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能否借步说话》杏仁瓦片

1、楔子

　　山巅云深处，白云袅袅，鸟语花香。

　　凉亭里，四人围桌而坐。

　　石桌上搁了副空棋盘及两个分别盛满红棋、蓝棋的棋钵。

　　「娃儿，妳确定要跟老夫下这盘棋？」红衣白须老人缓缓问道。

　　「娃儿一定要下。」老人对面的青衣少女点头。

　　「不后悔？」老人再问。

　　「不后悔。」

　　「能忍住不悔棋？」

　　「今天有二位大哥在此见证，娃儿绝对遵守爷爷订下的规矩。」少女几不可查地微顿后，用力点头。

　　没有忽略少女的犹豫，老人抚须微笑。「妳该知道，这棋下与不下，均不能改变既定的结果。」

　　「娃儿知道，但还是请爷爷陪娃儿下这盘棋吧。」说完，不等红衣老人回应，径自从右手边的棋钵取出四名蓝子。

　　红衣老人和另两名男子相视而笑后，也从自己面前的棋钵里取出四枚红子。两人各自朝手中的棋子念下数道咒语后，将棋身浮上淡淡图案的棋子布下棋盘。

　　八枚棋子各自代表一个人物，蓝棋代表男子，红棋代表女子，棋一离手，旋即各自活动。

　　这是一盘活棋，一盘以棋子之自由意志在棋盘上移动的活棋。

　　微风拂过四人衣角，带来阵阵舒爽凉意。将棋子布入棋盘后，四人反应不一。

　　红衣老人将双手收入袖中，自始至终笑靥吟吟地看着八枚棋子由原先的壁垒分明，到其后的逐渐靠近。

　　白衣男子始终温柔注视某红棋，对于其余棋子，丝毫不感兴趣。

　　黄衣男子，对于棋子间的分合似乎不甚在意，仅偶尔在其中一枚蓝子被红子逼到角落时，咧了咧嘴角，满意地点点头。

　　相较于其他三人的气定神闲，青衣少女则显得心浮气躁，甚至数度举起右手，想将其中一枚蓝子取回，但在思及她与红衣老人的约定后，又悻悻然地将手放下。几次来回后，青衣少女发出挫败的叹气声。

　　「娃儿，还要继续吗？」

　　八枚棋子红蓝配对，两两成双，各自在棋盘一角卿卿我我。

　　青衣少女咬唇，脸上写着不甘心。

　　「娃儿？」

　　「我认输了。」青衣少女原本挺直的肩膀无力垂下。

　　「早跟妳说过结局早已注定，妳偏不听，看吧。」黄衣男子揉了揉青衣少女的头顶细发。

　　少女噘嘴，不语。

　　伸了个懒腰，白衣男子看了看四周。「怎么没看到红豆那娃儿？」

　　红豆那娃儿每回见到他，总腻着他，跟前跟后地向他讨些酒，说是要做菜给星君吃。怎么他今天都来了大半天了，都还不见红豆那小胖娃的身影？

　　「我要她去接桂花、金玉、动心她们过来。」红衣老人手一轻挥，八枚棋子各自回到棋钵后，连同棋盘消失在红衣老人的衣袖中。「算算时间，她们也该到了。我们就再等一会吧。」

　　虽说山不在高，有仙就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住居所的大小豪华不必然与身居其中者的身分地位画上等号，但不可否认，神仙住的山都不会太低。

　　至少她和月爷爷住的那座就是。

　　云海深处，在金乌的照耀下，四朵白色祥云三前一后在空中飞快移动着－－更正，是前三朵飞快移动，后一朵老牛拖车，与前三朵的距离快速拉远中。

　　后方祥云上的红豆努力迈开短短肥腿，好让脚下祥云移动的速度能再快些，再不飞快些，她连前头三名好友的背影都快看不到了。

　　「妳们等等我啊！」

　　闻言，原本快速前进的三朵祥云停下，缓缓在空中飘浮，祥云上的小人儿纷纷转头看向身后。

　　喝，红豆和她们的距离何时那么远了？刚刚不是才在她们身旁吗？

　　「红豆，妳快些。」

　　「我已经尽量快了啦！」

　　「红豆，那就用－－跑－－的－－」桂花一边朝红豆挥手，一边大喊。

　　「我已经在跑了！」远方豆点般的人影发出挫败地低吼。

　　她们没瞧见她已经跑得满头大汗了吗？

　　「已经在跑了？」桂花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金玉，「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红豆来醉香楼接她时，她正在试喝刚酿好的甜酒酿，会不会她一不小心喝多了，醉了而不知？

　　金玉定眼一瞧，摇头。「虽然红豆努力迈开大步，看似全力奔跑，但速度其实与原地踏步相差无几。」

　　她这双整天盯帐、算账，号称火眼金睛的眼睛不会看错。

　　金玉偏头想了想，须臾－－「我看妳建议红豆用滚的好了。」

　　「金玉，妳好过份。」桂花粉唇逸出银铃笑声。

　　「不是，妳不觉得红豆用跑的跟用走的，祥云移动的速度都差不多吗？既然都差不多，那用滚的速度不是更快些？还更省力哩。动心，妳也是这样觉得，对不对？」

　　桂花身后的动心耸肩。

　　她没意见，只要红豆动作能快些，让她赶快回长生阁就好。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一刻钟后，红豆终于赶上三人。四朵祥云再度往白云深处前进，只是因为怕红豆再次落后，桂花一行人刻意放慢了速度。

　　「红豆，妳怎么到现在还不太会驾驭『汤圆』？」桂花细致的小脸写满了问号。

　　汤圆－－红豆祥云的名称。

　　「我怎么知道，我都照妳们及月爷爷教的做，可它就是不理我啊。」红豆皱皱鼻头，无奈地瞥了眼脚下的软白祥云。

　　她们的「甜酿」、「满堂」及「忍性」乖巧又听话，就只有她的「汤圆」，动作温吞、脾气又倔，有时还干脆对她的命令置之不理，非要她好言安抚才肯稍微加快速度一下。

　　就拿刚才来说，汤圆明知道她想努力赶上桂花她们，结果还刻意放慢速度，害她只好在云上自力救济，跑到满身大汗。

　　「会不会是妳的仙果喂得不够多？」金玉想起自己初期驯服满堂时，也曾因为喂食的仙果数量不足，让满堂因为饥饿而脾气不佳。

　　红豆摇头，「我一天喂三次，每次喂三颗，而且我都挑最甜、最大颗的仙果喂汤圆，所以汤圆动作慢一定不是因为肚子饿。」

　　三个小童看向汤圆洁白、浑圆、又厚实的体型，一致点头。

　　嗯，看得出来，汤圆的确有吃饱。

　　「还是妳没有常常跟它说话？我就常常跟我的『甜酿』说话。」桂花脚下的甜酿轻轻摩蹭了下桂花的粉色小靴，让桂花嘴角漾起一抹甜笑。

　　红豆再度摇头，「我早中晚喂食汤圆时，都会顺便跟它聊心事。」

　　红豆的话，让桂花及金玉陷入了长考。

　　喂食仙果、言语情感交流都有做了，还有什么是红豆没做好的呢？

　　「动心，那妳的『忍性』呢？」

　　「妳们认为它都叫忍性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吗？」动心笑得无赖。

　　其余三人忍不住为忍性掬了把同情泪。

　　可怜的忍性，跟到了动心这没血没泪没良心的主子。

　　「啊，到了。」红豆指指不远处的凉亭，「爷爷说祂会在那儿等我们。」

　　四朵祥云缓缓下降。

　　快靠近凉亭时，金玉突然开口问道：「红豆，月爷爷有说为何要妳将我们带来此处吗？」

　　红豆摇头，「爷爷只要我将妳们带来。」

　　「除此之外，月爷爷还有说什么吗？」

　　「『天机不可泄漏』。」

　　「天机不可泄漏？」金玉挑眉。红豆何时学会这种艰深词汇的？

　　察觉到三人狐疑的眼神，红豆连忙摇手，「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爷爷说的。」

　　闻言，桂花、金玉、动心三人互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难道…是为了「那件事」？这次轮到她们了吗？

　　「到了。」丝毫未察觉另外三人神色有异，红豆率先从汤圆身上跳下。「爷爷，我将桂花、金玉、动心带来了。」

　　四人走近凉亭。

　　桂花、金玉、动心看到自家主子都在场，原先的怀疑成了肯定。

　　四人先有礼地朝凉亭中的四人福一福身后，各自站到自家主子的身后。

　　看到桂花、金玉及动心脸上的表情，红衣老人－－月老星君知晓这三个小娃儿已经明白祂要红豆接她们过来的目的。

　　「妳们都猜到了？」

　　桂花、金玉及动心点点头。

　　「爷爷，猜到什么？」红豆疑惑地看了看众人。

　　为何桂花眼眶开始泛红？为何金玉突然面无表情？还有，为何注生娘娘一脸有如世界末日的样子？

　　月老星君将红豆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红娃儿，今儿个是妳们四个的十四岁生辰。」搂了搂红豆的软绵身子，月老星君轻叹一声。

　　他会想念这个性子憨厚的小娃儿的。

　　生辰？红豆顿时恍然大悟。

　　「爷爷，这次轮到我们四个下凡了？」

　　天庭规定，所有自天庭出生的侍童、小仙，在十五岁生辰当日均要下凡接受试炼。惟有通过试炼者，方可回归天庭，继续修炼成仙。此规定无一例外，即便贵为玉帝子女的天女、天君们也需接受此一考验。

　　会选在十四岁生辰，乃因凡间女娃十五岁及笄、男娃十四岁志于学，对凡人来说，十四、五岁是人生阶段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所以天庭决定取其深意，将侍童、小仙们下凡接受试炼的时间点，定在祂们满十四岁生辰时，期许祂们也能因此有所成长。

　　她曾询问过那些通过试炼的小仙，试炼的题目是什么，但那些小仙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很快她就知道了。没想到，居然也轮到她要下凡参加试炼了。

　　看着红豆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月老星君问道，「会紧张吗？」

　　红豆想了想后，「听说人间有很多天界比不上的美食。」

　　月老星君失笑。

　　「月爷爷，我们何时下凡？真的如同其他小仙所说的，是满十四岁的生辰时吗？」

　　月老星君点头。

　　一旁的桂花白了脸。

　　满十四岁的生辰？那不就剩不到二刻？怎么这么快？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桂娃儿，会怕吗？」白衣男子－－酒神星君斯文俊毅的脸庞有着心疼，将桂花拉至身前，怜爱地摸了摸桂花的头。

　　桂花个性温顺还有些胆小，感到害怕也是当然的吧。

　　「星君…」桂花扑进酒神星君的怀抱。

　　「乖，不哭。」酒神星君安慰地拍了拍桂花单薄的背。

　　再二刻，她就要下凡了吗？挺着身子，轻咬下唇，就连一向沉稳的金玉在听到至多再二刻就要下凡，神色也忍不住带了些许惊慌。

　　似是感受到金玉的不安，黄衣男子－－财神星君张开怀抱，将金玉娇小的身子捞进怀里。

　　「金玉，别怕，这是众仙必经的试炼过程，星君十四岁时也曾下凡历练，只要通过试炼，马上就能回归天庭。」财神星君温柔地在金玉耳旁低语，「而且，月老星君特意安排妳与红豆她们一同下凡，除却妳们四人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之外，也是为了让妳们彼此互相有个照应。以妳的能力，兴许，不到七日，妳就能重返天庭，是不？」

　　金玉不语，只是将小脸埋进财神星君温暖的胸膛。

　　不过几个瞬息后，金玉自财神星君的怀中抬头，看着自家主人俊美无筹到无良的脸。

　　「星君。」

　　「嗯？」

　　「其实，对于我要下凡，您很高兴，是不？」

　　财神星君一脸震惊地看着怀中的小人儿，「金玉，妳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一来少了个约束您的侍童，二来又能让您看到一向被您称为古板、严肃、无趣的我惊慌失措无助的模样，我以为星君您会高兴到喜上眉梢、大笑到合不拢嘴。」

　　「金玉，好歹咱们也都相处十四年了，妳还不了解星君的为神吗？我是这种没良心的星君吗？」

　　「可是，你笑到牙龈都跑出来了。」都笑到牙齿反光、牙龈外露了，这还能称不上高兴吗？金玉呶呶嘴。

　　「小金玉，妳真是我见过最不懂得配合演出的小侍童。」退开身子，打开随身折扇，财神星君优雅地搧了搧。

　　「多谢星君称赞。」

　　财神星君扮了个鬼脸。

　　不受身旁的财神星君及酒神星君影响，青衣少女－－注生娘娘拉着动心的柔嫩小手，两人相视无语，周身围绕着淡淡哀愁。

　　许久，注生娘娘终于开口－－

　　「动心，虽说妳不是我亲生的，但妳知道，我一直把妳当亲生小娃看待。」长生居里的所有侍童，她都将之视为自己的亲生宝贝。

　　动心轻点臻首。注生娘娘对她的好，她点滴在心头。

　　「为娘对妳没有太多要求，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注生娘娘轻声说道。

　　「娘娘请说。」

　　「就是－－妳千万千万千万要对凡间的凡人手下留情啊－－」

　　动心平常在长生居就已经够无赖、腹黑了，下凡后的动心呢？想到这，注生娘娘都快哭了。

　　一想到她居然放了个祸害下凡，她的良心就不断地在她胸口叫嚣，骂她是个无良的母亲。

　　「动心，妳能答应我吗？」盈莹大眼写满恳求。

　　她的心愿真的不大啊！

　　动心不语，只是缓缓露出一抹笑。

　　然后看到动心脸上的无赖笑容，注生娘娘真的哭了。

　　呜呜，所以她才拚命阻止让动心下凡嘛。

　　「娃儿们，时辰要到了。」牵着红豆的手，月老星君起身。「妳们将带着天庭的记忆下凡，妳们的祥云亦将随同妳们入世，协助妳们通过试炼。妳们虽保有术力，但不得以术力直接完成试炼题目，亦不得让凡人知悉你们来自天界，违者，立即除去仙籍，贬为凡人。天界一日、凡间一年，若于天界百日内无法完成试炼，视为仙资不足，亦贬为凡人。娃儿们，都记住了吗？」月老星君慈祥的朝四小娃谆谆嘱咐。

　　四小娃点头。

　　「还有什么要问月爷爷的吗？」

　　「月爷爷，您还未跟我们说，我们各自试炼的题目。」一向细心的金玉发现月老星君还未告知她们此次下凡的修炼题目。

　　「题目我已告知妳们的祥云，下凡后，妳们自会知晓。时辰已到，妳们下凡吧。」

　　红豆、桂花、动心、金玉握紧彼此的手，走到崖边。

　　云海下，就是她们即将前往的人间。

　　「红豆，加油喔！」月老星君轻拍红豆的头。

　　红豆用力点头，「月爷爷，等红豆回来，再把从人间学到的好料理煮给您吃。」

　　月老星君笑而不语。

　　「桂花，等妳回来，星君再教妳酿新酒。」酒神星君弯下腰，怜惜地抚了抚桂花的脸颊。

　　「好。」桂花甜甜一笑。

　　「动心…」注生娘娘抽抽噎噎的还在哭。

　　「我尽量。」动心还是那招牌无赖笑容

　　「星君…」看着自己的足尖后，金玉突然回头。

　　「怎么了？」看到金玉下凡前还不忘回头再唤自己，财神星君忍不住满脸欣慰。

　　果然，金玉毕竟还只是个未满十四岁的小童，对于要前往未知的凡间还是会感到恐惧，还是会向他这个照顾她十四年的星君寻求慰藉。

　　「我差点忘了，天庭今年的总账我对不到一半，请星君明日自行对帐。」

　　财神星君笑容一僵，「金玉丫头，除了这事，妳还有什么要跟星君说的吗？」例如，我会想你之类的。

　　「还有，对帐要确实，不准敷衍了事。」

　　「…」

　　「不准放任散财同子到处乱跑。」

　　「……」

　　「不准跟衰神打赌。」

　　「………」

　　「不准再把钱借给穷神。」

　　「……」

　　「还有－－」

　　「还有时辰真的到了，妳们可以下凡了。」

　　财神星君大手轻推，四小娃瞬间消失在茫茫云海中，就此展开她们的凡间试炼之旅。

---

作者有话要说：　　楔子里面的四个小童将分别是四篇文章的女主，本篇女主是红豆，其余人物可先暂时忽略。
看文的小天使们
喜欢就留个评论吧,
留个小爪子也好
让我更有进步的动力
爱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