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意君心》甜味酸奶

6、损将（一）

　　第六章
　　册封礼过后，意澜还要接受凤仪宫众人的叩拜，处理一干事务，真正歇息时已经很晚。
　　彼时夜色昏黑，仿佛画家的泼墨。一轮圆月宛如天边婀娜的娉婷少女，带着粲然的笑颊吸引着地上的人们。
　　月华如练，柔和得仿佛少女瀑布般的长发。意澜把手浸在淘澄过的茉莉花汁子里，侧过首望着院内的红梅，呆呆得出神。

　　卿宜捧了一碟云片糕来，这是意澜最爱的甜点。
　　云片糕香甜柔软，入口即化，莹白得仿佛雪片，由于制作上十分讲究，因此宫里做得最好的莫过凤仪宫的小厨房。
　　卿宜步子迈得轻盈，面上笑意盈盈，扯开了嘴角，有些神秘得笑道：“娘娘尝尝这个。”

　　意澜回过神见到它，拈起一片送到嘴边，即将要触碰到她红润的嘴唇时，不以为意道：“不过云片糕而已。”
　　语罢，瞧了卿宜一眼。

　　卿宜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喜滋滋得笑意更深，面露得色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云片糕。云片糕是苏州特产，这些可是萧美人专门托人从家长苏州带来，庆贺娘娘封后之喜的呢。”

　　意澜刚要张开口将它含在嘴里，听见卿宜的话忽然顿了一下，缓缓闭上樱桃小口，把手里那一片又放了回去。
　　她身子一斜，一只手扶着头倚在小几上，轻轻阖上双眸，拇指按着太阳穴，吩咐道：“本宫有些头痛，别是前两日摔出了毛病，去请陈太医来。”

　　卿宜一听这话哪敢懈怠，一下子失了笑意变了脸色，焦头烂额地连连点头应道：“好，好。娘娘等着，奴婢这就去。”
　　说着迫不及待地就跑出去了。

　　其实意澜何曾头痛，只是萧美人投靠了方琳鸢。
　　上次她意欲延迟自己封后不成反提前了日子，定是不肯罢休。
　　萧美人通药理，又因着位分不高，一直以来急于在方琳鸢面前立功，指望着她能提拔提拔自己。
　　如此一来，这云片糕上倒蒙了一层阴翳。
　　陈太医陈缕年近三十，沉稳睿智，医术高明，在太医院意澜信得过的也只有他。

　　很快陈缕提着药箱赶来，开了药箱在意澜的皓腕垫上一方白色的丝帕，把起脉来。
　　意澜此时一句“都下去吧。”
　　殿内只有陈缕和她二人。

　　陈缕见状心下明了，收拾了东西俯下身拱手道：“微臣任凭娘娘差遣。”

　　意澜臻首，微微一笑，将云片糕向前退了退，道：“劳烦陈太医替本宫看看，这云片糕有何不妥。或许是本宫杞人忧天，不过谨慎些总是好的。”

　　陈太医拿起一片，查看许久，又闻了闻，咬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大惊失色，拱手道：“回娘娘，并非杞人忧天。这里头，的确有致命的不干净的东西。只是不会当场毙命，依微臣看，这里头应是混了让人上瘾的东西。”

　　意澜惊讶地扶着小几一角将要站起身来，缓和过后又觉失了分寸这才慢慢松了手上的力气，重又坐好。

　　意澜轻甩云袖，双手交叠搭在髀上，格外冷静道：“有劳太医了，今晚的事还请太医不要声张。”

　　陈缕应下便告退，空荡的殿内只剩意澜一人。
　　依旧是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梅花古朴的香味幽幽地飘进，心却不似从前的宁静平和。
　　原来那些人就这样等不急，这样快得就想早了她沈意澜的命。
　　意澜用两寸长的指甲生生掐断了一片，指甲缝里沾了糖粉与粉末。
　　她暗暗冷笑，自己这条命真是有幸得如此多人觊觎。
　　隐忍一次，她们便得寸进尺，这一次她有了无法推脱的证据，绝不能轻饶了她们。

　　陈缕走后不久，焉齐便至，今日册封新后，皇上必要宿在皇后宫中。
　　由于意澜是继后，所以不需大张旗鼓，不过是一次普通的侍寝。

　　二人浓情蜜意，脉脉私语不提，只听得意澜正色道：“还请皇上陪臣妾演一场戏。”

　　片刻没有声音，才听焉齐道：“好。朕倒要看看，她如何解释。”

　　上仪十二年二月初七，册封新后第二日，便是皇后接受后宫妃嫔朝拜之日。
　　一早日光明媚，金灿的阳光如薄雾轻纱般笼罩凤仪宫。
　　院内的积雪消融大半，只有阴冷偏僻出仍有小块小块的积雪，就像天空中零零碎碎的团团白云。刚刚修缮好的凤仪宫屋檐上，琉砖碧瓦上泛着流动的金波，瑞兽上缀着一点金光。
　　接受后妃朝拜在凤仪宫正殿昭明殿，意澜换上了一套品红色金银丝百鸟朝凤宫装，一色的攒金嵌宝珠首饰，打扮得富贵端庄，在卿歌的搀扶下施施然往昭明殿而去。

　　意澜一到，众人一齐高声唱礼。
　　一时间玲珑朱翠的声音泠泠作响不停，妃嫔娇音糯糯，笑靥如花，脂粉气息弥漫久久不能散去。
　　后宫本就是金玉宝器堆砌出的浮华空梦，浓郁的脂粉味掩盖不住糜烂的血腥气息，看似明媚的笑容下瞒不住如蛇蝎的心。
　　一切都被蒙了一层伪装，所有的美好，都被后宫这个地方消磨殆尽。

　　意澜端然安坐，理了理袖子，微微抬首道：“免礼。”随后众人谢恩便坐好。

　　意澜下首左边第一位坐的是常年卧病的文妃程书雁。
　　程书雁一套银底锦缎暗纹岁寒三友纹的宫装，银底的颜色衬得她沉稳从容。
　　见到她意澜有些微微的惊讶，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问候道：“文妃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宫里歇着。”

　　程书雁温婉而笑，她正在妙龄却因病魔缠身而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然而笑容却仍如春光般温暖人心，仿佛娓娓道来的动听故事，谦和道：“娘娘初登凤位，臣妾本就该来给娘娘道喜。”

　　方琳鸢低下头转动着腕上的玉镯，挖苦道：“文妃可别打错了主意，这昭明殿可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语罢，蕴意深深地望了一眼程书雁，冷冷一笑。

　　程书雁不自禁地用丝帕掩着嘴唇咳嗽起来，稍稍缓和了后，随着她长舒口气，脸上露出了了三分笑意，从容不迫答道：“娘娘成后是大喜，自然要来庆贺，妍妃听者有意了。”

　　方琳鸢头也不抬，微微眯着眼睛，一脸的嫌弃，恨恨道：“道喜就罢了，别让这地界儿沾了病气。”
　　她别过头去，皱着眉头，一字一顿地恨恨道，“真是晦气。”

　　程书雁面色尴尬，眼神中转瞬即逝一抹冰冷的愠色，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接话。
　　意澜及时开了口：“好了，本是好事一桩，何必闹得这样不愉快。”
　　又转过去对着程书雁微笑道，“今日多谢文妃了，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要紧。”
　　文妃入宫多年仍膝下无子，这也是她深深的痛楚。
　　听了意澜这话，她陷入了无尽的沉思和无限的幻想。

　　“皇上驾到——”
　　门口太监一声高喊，众人款款起身行礼。
　　焉齐大步迈进，昂首阔步，满是壮年男儿的血气方刚。
　　他坐在主位命众人免礼，意澜则端然站在他身侧。

　　焉齐手中捏着一串璎珞，回首对意澜笑道：“朕刚下了早朝，便赶来瞧瞧你。”

　　意澜脸颊一抹绯红，撒娇地低下头，又抬起头笑意满满道：“皇上来得可真是时候。”
　　她一侧首，“卿歌。”

　　闻声，卿歌和卿宜走上前来，在每个妃嫔的红木方桌上摆了一碟云片糕。
　　意澜亲自接过一碟，奉给焉齐，介绍道：“萧美人为贺臣妾封后之喜，知道臣妾喜欢，特意送了云片糕来。臣妾吃着真真是不错，因而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她又转过头对着萧美人道，“萧美人不介意吧。”

　　萧美人有些掩饰不住的惊皇，连忙诺诺地答应。
　　意澜柔柔地一笑，道：“都尝尝吧。”

　　方琳鸢只用两根手指拿起一片，净白如玉的手指微微弯曲停在空中，糖粉簌簌地落在酡颜色的宫装上，一片薄薄的白团如同绣在衣服上的祥云。
　　萧美人凝视着那碟云片糕呆呆得出神，手里不停地绞着帕子，迟迟不动，片刻忽生一计，眼眸顾盼流波，拿起一片，略带喜色问道：“娘娘，这真是臣妾送您的那份？”
　　意澜温然臻首，萧美人大胆地咬了一口，惊慌失措地吐了出来，大声喊着：“有毒！”

　　意澜的目光瞬间凌厉，秀眉高挑，脸色有些发青，厉声呵斥道：“萧美人你不要胡说！你可有证据！”

　　萧美人若无其事地拈起一片，从容不迫地解释起来，与陈太医昨夜解释得如出一辙。
　　因着萧美人通医理，所以她说得话能让人信了几分。
　　方琳鸢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得色，而后恨恨道：“真不想皇后如此蛇蝎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