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未有回响》正在学习德语的日语小迷妹

1、人生若如初相见

　　“陈彦德家道中落，携妻带子逃离北平”。1987年，北平的街头路面上落满了写着此标题的报纸。
　　对于陈彦德这样的大户人家的落末，一些人唏嘘不已，充满同情；一些人幸灾乐祸，满□□该；但是大部分人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表现出过度的伤心，也没表现出过度的开心。
　　“爹，我们要去哪里啊？”
　　那时的我刚刚过完5岁生日，从洋人的店里买的蛋糕还没吃完就被父母从家里匆匆带出来。我以为父亲还会像去年那样在生日当天带我去城外的油菜花田里玩，高兴地在车上又唱又跳。我不明白在这种令人高兴的时候母亲为何要偷偷抹眼泪，父亲为何愁眉不展，连连叹气。似乎连哥哥也被感染了，他不再像在家里那样胡蹦乱跳，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母亲身边，把头埋在母亲的两腿之间。从对面我能看见他的后脑勺，被乌黑亮丽的头发包围着。
　　没有人回答我。
　　“爹，你快说，我们是不是要去看油菜花？是不是嘛？”我把头伸到前面，透过车座望着我的父亲。
　　父亲并没有像原来那样，微笑着告诉我一个肯定的回答，而是让我坐回后面的座位。
　　我如同被扫了兴一般，乖乖坐回哥哥旁边。我隐约知道，那片油菜花田，我可能再也看不见了。
　　哥哥的头发长得很密，就像我们家门口花园里精心栽种的绿草一般。我坐在一旁，一下下地捋着他的头发。
　　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猛地跳起来，做出打我的姿态追赶我。
　　“今天大家都怎么了？生日不应该高兴吗？可是他们看起来都不开心。”

　　车子开了很久，终于停下了。停在了一个比我家更加豪华的门口。
　　门口站着一家三口，那个小男孩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应该是和我哥哥同岁。
　　“陈先生，陈太太。你们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很遗憾，我们帮不上忙。”
　　“快别这么说，阮太太。你们在这种时候还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已经很感谢了。”母亲握住那个穿着豪华的女人的手，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那般紧紧握住。
　　“陈兄，快进来吧，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不要见外。快进来吧，外面说话不方便。”
　　在这一家三口的簇拥下，我们穿过大门，走进去。
　　大门里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金碧辉煌的柱子，连廊，花园，甚至连一条铺好路都没有。前几天的雨还没干，地上一片泥泞。泥巴路上有着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的脚印。
　　我低头看地，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小的脚印。他们全家只有他一个小孩，必定是他的脚印了。
　　路的两旁种满了竹子，嫩绿的叶子，笔挺的竹竿。都说透过家里的装饰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那么想来阮伯伯一定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超凡脱俗的正人君子。
　　跟着阮伯伯和阮姨娘继续往前走，就能看到他们家别有洞天的布置。走在泥巴路上就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水声，总以为是听多了竹叶的沙沙声而产生的幻觉。绕过竹林，才发现，阮伯伯真的将一挂瀑布收入囊中。那瀑布就结结实实地被囊括在阮家的大宅。
　　即便是父亲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也被惊呆了。
　　“哦，当时建这座宅子的时候，本打算将瀑布置于宅外，但我看了一下，觉得将它置于宅内才更有一番风味，遂将宅子的面积扩大，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景象。”阮伯伯背手站在瀑布下面，就像一个帝王审视自己的王土那样，充满自豪却又显得司空见惯。
　　我终于明白。陈家虽也如阮家那样被称作“豪门”，但比较起来，陈家却显得那么不值一提。豪门，豪门，究竟该如何划分豪门与寒门？与阮家这种家大业大的家族相比，我们陈家似乎不值一提，轻如鸿毛。
　　“阮兄果然有一双慧眼，将一挂瀑布悬于家中，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哪！”父亲站在阮伯伯身后，和他一同抬头仰望这“银河”。
　　父亲心中作何感受呢？是充满羡慕还是不屑一顾，但无论怎样，都能听出父亲心中的失落。若父亲没有相信三叔该多好。
　　可是父亲又怎么会不相信呢？
　　他视三叔如亲兄弟，但三叔却给了他血的教训。

　　阮伯伯把我们安排在靠近瀑布的一栋屋子里，大小虽不及我们当初的府邸，但也宽敞绰绰有余。
　　“你与嫂子就先住在这里吧，这里离我们很近，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而且这里靠近瀑布，又将入夏，在这里一定能凉快不少。你们就安心住下吧。”阮伯伯吩咐下人将我们的行李包裹搬进屋子，并且立即开始整理，很快，屋子里的陈设真的让我觉得我还在自己家里，并没有外出。
　　“我记得今天是晞儿的生日，所以准备了一份蛋糕。现在的小孩子都很喜欢洋人的东西，觉得啊，很新鲜。清欢倒是很喜欢，不知道合不合晞儿的胃口？”阮伯伯让下人将蛋糕摆在桌子上。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它，但始终觉得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就控制住了没有向前，而是选择用目光询问父亲。
　　“晞儿，还不快谢谢阮伯伯？”
　　我知道父亲这是应允了。
　　我欢快地跑过去，冲着阮伯伯敷衍地鞠躬道谢：“谢谢阮伯伯！”便去打开蛋糕盒子。
　　粉色的盒子精致小巧，图案美丽。我以为只是这个盒子就已经很让我满足了。没想到盒子里的蛋糕更让我惊艳。
　　蛋糕中间是一个洋娃娃，穿着粉红的裙子，从我打开盒子那一刻就开始随着音乐跳舞。她抬起的一条腿笔直纤细，淡粉的裙子如同一把撑开的雨伞。到处都透露着优雅，高贵。
　　“怎么样啊晞儿？你还喜欢吗？这是你清欢哥哥给你挑的，他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个的。”阮太太问我时我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实在是太好看了，我太喜欢了。
　　是清欢哥哥帮我挑的？我们从未见过面，他怎么能如此确定我一定会喜欢？
　　现在才想起来，我还未向清欢哥哥道谢。遂欠了欠身子说道：“谢谢清欢哥哥帮我挑的蛋糕，我很喜欢。”嘴上虽如此说，但心里却觉得他深谙女生的心思，想必应似红楼里的宝玉那般令我不喜欢。
　　面对我“诚心诚意”的道谢，他竟不给半点回应，只是与我视线交汇了一下而已。对于他的这种行为，阮伯伯也没说什么，估计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吧。他看起来就很骄傲。

　　“行了，清欢，你带你晞儿妹妹出去玩吧。我和你陈叔叔有事情要谈。”
　　阮清欢看起来很不情愿地起身，拍了拍袖子，斜了我一眼，“走吧。”竟自顾自地走出门去。我望了望父亲，父亲点头示意，我便跟在阮清欢后面出去了。
　　“清欢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我跟在阮清欢的后面，低着头问。
　　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喜欢我，跟我说话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有点讨厌的神情。那个年纪的我好像就懂了什么叫寄人篱下。大抵就是这般看人脸色吧。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着便拽起我的手，拉起我就跑。
　　他拉着我跑得太快了，我觉得我都快要飞起来了。
　　后面竟然有人在笑。哼！是谁那么讨厌，笑我出丑。忙着跟上的闲暇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阮夫人。阮夫人看起来笑得很开心，可是母亲看上去却没有那么开心，甚至有些愁眉苦脸了。
　　不管了，阮家大家大院，看起来到处都很好玩，我倒是很期待阮清欢会带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