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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缘起 ...

  •   我们这玉虚门,平日里都是各自用功,不过每逢甲子年立夏,师傅就会召集众弟子齐聚清风堂,讲经论道,顺带考察我们修习的进度。

      今年我和那小师弟却是联袂而来,衣带飘拂。刚到得堂前,就见师傅身边伺候的小仙童度虚迎了上来,他本是最聪明伶俐的一个人,素日里嘴也甜“给两位仙长请安,今日这般装束着,两位仙长倒像是双生子一般无二。”

      我和沅冰不觉对望了一眼,俱是银冠素衣,剑眉星目。真有八九分相似,只沅冰比我更多了一点孤傲之气。

      我心下一动,想起以前在青丘时,阿娘常常戏谑我:“我家小八这容貌怕是天上人间也再寻不出第二个了。可惜怎么就托身成了个男子,如若不然,怕要把你那七个姐姐们都要比下去。”

      我满心得意的盘算着,等我们都修得了那大罗金仙之身,我定要邀小师弟去青丘一游,羞羞我那见识短浅又好王婆自夸的阿娘。

      正盘算着,却听得一声熟悉的咳嗽声。却是师傅通玄真人到了。

      我赶紧收敛心神,整肃衣冠,和众师兄们分列左右两行,躬身一起行礼如仪“弟子叩拜师傅仙安。”声音清朗,穿堂越殿,响彻云霄。师傅不觉含笑抚须,微微颔首。又见我们师兄弟十人,今日都一般装束,更显得人人玉树临风,俱不凡之资;个个骨气清隽,有上仙之仪。那面上不免露出了欣慰之色。

      我见了,不觉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师傅心情不错,可以轻松过关。
      果然,师傅考问功课,轮到我时,虽皱了皱眉心,终是没有深究。这么着,就轻轻过关了。我不禁心花怒放。可惜高兴的早了点,我忘了今年多了一个小师弟。

      等师傅知道小师弟已经修完了玄门心法的总章后,连连称好。眼风却向我一扫,我心道不妙。当初我可是花了三千年的功夫,才勉强通过。看来不只是我还记得此事。

      “小九,”师傅又习惯性得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你可记得,你当年。。。”
      我赶忙横跨了一步,出列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得回答道“弟子记得。”

      师傅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关上可不太容易。我暗暗叫苦,故意显了原形,装出一副虔心聆听教诲的样子。却偷偷把两个狐耳耷拉下来,遮得严严实实。耳不听,心不烦。

      往常我若使出这一招,往往就把师傅逗乐了,一笑便罢。今时却不同往日。师傅拂尘一拂,把我又变回了人身。“就会投机取巧。你如今也是做师兄的人了。。。。”

      冰冷的石砖地,跪的我膝盖生疼。

      师傅又足足训了我一个时辰,才拂袖而去。

      我脚酸腿麻,呲牙咧嘴的半坐在地上,一时竟起不了身。

      那沅冰却似没有看见,同众师兄们微一稽首,便自顾自施施然走了,姿态倒甚是潇洒,还似来时一样,清雅俊秀的一个翩翩少年郎。

      倒是七师兄看不过眼,赶忙扶了狼狈不堪的我起身,朝小师弟尚未远去的背影看了一眼,轻声道“你到底还是仔细些用点功罢。如今有了这位惊才绝艳的小师弟,你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虽然当着众人的面,无端吃了这么一个挂落。幸而我素来性子惫赖,比这没脸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所以也不放在心上。略走了几步活络了下血脉,依旧潇潇洒洒辞别了众师兄。找了个地方混到了月上树梢头,这才懒懒的赶回家睡觉去。

      我连灯也懒得点燃。“咚,咚”两声踢掉了登云靴,不管不顾,直身往床上一扑。正待美美的睡去,恍惚中竟似听见黑暗中有个声音在问“明儿早上可有什么想吃的?”

      我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把两只手交叉着支在脑后,翘了一个二郎腿,边晃悠边喃喃自语到“唉,我竟有了这种幻觉,说不得明天该去人间打个牙祭了。”

      黑暗里那声音又道“明儿早上可有什么想吃的?”这一次,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我霍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月光如水,柔和的撒了一地。对面床上一个黑影似正在盘腿打坐。身形俊俏端庄,不是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师弟,又能是谁?

      我也来不及思索,脱口而出:“云丝糕,碧梗粥。”

      小师弟也不搭话,黑暗中见他只顿了顿首。竟从容起身,径直走到门口,轻轻启了门,再从外面回身又掩上了。

      留我一人在屋里。

      若非空气里依稀恍惚还萦绕着一缕衣香,竟如一梦。

      我听任身子又重重落在软软的床褥上。

      突然想起方才小师弟好似还未脱掉束发玉冠。

      莫非竟是特意在等我回来?

      心中微微一动。

      第二天,我刚一睁眼,突然想起昨晚之事,忙忙起身。

      赶到厨房一瞧。石桌上端端的放着3个碗碟。一碟子雪白的云丝糕,一碗清香扑鼻的碧梗粥,兀自热气腾腾,旁边竟还格外又配了一个金黄喷香的煎蛋。颜色搭配如画,一看就引人馋涎,食指大动。

      我也不客气,一口气坐下来。也不拿筷子,却张开五爪金龙,取了一块云丝糕,囫囵就丢在了口里。

      这云丝糕是我游历人间时,偶然间尝到过的美味。当时因为喜欢还特意细细问了做法。

      主要原料倒甚平常,不过是上好的糯米粉,再加上熬好的海棠蜜膏。做法却很是繁琐麻烦。先要把那糯米粉放在锅里小火慢铲炒至断生。火候最是要紧,早了入口生涩,晚了却影响成品颜色。只这一条,就要那积年的老师傅才办得来。

      然后再用那蜜膏沾了米粉反复揉搓拉伸,所用力道要不急不缓,绵绵不绝,直将那琥珀色的糖膏慢慢制成了白云般的丝絮状才算初初完工,最后再要细细撒上一层雪白的糖霜才好。若要口感更好些,就要撒上火晶柿柿干上的那一层白霜。

      上好的云丝糕,观之似云,雪白绵软;入口清甜,酥脆化渣。

      小师弟的这云丝糕,外观已是上品。待我入口一试,口感也属上上佳品。特别回口独有的果香,用的还真是隔年的火晶柿柿干上的糖霜。

      当下再无迟疑,三下五除二,我吃了一个风卷残云,一扫而光。碧梗粥的清香配上香喷喷的煎蛋。最后再搭上酥脆清甜的雪白云丝糕。这顿早餐,色香味都是完美。太好吃了。要能天天这样,神仙我都不修了。想不到我青丘的碧梗粥配上人间小菜,这般美味。

      青丘?碧梗粥?突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大问题。

      这碧梗粥在青丘虽是平常,熬粥的碧梗米却只产在青丘。此地离青丘何止千里。再加上那只出产在西京临潼关的火晶柿。现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的片断就是那扇被小师弟昨晚上掩上的门。
      当时我还有点儿纳闷,他怎么不睡觉,大晚上的往外跑。

      为了这两样东西,估计他昨儿晚上是没觉睡了。

      我指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提出这么刁钻古怪的要求的。我只想换换口味,不用再吃那白粥而已。

      我只是随口说说的。谁知道他还就当真了。

      他怎么会知道那云丝糕,还会做?

      还有那碧梗粥,人家只是想家了嘛,顺口提了样家乡菜,不一定非要吃啊。

      我脑子里突然变得乱糟糟的,如果小师弟误会我是故意刁难他,那估计再不会有点菜这等美事了吧?

      谁教你第一次就点了这么两个要人通宵达旦,千里奔波的“小菜”的?

      万一,万一小师弟恼了,以后连那白粥都没了。我岂不是又要过回那“两鬓烟尘十指黑”的煮饭人生涯

      不行,今天晚上就算要说得舌粲莲花,我也要跟小师弟解释个清清楚楚。

      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这一整天,我诸事无心,只盼着那日头快点落西。说来也怪,往日里游荡玩耍,未曾尽兴便已天黑。今日那太阳却象有人使细绳系住了一般,半日里动也不动。

      好容易盼到黄昏,倒变了天,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我站在屋门口,看了一会子那暮色四合,云雾翻涌。

      那人,还是不见踪影。

      今天无论如何不能早睡。还是找点事情排遣下吧。

      我回屋点亮了油灯,坐在书桌旁,信手从案上拿了一卷书,正是平日里最不喜的《紫阆练气要诀》,赶忙换了一卷,却又是《寂心法门》。这书白日里看,都让人昏昏欲睡,何况现在空山雨夜,孤灯青焰,如何看的?

      想了想,我便起身去那床边搁的紫檀雕花小柜中,不论好歹,随意从那些在人间偷偷带回的志怪小说,评书话本中抽了一卷,回身坐定,就着那滴答雨声看了起来。

      书中所记载的故事,也不知是那朝那代,姓甚名谁。只说一个年轻书生,上京赶考,夜宿荒山古刹,却偶遇得山中一狐女,正欲采补练丹。

      本来不过是一段儿露水姻缘,数宿绸缪后若两下里都丢开手,却正好做那醉后茶余,几段佐兴谈资;夜深衾暖,一番缠绵春梦。

      那书生自可再用那锦绣文章换一个富贵前程,封妻荫子;那狐女也可早日丹成功满,成仙得道。
      偏偏那书生动了真情,虽明知那狐女身为异类,却舍命相随。日渐羸弱,终至不起。狐女为真情所惑,竟也舍了那金丹救了书生性命,自己却化了草狐被猎人利箭穿心而死。书生本可继续上京应试,却痴恋狐女,踟蹰徘徊,苦候不至。一腔刻骨相思终做了索命无常。那书生临死前犹痴心未灭,央人刻碑撰文,以告狐女。句句泣血,字字锥心,然而满腹柔情,缠绵心事只徒留得荒烟蔓草间,断碑残篇。何人肯读?

      评曰:若非情动,焉得如此?

      读罢我正欲细思,却听得轻轻“嗤呐”一声。举目注视,却原是一只小小飞蛾,贪爱那烛焰,青烟一撩,顿时灰飞烟灭。

      不觉丢开了去。只把书一卷,往案头一塞了事。

      看看那灯里的油倒熬去大半了。小师弟怎么还不回来?也罢,不如写几个字消遣着驱赶睡意吧。
      我拖了一张朱丝格纸过来,随手写了几个字,心念闪动,却将自己心中垂涎之物,拣那省力省心之物,只管记了下来。一会儿功夫,写了满满一纸。昨儿我若过过脑子,说得是这里面的任何东西,也不致于现在灯下枯坐了。我呆呆得又看了一会儿,倦意上袭,那神思便渐渐不甚明白了。

      待到重新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正好好得睡在床上,一床暗青色的絮棉夹被盖得严严实实。难道我在灯下读书写字之事,竟是南柯一梦 这梦境也未免太过真实了。我在被窝中欠了欠懒腰,正待起身,一眼瞥见枕边搁有一纸。上面只有两字:何事?字如其人,骨清筋遒。

      我跳将起来,也顾不得穿鞋,光脚冲到书桌边一看。铁画银钩的一纸烟云,几处字迹还被口水洇得几不可辨,可不正是自己昨晚上写的那张食单。

      便觉得丹田处一股血气上窜,那面皮乃至周身毛孔里都由内到外透着燥热。我红着脸把那纸一把团了,往废字篓中一丢,咬牙安慰自己道,他既留书相询,未必就留意到了。我冷静下来,想了想。又取了一张纸来,端端正正写了六个大字:无他,只欲面谢。也学了小师弟的样子,把纸条却往他枕边一放。

      待我收拾妥当,去厨房时却稍有忐忑之意。若小师弟今日不做我的饭食,也只得认了。未料仍是三个碗碟,仔细一瞧,俱都是我那单子上所列之物。吃了几口,却是破天荒的食不知味,两颊复又觉得火辣滚烫。唉,也不知那小师弟放了何种辛辣香料。

      自此之后,竟觉亲厚了不少。

      虽然彼此间依旧是不常碰面。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清呀,都木有人留言。蓝瘦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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