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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浅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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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本静横躺在沙发上,完全不复以往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鲜血从手臂背后汨汨冒出,沿着沙发褶皱流成小溪。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黯淡无光的瞳孔,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咳咳……看来我快死了。”堂本静自嘲地说,尽管伤重如斯,他的语气中却没有一点后悔的含义。
“你真以为我可以一辈子护着你吗?”霞姬冷冷地说,“老是这般自作主张,看来你受的教训还不够。”
“哈,”堂本静苦笑了一声,却带着不为人知的冷然,忽然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金未来怎么样了?”
“你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担心着那个女人。”霞姬生气地道。
“她不是‘那个女人’,她是金未来。”仿佛这就可以解释一切,堂本静焦躁地坐起来,望着霞姬。
“我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你,金未来不知所踪。”迟疑了片刻,霞姬还是如实回答。
“那她应该没事了。”像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堂本静躺回沙发上,半眯着眼睛。
“哼!”霞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堂本静,气愤地拂袖而去。
古色古香的木质家具,淡墨扫成的山水画,雕琢精美的八仙桌,素胚勾勒的青花瓷,还有俟立一旁气势肃杀的寒光铁衣,奇洛的房间错落出刚柔并济的中国古典韵味。
霞姬跪在奇洛床前,埋首不语。
“泺儿,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奇洛懒懒地说。
“泺儿蒙师父不弃,已在师父身边教养千年有余。”霞姬,本名徐泺,生于唐朝,鲜卑族血统,与大唐皇族李氏乃远亲。
“千年了吗?泺儿也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长大了,知道什么是爱欲憎恶,不再是那张画什么是什么的白纸了。”奇洛慢慢地说道。
徐泺苍白着一张脸,头愈发低了。
“堂本静吗?如果就这样子死了,确实可惜了,他还算一个有趣的人。”奇洛像是想到了什么,“堂本静可是山本一夫的孙子,你说他成了僵尸,山本一夫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跳起来。”
“山本一夫不懂师父苦心,不识抬举,是自找死路。”徐泺像是背书一般脱口而出。
“呵呵,是吗,泺儿,我一直以为你很欣赏山本一夫的。”奇洛说。
徐泺沉默不语,半晌说道:“人死如灯灭,再深厚的情感都敌不过时间的考验。”
“原来如此,看来你不是因为山本一夫的关系才对堂本静这么好,而是因为和他自幼相处有了感情,才会这么事事关心。”奇洛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手。
“请师父救救堂本静,看在……他还能给师父带来乐趣的份上。”徐泺匍匐在地,微微停住,又直起身子,这般卑下的求人在她千年的生命中屈指可数。无论是作为皇亲国戚的青州郡主,还是跟随奇洛远渡重洋,她手中的权势力量都是她傲视众人的本钱。
“好了,我会给他一个全新的生命,高高在上的生命。你退下吧。”奇洛吩咐道。
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徐泺不作停留,退出了奇洛的房间。所见的最后情景,就是奇洛在这间古典氛围浓厚的房间里拿出一台最新款式的手机,和李维斯眉飞色舞的通话。
典雅的梳妆镜里映照出一张年轻美貌的脸,但是天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已经经历了多少岁月更迭。在徐泺漫长的生命中,几乎没有什么能在她心底占据多余份量,当初跟随师父离开大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已经厌倦了那种金丝雀鸟的糜烂生活,同时也厌倦了男人们之间的皇权斗争。于是安史之乱以后,徐泺便随着师父一起来到琉球群岛,改名换姓成为了一个名为浅草霞的扶桑女人。同他们一起离开大唐的还有被称为红颜祸水、以羽衣霓裳曲著称于世、备受唐明皇宠爱的贵妃杨玉环。当时还叫做徐福的奇洛并没有把杨玉环也变作僵尸,而是将她献给了京都的权贵藤原家的长子,凭借一曲轻歌曼舞,杨玉环再次三千宠爱集于一身。而徐泺也依靠天生的强大灵力成为了大阴阳师浅草刈的入室弟子,并被其收为养女。
浅草,麻仓,安倍,并称为平安京都三大阴阳世家。其中以浅草家与皇室权贵联系最为紧密同各大将军最为交好,麻仓家人才最是济济历史最为悠久,而安倍家则凭借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崛起风头一时无两,同时逐渐发展为举足轻重的阴阳世家。
“霞姬小姐,奇洛先生已经离开堂本少爷的房间了。”木蝶女是从数百年前就忠心耿耿服侍徐泺的式神。
“恩,准备一杯处女的鲜血送进堂本少爷的房间里。”霞姬吩咐道,木蝶女应诺而退,轻轻拉上木门。
浅草家同山本家的关系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就在日本天皇的授意下建立的,为了实现侵吞中国的野心,日本军队和阴阳世家开始了明目张胆的合作。向来依附于皇室的浅草家自然成为了这个野心集团的重要一员。
本来就对这种事情兴趣缺缺的浅草霞自然是不曾把这种政治斗争放在心上,虽然对海对岸的大陆归属感日益淡薄,但是她还不至于做出吃里扒外的勾当。但是命运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推波助澜。本来已经拒绝浅草家当代家主任命的霞姬在看见山本雄身后的小孩时却改变了主意,那血液里有中国的味道。
虽然不太管事,对于殖民计划浅草霞还是有所耳闻的,真是无耻的主意!做了数百年日本人、顶着“浅草家骄傲”的徐泺头一次有了愤怒的感觉,或许正是这种与以往不同的强烈情感让她对山本一夫有了更多的关注。
女人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日久生情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徐泺这个被时间练就的心如止水的女人身上,出于一种内心莫名的抗绝,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差距或许是对山本一夫少将军衔的反感,徐泺一直和山本一夫保持亲近却不亲密的关系。看着他娶了一个心爱的平民女子为妻,诞下天真可爱的女儿,看着他随大军出发向自己的祖国挥起屠刀,徐泺除了置身事外别无他法。
男人的世界永远是不需要女人来指手画脚的。
但是当山本一夫负伤回国以后,徐泺明显感觉到了他的转变,变得沉默变得郁郁寡欢。刚开始徐泺以为是山本一夫接受不了失败的结局,但是直到有一次她无意中听见山本一夫喝醉酒抱着阿雪痛哭流涕,发出“为什么我是中国人”的哀嚎,才知道了原因。
山本家族在山本一夫这个唯一的主人的带领下,渐渐远离了政治圈子,慢慢步上了商业帝国的轨道。山本一夫也从关东军少将摇身一变成为山本集团的总裁。这个出色的男人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疯狂的工作中,借此来麻痹自己属于中国人的神经,也因此而忽略了妻子女儿。失去爱妻的他曾经一度陷入颓丧,几乎一蹶不振,但是当女儿要与堂本真悟离开京都到东京追求新生活的时候,山本一夫又表现出了一个军人特有的坚强。
坚持女儿留下独生子并由自己亲自培养,在山本一夫的强势下他终于如愿以偿。用着严厉到近乎残酷的方式来对待外孙,山本一夫有了一种赎罪的感觉,仿佛这种残酷手段并不是施行在堂本静身上,而是对自己内心的折磨。
山本集团日益庞大,而山本一夫也渐渐引起了奇洛的注意,屡次明示暗示山本一夫可以有向更高层次生命的进化的机会,但是统统都被强硬拒绝了。或许在山本一夫心中,他纵使现在还有呼吸心跳,却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当况天佑找到山本一夫以后,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谈了什么,而唯一目睹了事件发生的堂本静却只记得外祖父切腹自尽的画面。
山本一夫死了,或许这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