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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扫墓 ...

  •   临央以北五六十里的地方,驿道旁有一座古亭,古亭中有一方石碑,是世祖懋景皇帝北征时埋下的,距今已有三百一十六年的历史,上面镌刻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只有一道道渍着黄土的刀痕,在秋风的悲咽中诉说着大昱这座十世王朝的兴衰。
      延熙七年,浑、契苾、沙陀三部的骑兵南下掳掠,临央五万守军与之死战,四万枯骨埋在碑亭荒原。
      靖平三年,皋落统一北地蕃胡游牧各部,引兵入侵中原,临央上空第二次喧嚣起金戈铁马之声,碑亭荒原又多了六万枯骨。

      由延熙始衰,到靖平中兴,帝都之北,埋着这十万昱国战士和十三万异族白骨,似乎有些煞了龙脉的阳气,靖平皇帝已至六十四岁,只得穆王一位皇子,且这位皇子身体一向羸弱多病,让关心江山统继的众位大臣心中忧虑。大臣们商讨了几天几夜,决定联名上书,请求靖平皇帝迁都至气候更为温和的青州。
      靖平皇帝看了奏折,甩袖一扔,奏折在空中翻了几个圈,砸到一个伏跪在地的大臣身上,那人浑身一颤,官帽也歪了。
      “风水术士的妖妄之言。”极低沉的声音,嘶哑却魄力十足。
      伏跪之人噤若寒蝉,纷纷把背脊压得更低了。

      靖平皇帝负手踱步到玉案前,抓起朱笔,在纸笺上写了“正心”两个字,拂袖一扔,又负手进了后殿。
      胆子大些的右相沈明佑偷偷瞄了一眼,正好看到靖平皇帝有些佝偻的背影转过屏风,一双鹰眼斜睨,锋芒流转,吓得他立马又垂下眼睑,只敢去看刚才鼻尖上掉在地上的两滴冷汗。

      半晌,听到内官说“陛下已经去后殿歇息了,各位大人请起。”
      大臣们这才起身,却不敢马上直起背来,也不敢去揉膝盖,看了一圈,才毕恭毕敬地退出了武德殿。

      大臣都知道这是圣诫,不敢怠慢,围着那张“正心”议了半天,用什么“欲修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和“圣人之治天下也,正心以为本”这些大道理来解释实在牵强,半天下来也不敢说吃透了这两个字的意思。
      最后,一个翰林院的修撰路过,道:“陛下这几日正在读《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其中说凝明正心,魔不得便,穷生类本,观彼幽清常扰动元。”
      这些大臣早就难得去看这么生僻的书了,他们的白胡子飘在空中,睁着眼睛,不知其所以然。
      修撰道:“若要正心,就要驱邪。”
      大臣们听了这话,恍然大悟,或点着头,或摇着头,在宫门处拜别,纷纷乘着轿子离开了。
      第二日早朝,左相沈明佑便带头请了罪。
      “君父得国之正,以位业自矜重,以德配天。而臣等勿为君父分忧,反以玄术妄论社稷,不恤先祖谨守北门锁钥之训,竟听信术士谗言,以此妄议达于天听,悔之不及!请君父治罪!”
      靖平皇帝冕旒上的白玉串珠颤了颤,便有内官宣旨:“社稷百年根植,以国为本,以民为本,以君为本,以吏为本。迁都之论,损帝业之元气,伤社稷之根本,乱兆亿之人心,撼民生之安定。众卿饱读圣人之书,身居辅国之位,当敬事而信,实心用事。心有玄虚,当自省之,惑众妖言,当拔除之。”

      此后,昱国境内摆摊算命的术士和道士纷纷改行卖狗皮膏药或是在街上杂耍,任是再有名的风水天师,也不敢明着端这碗饭了。至于迁都和今上的子嗣问题,再无人敢提。

      碑亭荒原,风潮飒飒,及腰的荒草飘摇起伏,有如浪涌。
      平日,很少有人来这个下脚就可以踩到白骨的地方,像今天这样阴风阵阵的天气,更是看不见一个活人。
      但长满荒草的驿道上传来嘎吱的马车声,一辆平常的青蓬双辕车停在了古亭旁边。
      赶车的是个皮肤白净、面相慈和的中年男子,他掀开车帘,一颗头发花白的脑袋探了出来,他只有六十岁上下,却让人觉得异常苍老,瘦得颧骨突起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如鹰,溢出摄人的魄力,劲风也无法吹散丝毫。

      “主子,到了。”樊梁搭好垫脚的凳子,扶着苏平舆下了马车。
      苏平舆展臂,宽袖大袍迎风猎猎。他的背脊有些佝偻,宛如一张硬弓。
      “上次来时,我还能拎着刀杀敌,这次来,都要被这风刮走了。”
      樊梁提着一包东西,垂首笑道:“没听说哪个老天爷敢吹这种牛。”
      苏平舆嘴角一耷拉,瞟了一眼樊梁,笑道:“这天下,就你还敢拿我开涮。”
      樊梁低了低肩膀,道:“都说物以稀为贵,情因老更慈。奴婢就当是主子夸赞了。”
      苏平舆哼出几声沙哑的笑声,拍了拍樊梁的肩膀,“老家伙,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还要我赏你不成?”
      樊梁道:“赏就不用了,请主子披上这件鹤氅。”说着,他取下挂在肘弯的鹤氅,搭在苏平舆的肩上。
      苏平舆也觉得这风吹得骨头发冷,便自己拉紧了衣摆,往亭中走去,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已经被岁月风霜打磨得圆润的石碑一角,细细地摩挲了几下。
      他的手拿过利剑宝刀,挽过大弓,骨节上残留着粗砺遒劲的痕迹,但也已经干瘦了,此时更多了几分老者的孤挚。
      “饮冰卧雪,横刀立马,拼来的天下,不是靠的掐手指算命!那些人,却说什么风水什么相术,怪我杀戮太重,没能多生几个儿子,你说气不气人!”
      樊梁眼神颤了颤,道:“天上只能有一条龙来掌管风雨云雷,才能天地祥和。河里的王八一窝就算有十几个蛋,那也是吃水草吃虾米王八。您看那许司空家里,可不就是一窝又添一个蛋嘛。”
      苏平舆指着樊梁,笑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你这一张嘴!倒提醒我了,回去,把那颗蓝田玉卵赏给他,算是贺礼了。”
      樊梁点点头,也抚过苏平舆刚才抚过的地方,便跟着苏平舆出了亭子,朝路边的荒草丛里走去。
      樊梁几个快步窜到前面,拨草开路,苏平舆就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耳边全是衣袖划过草穗的沙沙声,有些吵闹,却又觉得很寂静。
      走了半晌,苏平舆道:“你还记得在什么地方吗?”
      樊梁道:“主子,当年在莽山,奴婢摸黑都没走错林子里的路。我就算是瞎了,也不会记错任何一个地方。”
      苏平舆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也是,你脑子一向最好,以前小时候我背不住的书,都是你帮我在旁边打掩护。我看这次的那个状元也比不上你当年。”
      樊梁似乎受宠若惊,道:“奴婢哪里敢和状元郎比,只是服侍主子,有些小聪明罢了。主子早该治我要当年作弊骗先生的误君之罪了。”
      苏平舆眼角堆起三道笑纹:“那不得连我一块治了?此事不准。”说着,眼神一沉,又道:“你聪明,只可惜是内官。”
      樊梁一边扒开草,一边道:“不可惜。奴婢万幸,能侍奉主子这样的明君。”
      苏平舆被逗得又一笑:“明君?我什么时候成明君了?”
      樊梁道:“主子不糊涂的时候就是明君。”
      苏平舆挑了挑眉,道:“那糊涂的时候呢?”
      樊梁道:“主子除了二十六岁发热症的那几天,没有糊涂的时候。”
      “听你说话,就是贴心。”苏平舆笑着呵了一声,道:“柳状元远不及你,身上一股子清高的酸气,成天说些书生意气的话来气朕!指不定还在起居注上写了我什么坏话。”说着,苏平舆笑得忽然像是很认真的样子:
      “要是换你来掌修实录,朕肯定是流芳千古的明君。”
      樊梁赶紧道:“起居注依事实来写,谁执笔对主子来说,都没有差别。奴婢倒认为这个状元郎品性高洁,踏实公允。但出生寒门,难免带些书生的酸气,主子也不必介怀,赏些银子给他洗洗就是了。”
      苏平舆道:“不是你的银子,说赏就赏?”
      “自然是主子的银子。”樊梁笑道:“奴婢是听说,他竟然背得出主子看的《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驱邪正心也是他解出来的。奴婢觉着他倒还有些能体察圣意的玲珑心思。”
      苏平舆咧出一抹嘲讽的笑:“什么玲珑心思!我看他是乳臭未干!一身的清流的毛病!”
      樊梁道:“那还不得顺着主子的龙麟摸,把主子摸得舒服了,那才有他的前途。”
      苏平舆哼了一声,道:“都说书生自有崚嶒骨。那就让他去补翰林学士的缺,看他能和那些老狐狸能过几招。”
      翰林学士入直内廷,批答表疏,应和文章,甚至可以经常值宿禁中,承命撰草任免将外、册立太子、宣布征伐或大赦等重要文告,有“内相”之称。充学士者,密与参决时政,以分宰相之权,往上也能升任宰相。
      樊梁似乎惊了一跳,道:“主子,不是奴婢多嘴,柳状元太年轻,还需得历练历练再提拔。”
      苏平舆道:“这就是让他历练。”
      樊梁道:“主子这是直接把他放火上烤。都说沈右相的儿子要当这翰林学士,要是被他截了去,他又没什么靠山,往后在朝中还不得步履维艰?也当不好学士的差,恐误了主子的事。”
      苏平舆敛了玩笑的神色,沉声道:“那就给他搬几座靠山。”
      樊梁不敢揣测苏平舆对朝中事务的安排,便不再接着搭话。两人又走了一阵,他才指着前面一处,道:“主子,到了。”

      那是一座坟冢,坟头上没有立碑,在荒草中,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已经有人来除草添土,焚楮锭次了,还在坟头上放了厚厚一沓纸钱。
      “主子?”樊梁觉得有些疑惑,回身和苏平舆碰了一下目光。
      “还有人也记着他。”苏平舆脸上的皱纹里交织着痛苦和苦涩的神色,但咬了咬后槽牙,神色恢复又如常,他伸手探了探灰烬,发现尚有余温,祭拜的人应该也刚走不久。

      樊梁从包袱里拿出软垫和祭酒、果子一类的东西摆好。
      苏平舆盘腿坐在软垫上,愣怔地看着眼前有些矮小的坟包,身形愈加佝偻,就像一只静立的老黑鹫,全然没了站立时的气势。
      “当时我若是救他,他就不会......”苏平舆的低声喃呢被吹散在劲风中。
      樊梁觉得眼睛有些酸:“主子没做过糊涂事,不必为没做过的糊涂事愧疚。
      苏平舆道:“就是算得太清楚了,计较来计较去,到头来只剩一本还不了的帐。”说着,他顿了顿,怅然若失道:“都说人生难得糊涂,若是能糊涂,我也就糊涂了。”
      樊梁道:“当时大局如此,主子也是无可奈何。”
      苏平舆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脸上出现可怖的扭曲:“无可奈何只是借口,终究是贪心和自私的过。”

      樊梁连忙道:“今日在宫外,奴婢才敢说这句话:平常人过日子,柴米油盐,都要精打细算,更莫说主子当天下的家,不算清楚,那才是一本让天下大乱的烂账。经国大略,自古万难情理两全。主子是九五之尊,万不可如此自轻!”
      苏平舆抬眼看了一眼樊梁,又低头道:“什么经国大略,到头来吃的也不过是柴米油盐。”
      樊梁见苏平舆情绪愈加低迷,便道:“今日主子来看云将军,不说这些事。”说着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苏平舆接过酒杯,道:“好,不说那些事,我给无悔敬酒。”说着,倾杯洒在了坟前。
      第二杯,苏平舆仰头饮尽,香醇的甘澧带着往事的苦涩从喉间滑入,一直沁到了心底。
      “这次来了,以后就不知道能不能来了。这是你最喜欢的花雕酒,多喝几杯。”
      苏平舆倒一杯,喝一杯,不多时,一瓶酒就见了底,他晃了晃酒瓶,道:“再来一瓶。”
      樊梁道:“主子,没了,就这一瓶三十年的陈酿。云将军酒量不好,也别喝多了。”
      苏平舆扔了酒瓶,笑道:“你还在笑话他酒量不好。”
      樊梁道:“奴婢也是有私心。主子大病初愈,不宜多饮酒。你和云将军喝一瓶,正好,驱寒又不伤身。”
      苏平舆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似乎有些倦了,不再说话。一双眼睛敛了锋芒,只噙着一层悲戚的水光。

      忽然,一阵风浪涌过,带起了几丝草屑,苏平舆被吹得颤了一下,眼睛一迷,恍惚中看见一个消瘦颀长的身影立在不远处,一如当年云无悔的身姿。
      樊梁也看见了那个人,一身藜草服色,带着竹篾斗笠,默然静立,仿佛与周围的枯色融为了一体。他的右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左手则背在身后。
      “主子?”樊梁有些警觉。
      苏平舆却朝那人挥了挥手:“过来。”
      那人似乎很迟疑,苏平舆又挥了一次手,他才慢慢地走近来。

      那人逆着风走来,衣袍里灌满了风,显得更加消瘦,但修身如玉树,看上去不仅不萧索,反而让人觉得倚风应寒,清雅挺拔。
      他斗笠压得很低,苏平舆看不全他的样貌,仅从鼻尖到下颌的弧线分辨出这是一个不到二十的俊美青年。
      他有顾忌,停在五步之外的地方,便不动了。
      虚握剑柄的手缠着渗有血痕的白布,衣袍下的一双黑色靴子沾满了泥污,而那只藏在背后的左手,捏着一束杂乱的野菊。他的腰背不够宽阔,没有完全遮住。
      苏平舆一手支在膝盖上,看了片刻,苍老的脸上渐渐显出难得一见的欣喜,他盯着面前的人,温声道:“孩子,是你扫的墓?”
      那人没有回答,依旧挺直着脊背站着,斗笠下的眼睛似乎也在打量苏平舆。
      “老夫也是来扫墓的,既然道同,你陪老夫坐坐。”言罢,苏平舆抬了抬手,樊梁会意,把空包袱展平铺到苏平舆一侧。
      那人又迟疑了半晌,走到坟前,放下刚采的野菊,并没有理会那块干净整洁的锦布,而是隔着五步的距离,直接坐在了地上。
      苏平舆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点了点头。
      苏平舆笑道:“我也猜到你是谁了。”说着叹了一口气,指着他裹着白布的右手,道:“在江湖上很苦?”
      那人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稍稍攥紧了拳头,藏到了衣摆下。
      “老夫十几岁时,也在江湖上游历,也戴你这样的斗笠。”苏平舆望了望天,似乎想起有趣的事,笑了一笑,接着道:“那时候这种斗笠卖六个铜板,不知道现在卖几个铜板了?”
      那人似乎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些奇怪,伸出左手,用修长的手指顶了顶斗笠,疑惑地看着苏平舆,道:“还是六个铜板。”
      他的嗓音很清朗,但似乎是压抑着某些情绪,微微发颤。
      “要三十年了,什么都变了,这小小的斗笠却没变。”苏平舆点点头,道:“江湖也没变,还是兴你这样的少年侠客。”
      那人无言,放下了手,斗笠垂下,又遮住了半张脸。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苏平舆低吟了一句,又惆怅道:“江湖客,刀上走,快意恩仇。老夫久在樊笼里,只有羡慕。”
      那人依旧默然坐着,像是因为紧张,喉结微动了一下。
      “奈何还有许多人想往这笼子里钻,但做了笼子里的金丝雀,才知道鸟食不好吃。”苏平舆侧头,盯着那人道:“年轻人,应当是遨游天际的鹰隼。”
      那人偏了偏头,似乎没有听明白这一通话。
      苏平舆兀自苦笑着,亦不言语了。

      风依旧很大,干坐了半晌,那人起身,取下斗笠,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又起身朝苏平舆拱了拱手:“晚辈告辞。”
      苏平舆点头,看着他转身消失在刚才出现的山坡下,眼中湿热,仰头晾了半晌,才没流下泪来。
      缓了半晌,才哽咽道:“他刚才说,晚辈,晚辈告辞......”
      樊梁也觉得眼中泛酸,道:“这孩子还认主子。主子也可以放下一个心结了。”
      苏平舆的嘴巴张了张,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樊梁道:“当年焚城一战后,就再未听说过燎罄公主和孩子的事,都说他们在火里没逃出来,遭了不测。要不是刚才看见这孩子和云将军的样子有六七分像,奴婢也万万不敢胡乱猜测。”
      苏平舆脸上的皱纹堆起几道笑纹,显出难得一见的慈和神色:“是长得像无悔,也像罄儿。”说完,笑纹渐渐又塌了下去,又变成了痛苦的神色。
      樊梁见状,连忙安慰道:“上天见怜,给云将军留了一支血脉。主子为此事挂怀多年,也总算可以解了这个心结。”

      燎罄公主是苏平舆同父异母的妹妹,最得先帝宠爱,她与羲和城城主云无悔相识于江湖,两人成婚后育有一子。延熙之乱,云无悔被定为叛贼,身死碑亭。羲和城云氏三族遭到绞杀,一把焚城大火后,燎罄公主和孩子生死不明。
      云无悔的尸身被挂在古亭外,无人敢给他收殓,遭乌鸦啄食,最后,才被他的旧部潦草地埋在这个山坡上。因叛贼的身份,也不许立碑,和碑亭荒原的其他无名坟冢一样,在风雨中,渐渐被人淡忘了。

      “我愿意跟随靖王殿下!”
      苏平舆看着一枝枯草出神,猛然想起当年云无悔一身戎装,半跪在自己面前,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迟疑。
      “汝本该是鹰隼......苍穹辽阔,可任意徜徉。是我负了你......”苏平舆喃喃着,眼神飘忽不定。
      樊梁看他哀思了半晌,心中也有些发酸,道:“主子生来是天子的心胸。天子之爱,福泽万名,而不能耽于一人。主子的苦衷,云将军在天之灵也会体谅的。”
      苏平舆被风吹得有些脸发麻了,微张着嘴巴没有说话。

      樊梁暗自思忖了片刻,小心道:“主子,当年您派了那么多人去搜寻小云公子的踪迹,也没个结果,他现在忽然出现,要不奴婢派人去顾着他?”
      苏平舆喃喃道:“无悔的孩子,必定和他是一样好的,用不着。”
      樊梁伺候了苏平舆二十年,知道苏平舆的个性,从来都是谨慎得风都钻不进一丝儿,只是此情此景,需要一个台阶下罢了,便道:“见着小云公子平安,奴婢心里也为主子高兴。但一想起他小时候的事,奴婢心里也还是难过。”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六七岁大的孩子,目睹亲族被屠戮,多多少少还是记得的,要让他心里没有恨,奴婢都替他觉着不公。隔夜的饭都闻着馊,更别说隔代的仇,这几日临央城里也不安生,奴婢怕小云公子是少年心性,惹出什么事来。只派人顾着他,不打扰,主子也好放心。”
      苏平舆沉默了一阵,似乎有所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那就查查吧。”
      樊梁点头,举了举手臂,几个弹指,便出现了一个面色肃穆的黑衣人,樊梁交代了几句,黑衣人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荒草中。

      苏平舆又坐了半个时辰,樊梁担心他吹久了冷风,引出头疾,便劝着把他扶起来,苏平舆又绕着坟包流连了一圈,才慢慢往古亭那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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