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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金甲武佣(3) ...


  •   吴掌柜久在商场,对于买家的心思再熟悉不过了。他对自己这种层层递进的安排很满意,便笑着点点头,道:“吴某从来都是懒骨头,吃不得练武的苦,所以对在座的和没在座的武林才俊、江湖翘楚是真心佩服。”
      “但不是鄙馆自卖自夸,也不是吴某轻看诸位,集英录是最有权威的武林新秀排名,三年一更。而无悲阁金甲,一向是令缺毋滥,这个七年未出,便只能等下一个七年。立阁数百年,也只出了十九个金甲。诸位也看了三场比试,心中想必已经有数。”说着,吴掌柜适当地停下,等众人自己去衡量。
      半晌,才又问道:“那请问还有没有想要比试的?”
      吴掌柜等了片刻,见没有人不服了,又道:“那就话不多说,请诸位各取所需。无悲阁金甲,三万金起,每次最少加价一千金。”

      前面八样东西,最贵是顾鹤捣乱拍出的两万金,还是成交价,忽然跳到三万金的起价,也只有半年的契约,馆中一时又议论不断。
      就算这些子弟顽劣,但终究是受父母的约束,实际上个个都有分寸,不至于敢和顾鹤这样无父母管教一样败家。

      孟锦童忍不住又跳了出来,吼道:“契约只有半年,竟然敢这样漫天要价!”
      吴掌柜笑道:“我的姑奶奶,您刚才也比试了,无双的武功,有数的价,再看看十九的模样,鄙馆一向是一分钱一分货。”
      孟锦童便真的去看了看十九,一想到刚才撞进他怀里,刚刚冷下去的脸又红成了云霞,又招来那帮纨绔子弟一阵哄笑。

      众人也打量着台上的十九,的确是武功高强,也俊美绝伦,但价格一出,绝大多数人注定只能是看客,又一想,自己没有深仇大恨的仇家,也不是在乱世,武佣对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有必要,多数人便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一边议论,一边观望。
      忽然听见一个昱南华族子弟道:“十万。”
      一个江南来的豪绅贵子道:“十五万。”
      到这个价格,馆中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河舒郡主惊讶道:“竟然有比那个姓顾的更败家的!”
      顾鹤用杯子敲了敲桌面,道:“郡主大人,冤枉,我这都还没开始败呢!”
      “你给我等着!”孟锦童朝顾鹤挥了挥拳头。

      这是又有人喊了几次,价格愈发高涨。
      忽见镇南王世子慕容兰戚“唰”地打开了折扇,道:“三十。”
      孟锦童一惊,指着慕容兰戚道:“你这个死断袖,买了一堆小倌,还好意思买十九?!你藏的什么心思!?”
      慕容兰戚翻了一个白眼:“世间难有真绝色。我买回家摆着看看也不行?”
      孟锦童道:“你也敢觊觎他的美色!?人家的武功,一剑就把你送上西天了,你看个大头鬼!”

      大昱国风开放,权贵中也有狎玩娈童男伶的浮靡之风,尤其是南境,不仅多名妓,也有很多柔媚的男子,所以南境的龙阳之风最盛,这个镇南王世子是从南靖过来的,有这样的癖好倒也不奇怪。
      但终究是有违纲常伦理的事,多数人只是图个一时新鲜和乐趣,私下把玩。而他却敢名目张胆地玩,而且玩出了名气,只要听到哪里有漂亮的小倌,便就跑去买,光是在临央,他宅子里已经有十几个各有风情的小倌了,甚至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孟锦童刚才进门时,就是在跟他闹,让他放了那个少年,慕容兰戚却道:“小莺长到十六岁前,我不绝动他,可以了吧?”孟锦童这才气得踹了他一脚。

      三十万金,几乎抵得上一个州府的一年上缴的税银,绝对不算少了,馆里众人都看着十九,这人落入慕容兰戚之手,就等于是真的卖艺又卖身了,便纷纷摇头叹气,表示惋惜。
      吴掌柜等了半晌,道:“还有没有出更高价格的,若是没有,那就恭喜世子爷......”
      话说到一半,忽听得一声铃响,众人循声望过去,竟然是一直坐在角落没有动静的穆王。
      众人很是吃惊,传说这个穆王继承了当今圣上的性格,心思沉稳,一向寡言少语,加上地位尊崇,也从不和临央的权贵子弟厮混,众人对他的脾性和喜好了解甚少,只知他因为身体不好,喜欢研究医术,王府中时常有很多名医进出,临央的权贵生个病什么的,稍微难治了一点,都喜欢去他府中请几个医师先瞧瞧。
      而他的身边的护卫要按照宫中的规制来办,一般的门客和幕僚很难有机会随身伺奉。现在立在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就是皇帝亲派的龙廷私卫,虽然从未有人敢去试他们的武功,但想必应该也不差。不知他为何要买一个江湖武佣?
      众人正觉得奇怪,又听得二楼一间放下帘子的座位传来一声铃响,随即另一间里也传来铃响,过了片刻,顾鹤也拎起铃铛,摇了一声。
      连响四声,满座皆惊。众人早在猜穆王不放帘子,除了是想把外面的情况看清楚,但应该也是想让别人知道是他在竞拍,但没想到竟然还有三个人敢和他争,其中两间都放了帘子,不知道是哪些人。
      而那个顾鹤,从刚才的行为来看,已经坐实了只是一个从黔中蛮夷之地来的土地主,没有规矩和分寸,众人便只当他又在不知死活地捣乱。
      慕容兰戚摸着铃铛,终究没有摇,叹了一口气,一双眼睛依旧色迷迷地看着台上的十九。

      吴掌柜似乎也觉得有些吃惊,问道:“请问还有摇铃的吗?”
      半晌,没有听到响声,吴掌柜便吩咐四个丫鬟端了笔墨纸砚去那四个席位,道:“请四位在帖子上写下你们可以出的最高价,要高于三十万金。”
      让最后几人不再报价明拍,写上最终的价格,既避免了鏖战伤和气,也能让真心想买之人在不知道他人的价格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掏空荷包。敢摇铃铛的人,必然也不是有侥幸心理的人,帖子上的价格只会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不多时,丫鬟端着四张帖子回到台前,吴掌柜依次打开看了看,洪声道:“恭喜顾公子,一百万金买得无悲阁金甲。”
      满座哗然,都伸着脖子去看那个在二楼上的浪荡子。
      只见他伸了个懒腰,似乎像是买白菜那样轻松随意,一脸得意的笑着:“承让,承让!”
      馆里议论四起。不过仔细一想,顾鹤在临央就得罪了许多权贵,也不知道在其他地方还惹了什么事,的确也是最需要买武佣防身的那个人,抛开这惊天的价格不说,倒是应了如意馆的那句“各取所需”。

      孟锦童感概了几句,又骂了一通那些来烦她的纨绔子弟,忽然瞥见苏柏衍脸上有些异常,心中奇怪。她知道苏柏衍一向形不露色,情绪很少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看来这回没买到金甲,确实是难过了,便走过去,挨着苏柏衍坐下,道:“衍哥哥,这种冤枉钱不花也罢!我府中也有不少武功好的护卫,明天我挑几个长得俊的给你送过去!”
      孟锦童自小便与苏柏衍认识,小时候苏柏衍身体还好的时候,她也总是进宫缠着他玩,一直称呼他为“衍哥哥”,到现在大了,也没改过来。
      后来苏柏衍身体不好,她便被父亲警告少去打扰。苏柏衍封王之后,更很少和孟锦童他们这些人来往,孟锦童性子大条,只以为这位殿下哥哥既然是天下第二大的人物,每日必然也很忙,自己喜欢武的,而苏柏衍喜欢文的,便也渐渐很少去找他。但是见了面,年少时积累的亲切感也都还在。刚才进来她见苏柏衍也在,本想和他说话,但看他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养神,想到他身体一向不好,便只是问了礼,没敢多烦他,现在看他没买成东西的一脸落寞,忍不住想劝慰几句。

      苏柏衍一笑,脸上又恢复了沉静,道:“多谢童儿,我也只是凑个热闹。你的凤凰剑断了,也不要太难过。”
      不提还好,一提凤凰剑,孟锦童的头发差点都竖了起来:“算我倒霉!他不就是剑好了一点嘛!待会儿我就把那把麟趾剑买到手!”说着眼珠子一转,声音柔了几分,道:“衍哥哥,要是钱不够,你就借我一些,好不好?”
      苏柏衍笑道:“好。那你自己现在有多少呢?”
      孟锦童道:“一千多两吧......”
      苏柏衍:“......”
      孟锦童道:“衍哥哥,你这是什么表情,是笑话我穷吗?”
      苏柏衍道:“按照朝廷给北御王府和你这个郡主每年的供奉,应该不至于这么少,你是不是乱花钱了?”
      孟锦童道:“我没有!我又不像那些小白脸要买女人,我爹也不许我买男人,就是喜欢去打猎而已.......”说着,她眼睛里闪了闪,似乎有些委屈,道:“是我爹!我只要功课没做好,他就让帐房不给我拿钱!花没绣好,也扣我的零花钱!还是你们好,不用学绣花,绣花可难学了,比剑法难多了......”
      苏柏衍被她连珠一串的话逗得轻笑了一声。
      孟锦童也才意识到把自己不善女红的事给抖落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尴尬地笑了几声,算是敷衍过去了。

      这时,台上又传来了吴掌柜的声音:“最后一样东西,就是这把麟趾剑,芦墟剑宗庄忌溟所锻造的七把神剑,有些被他自己用铁水封印了,有些跟着高手隐世而不知所踪,鄙馆花费数年时间,用尽奇缘,才得到这一把麟趾。刚才的比试,规格虽不如武林的论剑大会,但小试三次,想必诸位眼睛雪亮,也能看出这把剑的不凡。十万金起拍,请诸位出价。”
      江湖上的人情绪最为高涨,他们大多也是冲着这把剑来的,刚才看了比试,心中早已悸动难耐,馆里又热闹了起来。
      玄武城少主叶渊马上喊道:“二十!”
      雷寅敲了敲两片刀刃:“二十五!”

      孟锦童听到起价,就已经浑身不舒服,再看那几个人,你争我抢,片刻就已经到了五十万金。

      她一手撑着脑袋,瘪嘴道:“吴掌柜都说了,不是所有人都能使出麟趾剑的威力,这些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手,买回家也只能摆着看,而且这把剑也不好看!也不怕买回去被爹妈打断腿!”
      苏柏衍笑道:“就像你绣花一样,武功也可以练嘛。”
      孟锦童佯怒道:“衍哥哥,你是不是又要拿这件事来笑话我好几年!早知道不跟你说话了!”
      苏柏衍没有言语,却拿起铃铛摇了一下,把孟锦童吓了一跳。
      “衍哥哥,你又不习武,买一把剑干什么?”说着她凑近了苏柏衍,又娇声道:“是不是要买给我赔罪吗?”
      苏柏衍笑道:“要是我的钱能买到,你也愿意用这样丑的剑,那便送给你。”
      孟锦童知道苏柏衍在开玩笑,便瘪嘴道:“也是,我长得这么漂亮,才不用这种丑剑!”
      说话间,又有五个地方响起了铃声,除了两处的人掩在帘后,
      还有刚才竞价的雷寅和叶渊,让人觉瞠目结舌的是,那个顾鹤竟然也提溜着铃铛!
      马上有人笑道:“顾公子,你再败下去,你那死了的爹就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姓顾的,我佩服你!有种就拍下来!”
      “千金散尽还复来,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顾兄,我支持你!”
      “买下来,来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三连拍!我们封你为天下第一阔少!”
      ......
      从他先和小侯爷争,再到刚才和穆王争,现在还要和穆王争,刚才那些觉得他在自断前程的人竟然也被馆里看热闹的氛围牵了去,也顾不上穆王的面子了,纷纷怂恿着他,虽然大多数并不是出于好意,但一番叫嚣下来,似乎他没有拍下的话,众人就会很失望。

      吴掌柜好不容易在喧嚣抽了个安静的空隙,马上问道:“还有没有人摇铃?”
      众人也相互看着,没有人再摇铃。
      还是和上次一样,吴掌柜让丫鬟去每处写了价格,他看了之后,似乎也有些激动,圆脸上油光水亮,额上也沁出了一层热汗。
      众人忍不住伸着脖子等他说最后的结果。
      只见他一挥手,洪声道:“再恭喜顾公子,两百万金拍得麟趾剑!”
      馆里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喝彩,似乎都在为顾鹤高兴。叶渊和雷寅本是江湖人的爽快性格,也不觉得输了就丧气,连连拍手叫好。就连穆王,似乎也是出于风度和礼节,面上也没有显出不快的神色。
      雷寅道:“豪气!上没老,下没小就是好!要是我这么花钱,我爹不得打死我!不愧是连嫂子都娶的人!”
      叶渊也道:“服气!”

      也有人道:“顾公子,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你拿得出这么多钱吗?要是闹乌龙,按如意馆的规矩,就要请人收拾你了!”
      “顾公子,你是在哪家票号提银票?那得快去让他们准备!三百多万金票的可不常见!”

      顾鹤似乎觉得颇为受用,起身拱手道:“多谢各位的关心,今天的茶水钱,都算我的!”说着还不忘提醒吴掌柜,道:“吴掌柜,都记我账上啊!”
      吴掌柜几乎都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脑子被冲坏了,但看他脸上笑得从容,似乎也不像发疯的样子,便点头应下了。

      二楼雅室的樊梁却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自己的主子现在已经是心中盛怒,在苏平舆说话之前,他不敢说一句话。
      “算算,今晚上这里的是多少的帐?”苏平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
      樊梁回想了片刻,道:“卖了三百零五十多万两金,差不多是两千万银子了。”
      苏平舆脸上显出忧思的神色,也有一些不屑:“河东闹蝗灾,几十万人没饭吃,京畿道都有讨饭的流民了,满朝文武都来向朕要钱,倒好像是朕藏了天下的银子。樊梁,你说句公道话,朕有多少钱?”
      樊梁有些害怕,不敢回答。
      苏平舆一袖拂向桌案,画卷和杯盏落了一地,只听他梗着脖子,低声嘶吼道:“一个豪强富贾的野种,随便掏出来的钱,就可以养我一个龙骧军!”这一句吼完,他脸色被憋成了酱紫色,加上扭曲的表情,甚为可怖。
      樊梁害怕隔壁的人听到动静,连忙劝道:“主子,您大病初愈,万不可动怒啊!”
      苏平舆又推了一下桌案,案脚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他哼了一声,怒道:“地头蛇的胳膊比龙腿粗。不煞住这股邪风,让他们兼并起来,岂不是要修炼成龙了?”
      樊梁紧张地看了一下帘子外,好在外面一派热闹,没人注意到这里面的动静,但旁边就坐着晏屿川,他怕苏平舆再吼下去,会被发现,便道:“主子雷霆震怒,任是他千年的王八万年的妖,都渡不过这劫。但此事需得从长计议,请主子先息怒。”
      苏平舆却冷笑道:“六文钱的斗笠都要抽三文钱的税,这种地方一晚上就是几百万金的进账,这些帐是怎么走的?让户部的那群哭穷的废物先把临央这些乱七八糟的店捋一遍,甭管是哪个权贵的产业,都按商税查,少缴一文,就抄咯!”
      樊梁连忙应着,又劝慰了几句,苏平舆才沉了半晌,气息稍稍平复了,再睁眼时已经敛了怒气,又是一双寒光凛冽的漆黑眼睛。

      “折子上都在谏诤,说是朕穷兵黩武,亏空了国库。”苏平舆冷笑着,脸上的皱纹也横了起来:“到底是朱门酒肉臭,还是朕穷兵黩武虚糜了国帑?”
      樊梁浑身一颤,眼睛飞快地转了转,道:“国帑资重兵、宗庙、禁掖,若泰山之安,根本不可轻动也。主子秣马厉兵,是为江山社稷、帝胄宗庙之稳固。”
      樊梁见苏平舆从软垫上起身,连忙上去扶:“人急烧香,狗急跳墙,他们只是心虚,怕了罢。”
      苏平舆道:“是啊,削弱了龙骧军,朕就是个空壳子皇帝,他们也就不怕了。”说着,甩开樊梁的手,朝门外走了去。
      “主子,慢些,久坐后不宜猛然走动。”樊梁一边跟了上去,一边道:“主子是切切实实打到他们的痛处了。砧板上的鱼尚且要垂死挣扎一番,更莫说他们是嘴巴被喂刁了的狗,困兽犹斗罢了。主子全当笑话瞧了,莫要再动怒气坏了身子。”
      说着捡起斗笠,想给扶贫与带上,却被苏平舆一拂袖给打掉了。
      樊梁反应过来时,见苏平舆已经自己猛然推开了雅室的门,阔步走了出去。
      樊梁也只得跟了上去。
      也早有三四个影卫装成看客等在门口,见苏平舆和樊梁这样出来,连忙用高大的身躯挡着二人,一路护着从二楼走廊另一端的楼梯下去了,这条楼梯下去,直通摆满杂物的后院,前面的影卫一边将撞上的小厮拨开,一面打开后门。
      戌时一刻,东市里还沉浸在夜市喧嚣中的众人,不知道他们的皇帝正和他们擦肩而过。

      孟锦童看着二楼的走廊一端,皱了皱眉:“咦,我好像看到了.......”
      苏柏衍:“看到了什么了?”
      孟锦童:“没什么,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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