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意君心》甜味酸奶

2、锋芒（二）

　　第二章
　　立后的消息顺着凛冽的寒风飞一般传到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娴妃封后”成了宫里人茶余饭后，明里暗里最热衷的话题。
　　其实后宫众人更感兴趣的不是事情本身，吸引他们的另有重点。

　　娴妃沈氏意澜，当朝沈太后亲侄女，上仪十一年年初安排入宫，即封娴妃。
　　每当提起她时，“太后侄女”这句话绝对不会忘。
　　上仪十年陈皇后仙逝，十一年意澜被安排入宫，她的目的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意澜入宫时，本已有三妃，分别是：文妃程氏，纯妃江氏，妍妃方氏。
　　其余的宫妃虽也有得宠的，可位分不高，没有立为皇后的可能。
　　这三妃中，文妃顽疾缠身，常年卧病在床；妍妃和纯妃二人家世颇高，入宫已有五六年光景，颇得圣宠，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立为皇后的可能性也最大。
　　谁知最后登上皇后凤座的是沈意澜，虽然家世显赫，可毕竟入宫仅一年，也着实宫里的人吃了一惊。

　　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在这宫里什么也瞒不住。
　　这些议论纷纷和贺喜声交叠着传进意澜耳朵里，毫不费力地盖过了道喜声。
　　意澜听过，端起桌上的茶盏，脸上毫无愠色，竟依然笑得端庄，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嘲讽，不以为然道：“随他们讲去，闪的是他们自己的舌头。”
　　颔首淡然地将香茶饮下，阖目回味淡淡茶香。

　　话虽这么说，册封新后到底还是宫里一等一的喜事，再加上新年，真是喜上加喜。
　　不过可忙坏了内务府的人，既要准备庆贺新年，又要置办封后大典。
　　两件事哪一个都马虎不得，人人忙得晕头转向，内务府总管丁平方倒成了最清闲的了。
　　丁方平整日握着拂尘四处巡视，遇见不勤快的或是看着不顺心的，就拿着拂尘狠狠敲两下，好好地训斥几句，其它的时日，便听着后宫小侍的阿谀奉承，坐着享清闲。
　　意澜虽对这些心知肚明，对宫里的事也是明白得透彻，也不愿干涉。

　　除夕家宴后的第二日是大年初一，按规矩后妃都要到太后宫中请安拜年。
　　昨日家宴上焉齐决意立后，意澜深知现在她的一言一行都被后宫众人所关注，况且如今并未行册封之礼。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更要谨言慎行，否则还未后便遭侧目，出师不利对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一大清早，意澜便精心选了一件品红海棠纹刻丝宫装，还缀着蝶纹暗花。
　　裁这件宫装的料子，还是意澜做娴妃时，焉齐赏下来的，不仅颜色喜庆而且合妃位礼制，选择这件再好不过。
　　意澜到达未央宫时，宫女正在为太后梳妆，便敛了衣袖，半含胸微垂首候在一旁。
　　太后也不知是贪睡还是什么缘故，闭目养神，不出一言。
　　待到宫女绾好了发髻，简单做了装饰，轻抬起左臂，两指上的鎏金嵌宝石护甲闪闪发光，微微弯曲出弧度，更显手指白皙修长。
　　意澜不禁猜度着年轻时太后的容貌，定然是倾国倾城，甚至想象得到她一颦一笑的美艳动人，难怪昔年宠冠六宫。
　　太后徐徐睁开眼帘，端详着铜镜中人的美貌，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对梳成的发髻的满意，瞥一眼意澜，吩咐道：“来给哀家选选，让哀家瞧瞧你的眼光。”
　　意澜应下，款款走到太后身边，在妆奁内拨动了两下，精心挑选了一支蝙蝠赤金万寿簪和一支和田玉凤头金步摇，双手捧出，小心翼翼地插在太后发髻上合适的位置，又替她正了正后，向后退了两步，颔首候在一旁。
　　太后又伸手将金簪和步摇按照自己的意愿扶了扶，再整体打量了一番，方才道：“哀家没看错你。”
　　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赞许又像是嘱咐。
　　意澜一福身，退至正殿，其余的妃嫔也三三两两的逐次到齐。
　　就连缠绵病榻的文妃也换了一身鲜艳颜色的宫装到场，只是突兀地凸显出她的脸色苍白，宽大的袖子显得她身形瘦削。
　　其余的宫妃皆按着规矩换了喜庆的宫装，打扮得光彩夺目。
　　未央宫正殿姹紫嫣红，妃嫔糯糯之音不绝耳畔，意澜并未太多理会，安然坐在空缺的主位旁，回首饮了温温的茶水。
　　许久，太后打扮成，笑意盈盈地由宫女搀扶着，步履稳健地进了正殿。
　　众妃起身见礼，待太后坐稳，敛了宽袖，双手叠放搭于髀上，举仪态大方，笑命免礼。
　　随后，便是宫妃按照位分从高到低，逐个向太后拜年。
　　意澜起身走到太后面前，盈盈一跪，高声道：“臣妾给太后娘娘拜年，太后娘娘长乐未央。”
　　太后点点头，轻“嗯”一声命意澜起身。
　　随后便是三妃，文妃和纯妃为人温婉随和，平时亦是安分守己。
　　文妃常年患病，虽无宠也不争；纯妃虽得宠，却识得大体，并不狐媚惑主，太后对这二人很是赏识。
　　这二人与意澜拜年之时，太后是一个慈爱的长者，脸上洋溢着可掬的笑容。
　　妍妃方琳鸢盈盈起身，这才得以细看她的装扮。
　　她身着海棠红色缕金芍药花纹宫装，最引人注目的是，芍药花纹周围翱翔着一只五尾金凤，彰显她的高贵地位。
　　海棠红本就是娇艳的颜色，加之她肤如凝脂，宫装裹体，可以略见她纤秾合度的丰腴身材，头饰装扮流光溢彩。
　　这一身下来，她成了未央宫中的焦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方琳鸢起身后，莲步轻移，似弱柳扶风，娇柔的腰肢一步三摇，在太后面前施跪拜年，笑颊粲然。
　　太后没有即刻命她免礼，而且低头俯视着她的打扮。
　　所有人见状都觉不好，方琳鸢并不知错在何处，心里着了慌，手心冒出了涔涔冷汗，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怯怯地微微抬眸，正对上太后冷冽如寒冰的眼神。
　　心中一骇，连忙回神盯着眼前的地面，头也颔得更低了。
　　太后的表情越来越冷峻，看不出喜怒哀乐，却那样的不近人情。
　　她凝视了许久，嘴唇翕动，却并未说出话，又盯了她一会，方才开口道：“妍妃打扮得真是漂亮，连皇后也不过以海棠彩蝶为纹，你倒好，直接绣着凤凰！皇后和你比起来，倒更像个妃了！”
　　方琳鸢闻声吓得花容失色，脸色煞白，额头原本细细密密的冷汗变成了豆大，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急忙叩首，慌忙请罪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妾无意冒犯……只是看着今日大年初一，总要打扮得华贵些讨个贵气……臣妾……臣妾不是有意冲撞皇后娘娘的，太后娘娘恕罪！”
　　意澜见着方琳鸢第一眼，瞧见她的打扮心下一震，金凤一下子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然而，她却并未说一句，只是和方琳鸢简单的寒暄，好似并不介怀。
　　她暗暗庆幸，自己怕落人口实刻意低调，她却为了显示自己过人的高位肆意张扬。
　　这一来不仅让方琳鸢被太后责骂，更衬出自己虚怀若谷。
　　自方琳鸢拜年，到太后训斥，意澜并不出声，只偶尔侧首执起茶盏淡然地轻抿。
　　直到方琳鸢叩头请罪，她才和气道：“太后息怒。臣妾相信妍妃绝非故意，况且妍妃的确貌美，五尾金凤也是符合妃位礼制，臣妾并不放在心上。今儿个是大年初一，太后不要动怒才好。”
　　太后望了意澜一眼，眼神中带着赞许，面上怒气消了大半，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爱怜道：“难为你这样识大体了。”
　　又转过头看着方琳鸢，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失望道：“你若有皇后一半的懂事便好了。行了，回去坐着吧。”
　　方琳鸢如释重负，急促地谢恩，由宫女扶着仍有些颤巍地起身，直到坐在位子上也惊魂未定。
　　待到平复了心情，直盯着沈意澜，看着她和太后以及后宫妃嫔谈笑甚欢，思及昨日除夕家宴上对她的羞辱，紧抿着嘴唇直到发白，手在暗处捏着丝帕的力度越来越大，净白的玉手甚至微微有些发抖。她不忿，更是不甘。
　　沈意澜，我不会放过你。她暗自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