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合集》梵说

24、沉香阁（一）

　　（壹）入佛

　　沉香阁是一处尼姑庵，位于姑苏城外的寒山上，对着一个寺庙。

　　有一天，来了个身量娇小，面容憔悴的女施主。
　　她甩着浅蓝色的水袖，匍匐在佛祖跟前，“求庵主收下小女子。”

　　木鱼的敲打声由远及近，庵主净心师太手持佛珠走到她面前。
　　“人生有八苦，失主还是回去吧。”
　　“不，师太，我尘缘已了，请收留。”她言辞凿凿，诚意非常，甚至松开了桃花银簪，黑缎样的青丝长及腰间。

　　净心师太拿着一把铁剪子送到她眼前，“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女子夺过剪刀，锋利的仞刀对准长发，咔嚓一下。
　　没有丝毫犹豫，黑丝飘落在黄色的蒲团上。

　　从此，沉香阁便多了一名小尼，法号断尘，了断尘世之意。

　　山上的日子清苦，吃的是稀饭野菜，穿的是粗布灰袍，睡的是硬板通铺。
　　“断尘，我看你指间并未生出黄茧，是出生在大户人家吧。”
　　“你的脸蛋怎得如此白嫩？是不是用羊奶洗的？”
　　“这劈柴挑水的活你定是做不好的，我来帮你吧。”
　　净明是断尘的长辈，生得壮实，皮肤黝黑，喜欢色迷迷地看着她，说些安慰她的话。
　　“是不是被男人抛弃了？”
　　“别太执着了，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男人的，女人一样也可以对女人好的。”

　　她第一次听见这样不循规蹈矩的话，原是这世间的女子间也可以？
　　她学着三国的貂蝉在夜间虔诚地拜月，在这并非极乐世界的尼姑庵里，至少，她的心不会再被男人伤了。

　　“断尘，来。”清明的月光下她看到净明在对她招手。
　　“把被褥搬到我那里，就我们两人住。”
　　断尘怕了，她恨不得不叫断尘，依然还叫她俗世的名字，铃玉。
　　“怎么，不愿意？”
　　“不，怎么会！师叔那里自然是好的。”

　　沉香阁并不圣洁，拉帮结派，欺辱弱小这些稀疏平常。
　　断尘反抗过，她刚来的时候，师姐们见她眼波传情，骨骼弱小，皮肤白嫩得掐出水来，便滋生了嫉妒。
　　“给我打，最好破了相！”
　　她蜷缩在地，护住脸。
　　“扒了她的衣服，看看她的胸，她的腿！”
　　断尘那一刻是很怕的，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虐待，哪怕被那个无情的男人抛弃。

　　“你们在做什么？”净明师太上前制止。
　　断尘得救了，她流泪的小脸被捧在净明的手掌中，可单纯的她怎会知这一切都是净明安排的戏。

　　沉香阁里，净明大权在握，断尘逃不过她的手掌。
　　这天夜里，她吓得和衣而睡。
　　“断尘，这床榻很大，来我这边，让我安慰你入睡。”
　　她又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来让我抱抱，入了秋，被薄了。”净明粗大的手掌落在她的脊背上，断尘似要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净明用普渡众女的慈爱安慰她。
　　“明日，你不必上早课，好好休养。”

　　日上三竿，断尘醒的时候，早课已经结束了。
　　她的身体略有酸痛，内心却倍感耻辱。
　　但不得不说，有了净明的照顾，她在沉香阁的日子好过多了。
　　吃得有干饭，有菜包，分给她的棉被也是崭新厚实的。

　　“断尘，这位上香的女失主怀有身孕，家中婢子恰逢回乡，麻烦你小心送至庵门，她的相公自会在那里等待。”净心师太交代她。
　　“是，师父。”

　　她瞧着这妇人的姿态，腹部高高隆起，想必是来求生产平安的。
　　脸蛋并不如她白皙水嫩，眉短而黑，单皮小眼怎么都不能算是美人。
　　可山门外焦急等待她的男人见她出来，眼中却满是关爱和惊喜。

　　断尘心中不服，凭什么自己生得如此好，却遇人不淑，约好与相爱的男人私奔，他却退缩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于是，她决定，来到沉香阁看破红尘，潜心修行。
　　可这里，怎与她想象得太远！

　　她朝面前这个好丈夫，好男人抛了一个媚眼，然后羞涩低头。
　　趁着他们转身的时刻，偷偷往男人手心塞进一方她随身的丝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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