎泽的许可之后，郁殊高高兴兴地打开了一坛梨花酿。
酒刚开坛，梨花香气扑鼻而来，伴随着融入其中的淡淡酒气，空气仿佛都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甜香。
这是他上一年生日的时候和陆绎泽一起埋下的酒。
他把酒倒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端着酒杯抿了一口。
“……”
“怎么样？”陆绎泽眸中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可符合你的期待？”
郁殊如实道：“有点怪。”
他第一次喝酒，自然是不习惯这种口感的。
郁殊又浅浅地抿了一口。
“不是说怪？”
“怪是怪。”郁殊瞥了陆绎泽一眼，“但自己要喝的酒，无论如何我都要喝完。我得对得起我的坚持。”
陆绎泽竟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笑他：“……”
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他第一次喝的时候不习惯，只感觉到一阵辛辣，有点上头，但随着那阵辛辣过了之后，或者说他习惯之后，郁殊就尝到了浅浅的香甜，满口的梨花芬芳。
好像……还行噢。
郁殊盯着梨花酿，接着又倒了一杯酒。
陆绎泽只在开头的时候看着郁殊，见他习惯之后也就没怎么在意地开始自斟自饮。
月色太好了。
好到让郁殊忍不住放下所有的防备，想把自己的烦恼一鼓作气地抛却。
他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看到自家师尊似乎在出神，没有看他，郁殊孩子气地觉得被忽视了，他对自己认认真真说：我要生气了。
然后郁殊又开始奇怪，他在气什么？他低着头想了好久，发现自己忘记自己为什么生气了。
于是他更生气了。
郁殊把酒杯推开，拿起那坛梨花酿就直接往嘴里灌。
正好陆绎泽蹙着眉回神看向郁殊，结果看到这一幕：“……？”
向来千杯不醉的上仙以为自己喝多了。
然而事实证明喝多的人不是他。
陆绎泽有点无奈，正想开口让郁殊回房间休息，却听到郁殊突然轻轻地喊了一声“师尊”。
“嗯。”他不确定郁殊这是醉了还是没醉，但还是应了声，“为师在。”
“师尊……”郁殊的声音又轻上几分，却带了几分浅浅的哭腔，“我好难受啊师尊……”
陆绎泽顿住了。
他突然想到了郁殊从秘境回来的样子，又想到早上和他聊天的时候，郁殊所提到的虚丹。
陆绎泽很确定，郁殊有心结。
郁殊可能是真的醉了，他见陆绎泽没有回应，垂下了头低低地嘟囔：“师尊……我害怕……”
陆绎泽站起身来，走到郁殊的身旁，耐心地问：“怕什么？”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温柔，郁殊却仿佛从中得了莫大的勇气。
“我怕……很多很多东西……”他吐字有些含糊不清，“我怕……辜负了掌门师叔他们的期望，我怕……我没有能力担起流云宗的异星之名，事实上……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我是什么救星……我不喜欢……被别人用特别的眼光看待……”
陆绎泽轻轻地问：“特别的眼光？”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是因为什么而存在？我是……作为什么而存在？”
陆绎泽捕捉到了郁殊话中的那个“以前”，却听到他最后的问话而怔了怔。
入夜的风微凉，雾水浸湿了地上的梵罗花瓣。
郁殊把手伸向酒坛，似乎还想喝，伸到半路却被陆绎泽给阻止住。
郁殊抬眼看他，眸子因为醉意和难过带了氤氲的水雾，眼角被酒气蒸得泛着红。他似乎是不满男人的举动，质问道：“你干嘛？”
陆绎泽顿住了。
他紧紧地盯着郁殊泛红的眼角，看着将锐意完完全全展现出来而又带了几分艶丽的少年，手指不自知地伸过去想去触碰，而这次是他的手伸到了半路被人挡住
了。
郁殊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又问了一遍“你想干嘛”。
他想干什么？
陆绎泽问着自己，眸色不自知地沉了几分。他清楚地知道此时自己不寻常的心跳，而刚刚被郁殊打下的手在身侧僵着，往日早有苗头却被他毫不在意地按下去的心思现在完完全全地在他心中呈现。
他刚刚想碰他。
陆绎泽第一次为了压抑情绪而攥起了拳头，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暗沉的眸子却可以清清楚楚地让人看出他所有的心思。
陆绎泽这时候也知道了之前帮郁殊上药时不经意地想着如果少年哭起来的模样的原因。
他想让他哭。
让他在他的怀里哭。
但他不想看着他现在因为着一些别的不好的东西而难过。
陆绎泽按捺下自己的心思，微微屈膝半蹲着，让自己与坐在石椅上的郁殊平视。他开了口，声音温柔：“殊儿。”
郁殊定定地看着陆绎泽，半晌才迟疑道：“……师尊？”
他的声音有点哑，带了未褪去的哭意和难过。
“殊儿，告诉我。”见郁殊把他勉强认出来了，陆绎泽声音又放轻了一些，秘境试炼里，发生了什么？”
郁殊从秘境试炼回来就不对劲了。
他盯着陆绎泽看了好一会儿：“我不告诉你。”
没等陆绎泽反应过来，他又说：“除非你抱抱我。”
“……”
“……殊儿说什么？”
“除非你抱抱我。”郁殊很快地又重复了一遍，陆绎泽怀疑郁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又接着说，“你也不愿意抱我吗？”
陆绎泽动作一顿，眸色像被打翻了的墨：“还有谁不愿意抱你？”
“……谁都不愿意抱我。”郁殊垂下了眸子，陆绎泽从这个角度看着，只觉得少年的眼角又红了几分，“所有人都……讨厌我……没有人抱过我……”
郁殊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复，他蔫蔫地说：“我在秘境中……碰巧得了三个答复……唔……”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眼前袭来一片阴影，随后感觉世界翻了一翻，回神后还在茫然地盯着前方看。
他被人抱在了怀里。
“得了什么答复？”男人的声音很平稳。
“答复……”
……
“过去，”身处黑暗的少年轻轻地开口询问，“我在世人眼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少年身邪，诸多罪孽，三千业火烧不尽。”
……
“过去……我在世人眼中是怎样存在的？”
“昆仑无锁，三千落花未承情。”
……
“从现在至未来，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
“前辈……”
“身负苍天与人意，为异星。”
——
“少年身邪，诸多罪孽……我哪里来的罪孽……三千落花未承情，又哪里来的情，我又承谁的情……”
他以为他不在意的。
他在上辈子忍了十八年别人异样的的眼光，在这辈子隐瞒了上辈子的心事。
他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了。
已经和这些东西没有关系了。
他不应该为这些事情而软弱地难过的。
只是被一个个人加以厚望——流云里的每一个人对他都满怀期待，他们希望他是救宗的异星。
都是出于传言的目光，他很害怕。
害怕又会像上辈子一样。
郁殊真的醉了，靠在陆绎泽的怀里，眼睛已经闭上了。
潜意识使然，他往陆绎泽怀里又靠了靠，嗅着熟悉又让他安心的冷香睡了过去。
陆绎泽没动，只是把人搂紧了几分。
“你不是异星。”
月色朦胧，给所有人都加了一层淡淡的柔色，释愿梵罗无声地飘洒着花瓣，空气中飘荡着梨花和梵罗的香，二者融合在一起，反而更加沁人心脾。
向来对其他事物冷淡的上仙如今放柔了目光，他抱紧了自己唯一的徒儿。
“你是我的殊儿。”
陆绎泽知道今天郁殊在回答他询问关于他未来的批字的时候，郁殊有所隐瞒。
没关系。无论批字如何。
“我会让你圆满。”
他认输了。
原旻没有说错。
他对郁殊的确有非分之想。
陆绎泽垂下眸子，看着怀中安睡的少年，视线锁定在郁殊因为喝过酒而格外红的唇上，微微俯身，最终却只是将吻轻轻地印在少年的额上。
蜻蜓点水，一瞬即毕。
——希望上仙能如愿以偿。
“你能让我如愿以偿吗？”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醉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