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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一字经(四) ...

  •   当陆绎泽回到房内时,他看见郁殊面前放着一盆热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师尊?”郁殊听到了声音,抬起头看了过去。他内心实在疑惑,明显自家师尊就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所以哪怕是关于空白,他也没有找陆绎泽出手解决,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就因为今晚他被那个什么宗主刺杀吗?
      “怎么?”
      陆绎泽关好了门,走到郁殊面前,坐了下来。
      “我以为师尊不会参与此事的。”郁殊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问出了内心的疑惑,“是因为我吗?”
      陆绎泽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握住郁殊的手臂:“大部分原因是。”
      郁殊没说话,颇为疑惑地抿了抿唇。
      “其它的事,只要与琅嬛无关,我并不会多出手。”陆绎泽细心地拭去郁殊手上的血,神色却没什么波澜,“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他们不该波及你。”
      “师尊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宗主?”郁殊怔了怔,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换了一个话题。但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一不小心就扯到了伤口。
      “嘶……疼。”
      陆绎泽轻轻地瞥了郁殊一眼,放轻了动作:“交与空白处理。”
      郁殊注意到他说的是空白,而不是佛门,忍不住蹙了蹙眉,犹豫半响才询问:“师尊怎么看待佛门?”
      “段若远是个难得的。”陆绎泽顿了顿,掀起眼皮子又看了郁殊一眼,“空白也是。”
      “……”知道自家师尊那眼神明显是说他修为不行,郁殊讪讪地笑了笑,“那师尊你能找得到段若远吗?”
      “嗯。”
      “怎么找啊?”郁殊忍不住好奇。
      想找段若远的人不少,却都只是堪堪得到一个大概方位,陆绎泽不过是临时插手,又怎么找呢?
      陆绎泽不答,反而看向郁殊放在一边的枯无。
      “世上只有三把玄铁全制的剑,七阙,玄铁,以及你的枯无。”
      “我知道。”郁殊也顺着陆绎泽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自己的本命灵器,眉眼弯了弯。
      “但你可知其它剑修为何不用玄铁全制其剑吗?”
      “因为贵。”郁殊不假思索道。说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表述得太通俗,顿了一秒他又继续说:“玄铁材料极少,所以价格高昂,而且又极难打造。”
      陆绎泽微微颔首:“这是两个原因。”
      郁殊诧异:“还有其它原因?”
      “玄铁太纯太硬,普通方法打不成器,只能用天雷炼制,而本命灵器又要人剑合一,过于纯粹,很多修士驾驭不了。”陆绎泽看到郁殊还是有点不明白的样子,又道,“可以说,玄铁全制的武器所含的雷灵力太多了,一般人没有办法完全与其合一。”
      “那段若远……”
      “他不是雷灵根。”陆绎泽轻松地看出他在想些什么,“但是我说过了,段若远见不得一丝污秽,所以他来找我炼制玄铁剑。”
      郁殊忍不住看向陆绎泽:“他的剑也是师尊做的?”
      “嗯。他心思纯粹,倒是比别人更能适应玄铁剑,不过这剑本就是我制成,要找到踪迹并不困难,费些时间罢了。”
      “这样子看来,难怪段若远被一些人称是圣人君子。”郁殊忍不住谓叹一句,他想到什么,抬头朝陆绎泽笑了笑。
      陆绎泽倒是看懂了郁殊的那一眼的含义,他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殊儿,我不是什么圣人君子。”
      郁殊怔了怔。
      房间里突然沉默了下来。
      “其实我不信什么圣人君子。”少年低了头,看着身下的床榻,盯着柔软的被褥微微扯了扯嘴角,“无论身处哪界,人们难免会推崇圣人。大抵人们口中的圣人,不过是情系天下,心忧苍生,一举一动与慈悲无法断开联系……我倒也不是说这样子的人并不存在,只是,对我而言,人大抵都是自私的。”
      郁殊看着自己的手指出了会儿神,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很久远的一幕。
      真的太久了,他都快忘记了。
      “世人……对旁人的评价难免带上主观性,也受很多因素的影响,圣人君子也是一种对人的评价,所以我向来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毕竟没有人会说自己多么高尚,但也正因为这样子,我更加不相信其存在。”
      “都说人为万物之灵,但芸芸众生,也少不了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也并不少见,‘圣人’或是‘君子’既然都是评价,无论它们的寓意有多高尚,也都躲不过这些。”
      他停顿了一秒,房间寂静了一瞬,随后郁殊继续低头用闲置的手抚着床单,他没有抬头。
      “师尊总被外界称为圣人,大抵也是因为师尊的举动,平魔一役啊什么的……”他加快了语速,“我知道师尊想护着我,从小到大都是,师尊不想让我知道一些不好的事,师尊想让我安心地成长,我懂的。”
      “在我心中,圣人的概念,大抵也不过是对个人而言。师尊对我好,所以我觉得师尊是圣人……啊,那个,无尘的仇人,魏崎,我们觉得十恶不赦,但也未必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圣人。”
      “但是啊师尊……”
      郁殊说着淡淡地勾起了唇,抬头时视线却撞入了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他怔了怔,但也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与对方对视着,带着少年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分温柔笑意和坦坦荡荡。
      “那些能被称为圣人、君子的人,在对待一些事情上,也一定会有着让无论是正派还是反派都忍不住嗤笑,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柔软的心吧。”
      他觉得这个姿势得有点累,也就顺势地放松了身子,往身后柔软的被褥上靠去,眸子带着少年毫不掩饰的潺潺笑意朝男人望去,话中带了几分懒散和揶揄意味,像咬着一字一句地开口:
      “您说是不是呀,圣人……君子?”
      陆绎泽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内心有一股他自己都不明白从何而来的热意,就像岩浆翻过,将终年封冻的冰川包裹着,不仅融化开那坚硬又寒冷的壳子,且将热量如至死方休地传递过去,充斥了整个空间。
      他也突然有种难言的冲动,有个自己都还没有太明确的小心思在心中悄然扎根,陆绎泽莫名想起了方才与原旻的对话,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起这些,但是他并没有继续细想,也没有把这些想法抛诸脑海,而是把它们藏在了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等待着有一天与那些小心思破土而出。
      “师尊……?”
      郁殊被陆绎泽盯了那么久,出自本能地从心底涌出几分想逃的意思,但随后又被多年来陆绎泽的形象所安了心,反而回头想着是不是自己刚刚有什么说得不太对,还是最后一句的玩笑一般的话惹恼了陆绎泽。
      这下子郁殊也想起来最后一句话所带的调侃意味,反应过来后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说出口的,又见陆绎泽久久盯着自己没反应,几分不知名的羞怯从心底缓缓涌出,他稍稍偏开了视线,迟疑地又唤了一声“师尊”。
      就因为他偏移了视线,也就没看到陆绎泽的喉结本能性地动了动。陆绎泽沉默了又一秒,才缓缓地开口。
      “已经不晚了,继续休息吧。”
      “啊?好……”郁殊愣了愣,也想起天还没亮,也就应了一声,想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却被陆绎泽伸手按住了肩膀,制止了他起来的动作。
      “今晚先留在这里睡,明早我让人重新收拾你的房间。”
      郁殊也觉得行,没多动,也就放松了身子顺势躺下了,他用手习惯性地抱住了柔软的被褥,用头蹭了蹭,随后想起陆绎泽,又顿住了身形:“不对啊,那师尊你怎么睡?”
      陆绎泽不答,起身把几案放在了桌上,随后把灯火给熄灭了,房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衬得房间内格外安静,只有两人微微的呼吸声。
      修仙者在黑夜中视物能力不差。郁殊睡在床上盯着陆绎泽走近,坐在了床沿,听着这动作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的声音,手指下意识紧攥了攥被褥。
      “我不需要怎么休息。”两人的距离不算远,反而还有点近,郁殊听到陆绎泽轻轻地说着,“为师守在这里,你睡吧。”
      郁殊的鼻间萦绕着陆绎泽身上的冷香,别扭地动了动,但也没有继续开口。一开始被弄醒,又搞了那么大的动静,郁殊被刺激得精神极了,但不知道是因为黑暗的原因还是其他,他闭上了眼睛没多久,朦朦胧胧的睡意就涌了上来。
      陆绎泽坐在床头边,听着一旁郁殊清浅的呼吸声,看着透过窗纱洒在桌上的细碎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在床上的手突然一沉。陆绎泽微微怔了怔,低头看去时,却见郁殊睡得正熟,无知无觉地蹭了过来,用手像抱被褥一样抱着他的手。
      少年的手温温热热,轻轻地扣着他的手腕。
      陆绎泽沉默地看着熟睡的少年,用目光描摹着郁殊的眉眼。
      郁殊长得是极好看的,陆绎泽向来都知道。
      十几岁的少年富有活力,又何况郁殊的性子,待人待物皆是流露着几分内敛的温柔,他在流云宗内不少听到有年轻弟子夸赞郁殊的声音。
      陆绎泽那时不置可否。他自身的相貌在年少时也引来不少目光,只不过是随着时间流逝,人们对他的关注度从相貌转到了修为的身上。而且他年少到过不少地方历练,相传的美人也见到不少,内心却始终觉得也只是一副皮囊。
      但他此时却是真真切切地承认着少年的好看吸引了他的目光。
      陆绎泽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中——他向来不喜人接触,现在也只要轻轻一挣便可把手抽回来。郁殊的动作很轻,睡得也很熟,并不会弄醒他。
      陆绎泽迟疑地一下,随后动了动手,转了转方向,轻轻地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他那只手刚刚上完药,动作太大可能会影响伤口,抱就抱着吧。陆绎泽面无表情地想着,却忘记了自己没给自己握住人手腕而找借口。
      毕竟是自己的徒儿。
      上仙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出了一件大事。”
      街边小茶坊有不少人围坐,在袅袅的茶香中,人们高谈阔论。
      “你是指……佛门那事?”
      “段若远真的在这吗?”
      “昨个儿佛门和须岩宗都来了。”
      “这和须岩宗有什么关系?”
      有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道:“你连段若远和须岩宗宗主的恩怨都不知道?”
      “不过这算什么大事?”另一个人摇了摇头,喝了口茶。
      “这当然不算,你们知道昨天还有谁来了吗?”
      “谁?该不会又是段若远的什么仇家吧。”
      “错,是琅嬛上仙和他的徒弟。”
      ……
      “你听说了吗?昨夜琅嬛少主被人刺杀了!”
      “我知道,听说被捅了一剑。”
      郁殊补觉补得很好,早上起来的时候,陆绎泽已经不在房间内了,吃过早饭后,因为陆绎泽答应参与此事,所以他们也没有回流云,郁殊也趁这个机会出来集市上玩。
      但是他逛这集市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的传言,还是愣了一下。
      也对,郁殊想着,好像师尊是让原旻前辈把昨晚的事宣告出去,引出段前辈,虽然这话传得不太准。
      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想着:虽然他伤口的确重新撕裂了,勉强算得上是因战而伤,但是……他怎么就是被捅了一剑呢。
      “不对不对,何止被捅一剑,听说手都断了。”
      郁殊:“???”
      “怎么可能!没有那么轻!听说琅嬛少主被重伤,受了内伤,现在都在床上起不来呢!
      郁殊:“????”
      郁殊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陆绎泽,然后用右手捉住男人的手腕,再把自己的左手放在陆绎泽的手心上。
      陆绎泽下意识握紧郁殊的手腕,随后疑惑地看了过去:“怎么?”
      “师尊,你帮我把把脉。”
      郁殊继续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怀疑我现在已经死了。”
      陆绎泽:“……”
      ……
      茶坊的某个角落,段若远将四周的信息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了,他沉默地看着放在桌子前的玄铁剑,若有所思。
      虽然外面的传言各种版本,其中一个比一个夸张,但是抛下所有夸张的修辞与结局,有一个点是从头到尾都不变的,而那能说明一定的真实性——琅嬛少主昨晚被须岩宗宗主刺杀。
      段若远拿起了玄铁剑,拢好兜帽,冷冽地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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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字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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