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柠禄

6、双医生（下）

　　肖桐给了个白眼。

　　张梧当下了然。
　　嘿嘿嘿，看来他也不是这医院的唯一一朵牡丹嘛。

　　“真是个小可怜。”张梧放过了肖桐。

　　肖桐警觉地看了下张梧，确定对方只是感慨一下并没有其他动作才放下心来。
　　后来他才知道，不讲故事是会遭报应的。

　　张梧每天见到他，都会笑得很恶心地跟他说“真是个小可怜”，然后才会说其他话。

　　一天接一天。
　　要不是张梧真的教得很仔细，肖桐一定会把他的嘴贴上。

　　每一次肖桐都会告诉自己，再忍一天。
　　然后到了第二天……告诉自己再忍一天。

　　“真是个小可怜，去查房吧。”张梧这一天依旧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肖桐，话语间充满了慈父光辉。

　　肖桐压住额头暴起的青筋，拿了病历册去查房。

　　张梧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泡了杯茶，拆了包泡泡饼干。
　　喝完茶，吃了半包泡泡饼干，贴心地给肖桐留了半包。

　　然而好半天过去都没见肖桐回来。

　　张梧不放心，沿路问了几个护士，总算找到了肖桐。
　　他推门进去，“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吵起来了？”

　　“你们的医生靠不靠谱啊！我让他换药，他非说我不能用。”女人骂骂咧咧地，脸上兼具愤慨与嫌弃。
　　肖桐重复道：“您对这过敏，用了的话极有可能导致休克死亡。”

　　“别人不都说这药可好了吗？你们就是想把我拖在这里，收我住院费！你们这黑心医院！垃圾医生！”女人语气越来越差，话也骂得越来越难听。

　　张梧偏了一下头，示意肖桐先出去。

　　肖桐看了张梧一眼，出去了。
　　他站在病房门口，并没有离开。
　　里面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张梧任她骂。
　　没有一句反驳。

　　肖桐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会那么酸涩，胀得有些疼。

　　十分钟后，女人骂累了，声音渐渐没了。
　　张梧给女人换上新的药，配方和之前的是一样的，女人看了看他没有再说什么。

　　张梧开门看到肖桐，愣了一下，笑道：“怎么在这站着？”

　　肖桐没回答，但脸色明显不太好。
　　“干什么呢这是？”张梧伸手“啪”地拍在肖桐脸上，“本来就不会笑了，心情不能再不好了。”

　　但肖桐自从这之后一直闷闷不乐。

　　张梧打了饭，放到肖桐面前。
　　“呐，给你打了酸甜排骨和番茄鸡蛋。”张梧说：“吃点甜的，开心点。”

　　然而张梧吃了一半，肖桐也没动筷子。

　　张梧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这点不好，年轻气盛容易想不开。
　　不过也就是这点，才让他们格外可爱。

　　为了能让肖桐顺一下气乖乖吃饭，张梧开口解释：“你别看她现在这么凶，其实背地里抹过好多次眼泪了。”

　　肖桐还是不吃饭，张梧便继续说：“家里好像是出事了，所以她着急，觉得自己拖累了整个家，想少花点钱。”

　　说着，张梧舀走了肖桐盘里最好吃的那块排骨，“你年轻可能理解不了，被骂心里多少会不舒服……以后遇到就叫我过去，别傻站着挨骂。”

　　肖桐还是没动筷子，他低着头看张梧偷吃他的菜。
　　好一会儿后，突然问道：

　　“你不是很嚣张吗？”

　　为什么他们可以随意骂你。
　　张梧仿佛听到肖桐在这样问，他笑道：“那你不还说你不嚣张吗，这么多天了才主动问我这么一个问题。”

　　“……”肖桐无法反驳。

　　张梧笑笑说：“人活着都有难处。”
　　见肖桐还是不吃，他就一口菜一口饭地夹了喂给肖桐，肖桐没拒绝。

　　这样重复了几次后，肖桐总算开始自己吃了。
　　吃完时，他才又开口问道：“那你呢。”

　　你这么会体谅别人，是因为你也有难处吗。

　　张梧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肖桐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他听见张梧道：

　　“我？如果准备了很久的论文被导师用了也算的话。”

　　张梧技术精湛，很多主治医师不敢做的手术他都可以轻松完成，甚至一些主任医师都不太有把握的手术他都很有把握。
　　他们医院没人觉得他需要指导与监督，因为他的见识与眼光根本不亚于主任医师，由他来执行高难度的手术没人会有异议。

　　这是他们医院的共识，也在病人之间口口相传。
　　没有病人嫌弃他是住院医师，因为谁都知道他手腕好。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里，张梧都还只是住院医师。
　　想了想也只当是张梧懒得写论文，只喜欢实操性的东西，也就任由他去了。

　　张梧当然也不会特意去向人解释他为什么不写论文，今天是他第一次把原因说出来。

　　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受一点。
　　他根本就放不下。

　　张梧在学生时代常常被同龄人称为天才，因为他才大二就开始在各大医学期刊上发表论文，那些期刊通常只收博士以上的学术论文，研究生的都没几篇，而张梧的论文却屡屡被刊载。

　　当时不少老师都跟他提过“以后毕业导师选我”这样的话，他还挺高兴。在他的眼里，这些老师都是很厉害的存在，他们这样说表示他们认可他。
　　年轻人被有权威的人认可怎么可能不高兴？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导师会“认可”到拿他的毕业论文去发表。

　　当时在期刊上看到他自己的论文时，他气得发抖。
　　拿了期刊去质问那位老师，得到的回答却是：“我觉得这篇论文非常有价值，让它在我的名义下发表会得到更多人的认同，对医学界来说是一件好事。反正你写的不过是毕业论文，格式没有错也就过了，你再写一篇就是。”

　　张梧把期刊摔在那老师的桌上，把对方最喜欢的钢笔扫到了地上。

　　直到答辩那天，张梧也没有再去找过他的导师一次。
　　他站上台面对着台下的答辩老师，梗着脖子道：“我没写。”

　　答辩老师都是认识张梧的，之前在论文选题上他们还瞒着张梧的导师给了些参考意见，因为他们实在太喜欢这个学生了。
　　后面张梧也和他们报告了进度，说完成了初稿谢谢各位老师的指导。但再后面就没了消息，他们还以为一切顺利就没过问，现在是怎么了？

　　追问到最后，才知道他们如此看好的学生被一个混蛋欺负了！

　　三位答辩老师愤慨万分，最年长那位更是愤然摔桌离去。
　　一个星期后，张梧收到了参加二辩的通知以及导师离职的消息。

　　答辩通过那一刻，张梧很没出息地哭了。
　　那位为他支持公正的老师拍了拍他的肩，“期刊那边会更名的，都过去了。毕业快乐。还有以后来我医院工作吧。”
　　“谢谢你肖老师。”张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肖老师我一定会为您好好工作……”

　　这一做就是十年。

　　十年来第一次带实习生感觉很新鲜，他听说实习生可以申请换带教老师所以一直都还挺紧张的，生怕肖桐不要他。
　　虽然说这个学生也不会喊他老师，但聊胜于无。

　　毕竟他也算不上什么好老师。
　　他跟别人讲的东西，很多别人都听不懂。
　　同事如此，就更别提一个学生了。

　　张梧说了很多，也不在乎再多说几句心里话，“虽然这坎还是没跨过去，但在肖老师的医院里，我不当主任医师也可以发挥我的才能，无所谓了。”
　　“肖老师真的特别好，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他那样的医生。”张梧眼睛泛着光芒，看得出是真的很喜欢他口中的“肖老师”。

　　他那样的医生？
　　肖桐握紧了拳头，好让自己冷静一点。

　　他上小学的第一天是最后一次见他妈妈，因为她送完他去学校后和肖城离了婚。
　　他上初中和骂他没妈的同学打了一架，小腿骨折，他连来看过他一次都没有。就连送他到医院那一天，老师打电话联系他他都说他的学生要答辩没办法去。
　　考上高中后，他住校，一年回去两次，每次肖城都只会问他有没有把握考上B大。

　　像他那样对待儿子的医生吗！
　　肖桐很想吼出来，他一直都在恨当年那些学生，却没想到那个人就在他面前。
　　而因为这个人，他竟然恨不起来了。

　　“当年肖老师和我说他有一个很可爱的儿子，很聪明，还没上幼儿园就能背诵人体结构，还天天嚷嚷着要去上大学当医生。”张梧说起往事的时候笑意更甚，“算算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吧，也不知道小朋友实现梦想没有。”

　　遥远的记忆被唤醒，但肖桐依旧沉默不语。
　　他原来也想过当医生，只不过一切粉碎于一句“你妈就是因为你那当医生的爸才不要你的”。他绝对不要给他的孩子那样的感受，所以他绝对不要成为医生。

　　“说起来，肖老师帮我正名的时候，小朋友刚好受伤住院了。”张梧露出回忆的神情，“肖老师总是大半夜的时候坐在他床边，怪吓人的……不知道小朋友还记得我不，那会儿我还送了他一套小说解闷呢。”

　　“……《诡医》？”肖桐表情有点怪异。

　　张梧右手握拳捶在左掌上，说：“对！你怎么知道？你也看过？”

　　当然看过，托那套小说的福，那段时间他天天做噩梦。
　　可到了白天，又忍不住接着看。
　　晚上怕得不行，想出院，想有人陪。

　　有人陪……按照张梧的说法，他其实是有人陪的。
　　肖城在他做噩梦的时候是陪着他的。

　　也许……肖城并不如他以为的那么无情，他也是关心他的，甚至他可能以为他的询问是和儿子在梦想上的共鸣？

　　“你说的肖老师总是在大半夜的时候陪他儿子是真的吗？”肖桐问。

　　“当然是真的！”张梧说：“肖老师亲自带我，我都是跟着他值班的。诶不是，你怎么对肖老师的儿子这么感兴趣？”

　　“你说呢。”肖桐一脸看智障的表情。

　　张梧震惊，指着肖桐，“你、你就是肖老师的儿子？”

　　肖桐幽幽地说：“那套小说里，所有早恋的男生都死了。为此我错过了青春期所有女神，到了大学也一直在和学习较劲……你不是说想听我的感情经历吗，这就是。”

　　“我、那个、这不是嗯……”张梧发现自己怎么辩驳都很无力，他尝试道：“要不我现在给你介绍一个？”

　　肖桐伸手，大拇指抚上张梧的唇，说：“那我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