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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资质最差的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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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四月,玄清山上微风徐徐,院子里的老凤凰树缀满了鲜红的花,一名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子倚坐在树下,她面容姣好,长发束起高马尾,此时正闭着眼睛小憩。
树上飞来两只不知名鸟儿,叽叽喳喳在枝头嬉戏,虞灵兮悠悠转醒,阳光有些刺眼,她小扇子似的长睫扑了扑,才睁开了眼睛。
啪一声轻响,身边什么东西倒下了,她循声看过去,是自己的那把剑。
她睡过去之前在练剑,练得累了便靠着树休息,不想却睡着了。
历年来,拜入玄清山的弟子,最多三五载就能开窍。
而虞灵兮自九岁拜玄清山掌门六弟子虞枢为师,过去九年,仍未开窍,被称为玄清山资质最差的弟子。
开窍入道乃是每位修士的根本,若无法开窍,则无法聚集灵力,修炼再久也只是个浊骨凡胎。
虞灵兮倒也看开了,左右她也不是胸怀大志之人,若不能飞升,她做一世凡人便是。再说,众仙门里头,成功飞升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个,其他能开窍结成金丹的,也未必能飞升。
虞灵兮握着剑起身,拍了拍身后的草屑,眼看夕阳西下,她今日还没去给师父请安。
走过一面墙时,察觉墙后有异动,她握着剑柄做防御状,“谁?”
一个同样穿着青色衣袍的男子翻身飞过墙,在她一丈开外落地,对着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此人正是她的师兄任垣,他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布袋。
虞灵兮看了一眼这面墙,立即明白任垣做了什么,“你可是又去偷了师叔的桃子?”
“他那一院子桃树,结满了果子,宁愿烂在树上也不分给我们,我这不看不下去?”说着任垣从布袋里挑了个大的塞在她手里。
对此,虞灵兮也是赞同的,师叔的院子种了好几株桃树,结的果子又红又大,偏巧他还舍不得分给其他弟子,于是每到这个时候,任垣总要做几次‘偷鸡摸狗’的事。
这桃子不仅又红又大,还甜,必定是吸收了不少玄清山的灵气。
虞灵兮边走边啃桃子,打算去给师父请安,路过校场时,一批入门不久的弟子在练功,而督促新弟子练功的人正是他的师叔姜旭东。
虞灵兮还想多看两眼,瞧瞧这批新弟子的资质,想到她手里正握着师叔院子里的桃子,她心虚起来,立马转身要走。
“灵兮!你过来!”
闻言,虞灵兮全身的汗毛竖起,心道该怎么在不出卖师兄的情况下解释这桃子不是她偷的。她把桃子藏在了袖子下,回头扯起一个笑,“师叔。”
姜旭东板着脸,“过来!”
虞灵兮当即扔了还剩一口的桃子,不情不愿地过去,“师叔找我何事?”
姜旭东看向那十几名新入门的弟子,随意点了一个,“阿楚,你用刚学的招式,跟你师姐比试比试。”
虞灵兮没想到姜旭东把她叫过来是为了这事,可她心想,人家新入门不久,就跟她比试,这不是欺负人么?
那名叫阿楚的提着剑出列,看上去与虞灵兮年岁相似,他握着剑作揖,“师姐请赐教。”
虞灵兮也回了个礼,“赐教不敢。”
阿楚抽出剑,“看剑。”
虞灵兮没想到他这么快出招,剑锋刺过来时,她还没来得及拔剑,于是连剑带鞘格挡,待退开一步,她才拔剑相迎。
三招过后,虞灵兮才知自己太小看这名新入门的师弟,他底子好,耍起剑来行云流水,丝毫不比她差。
且他出手狠辣,每一招都是朝着她要害而来。
若是当着一众新入门的师弟输了,那她颜面何存?
她咬紧牙槽,心想一定要全力以赴,不料下一瞬,阿楚的剑指了过来。
糟糕!
虞灵兮闪开,并趁机别开他的剑,不料下一瞬,阿楚的剑偏离了方向,剑面击中了她的手腕。
手腕吃疼,哐当一声,手上的剑落了地,她心里一怔,随后一众新弟子起哄。
显然就是在嘲笑她。
虞灵兮看着地上的剑,羞愧无比,虽然知道自己资质低,可现在是连新入门的弟子都比她厉害了么?
阿楚脸上几分得意,握着剑再作了一揖,“师姐,承让。”
虞灵兮觉着现在要是捡起剑,大方笑着夸他两句,或许还没那么尴尬。
没等她说话,就听姜旭东道:“你们方才也看到了,若是不用功,整日游手好闲,即便你在玄清山待个十年八载,还是比不过新入门的弟子!”
这一句话宛如一把利剑,刺入了虞灵兮的心口,血流不止。
她麻痹地想,她资质差在玄清山不是已经人尽皆知了么,被同门弟子嘲笑也不是一两次,她早该习以为常了。
可为什么,她此时此刻竟这般难过,这般不甘。
“灵兮,过来。”
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虞灵兮抬头看向不远处,一名穿着白衣约摸四十来岁的男子袖手朝着这边看过来,他的长发披在背后,发尾随意用布条束着,看上去十分温柔。
这人便是她亦父亦师的师父,虞枢。
虞灵兮捡起了地上的剑,迎上前去,她眼眶通红,带着鼻音的嗓音喊了一声,“师父。”
“随我过来。”
“是。”虞灵兮亦步亦趋地跟在虞枢身后,去了虞枢住的院子。
刚进了厅堂,虞灵兮便扑通跪了下来,虞枢看着地上跪下的人,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虞灵兮咬着唇低下头,“弟子方才给师父丢人了。”
虞枢柔声安抚,“方才与你比试的人是这批新入门弟子中资历最好的,输给他,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虞灵兮心里还是难受,再怎么说,她都入门九年了,一直都没什么长进,她还以为自己看开了,可她始终觉得对不住教她养她的师父。
虞枢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起来。”
虞灵兮站了起来,虞枢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虞灵兮坐了下来,虞枢便把瓷瓶递给了她,“消肿的。”
“多谢师父。”虞灵兮泪眼汪汪地接过,倒了一些在手心,轻抹着刚刚被剑面打得青红的手腕,“师父,到底如何才能开窍?”
这一句话,虞灵兮问过很多次了。这些年,任凭她耗费多少心血,就是无法开窍。
虞枢道:“有些事不必强求,顺其自然便可。”
可她想早些开窍,跟着师兄一起修炼法术,不说为师父争光,只为不丢他的人。
——
夜风徐徐,今夜月圆,月辉撒落,玄清山仿佛覆上了一层白霜。
虞灵兮坐在屋檐上,托着下巴思索,后山传来若有似无的琴音,她闭上了眼睛,听着琴音,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这琴音她听了有九年,自她踏入玄清山那一日开始,有时隔个三五天,有时又十天半个月,也不知是谁在弹。她曾问过师兄和师父,到底是谁在后山弹琴,他们纷纷说没听到琴音。
虞灵兮也曾想是自己幻听,可她分明隐约又能听到。
身边传来异响,虞灵兮睁开眼睛,发现师兄任垣不知何时已经飞了上来,他在她身旁坐下,再次塞过来一个桃子,“喏。”
虞灵兮可没心情吃桃子,况且还是师叔种的桃子。
她今天才被师叔羞辱过呢!
任垣啃着桃子,他也听说了虞灵兮今日比剑输给了一个新入门弟子的事,大概也猜到她这黯然神伤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就师叔那人,你在玄清山这么久,还不清楚么?那人就是尖酸刻薄,你何必理会。”
虞灵兮握着桃子,始终没下口,“可我,确确实实也是资历最差的。”
任垣曲起食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没开窍罢了。”
九年都没开窍,那可不就是资历差么?
虞灵兮看着后山,月圆夜可清晰看到后山的轮廓。玄清山有规矩,任何人不得擅闯后山,可后山有什么?她听到的琴音到底是真是假?
“师兄,这后山可是连掌门都去不得的?”
任垣啃着桃子,“这我哪晓得,他即便去也不知会我。”
“那你可知道后山到底藏了什么?”
任垣啃完了桃子,把桃核抛进了屋后的草丛,压低了声音道:“听闻是开山师祖住在里头。”
虞灵兮讶异,玄清山的开山师祖,那可是仙门之中鲜有的几名成功飞升的人物之一。
“他不是飞升了么?”虞灵兮指了指天上,“不该住天上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虞灵兮十分好奇,如果后山真的住着开山师祖,那她听到的琴音会不会就是他弹奏的呢?
虞灵兮凑近了任垣耳边,“师兄,我看不如……”
没等她说完,任垣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我乏得紧,先去歇息了。”
虞灵兮垮着脸,几分扫兴,任垣睨了她一眼,抬手敲了一下她脑门,“你也赶紧回去歇着,脑袋瓜子别想太多。”
虞灵兮撇了撇嘴,平日里干坏事,可都是他带头的,今日好不容易她想带一回头,任垣还不买账,可让她愤愤不平。
她听话回了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那琴音还回荡在她耳边,若不是夜深寂静,她也难以听的清楚。
虞灵兮听了这琴音八年,但今日她疯了似的想要一探究竟,到底是谁在弹琴?是玄清山的开山师祖么?
今日受了姜旭东的刺激,胆子也肥了起来,势必要弄明白。
今夜月色清明,她灯笼都没提,就这么闯了后山。
平日里后山无人踏足,荒草丛生,参天的大树将月光都遮蔽了,越往里走,越是看不清。虞灵兮走着走着山里还起了雾,别说看路,就是自己身处何方都摸不清,刚要放弃往回走,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下山的路。
耳边再次传来琴音,虞灵兮心弦一动,似乎这琴音比在房里听到的更清晰,她循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心扑通扑通地跳,她咽了咽唾沫,没来由一阵心慌。
走了不知多久,一团橘黄的光在雾中若隐若现,她加快了脚步,朝着光团而去,琴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她隐约还看到了一座亭子,那光团正是那亭子里传出来的,亭子四周垂着轻纱,被夜风轻轻卷起。
琴音止,一个沉稳的男音传了出来,“来者何人?”
虞灵兮听到了声音,心里微微一颤,莫不是这人就是开山师祖?
她忙作揖,“在,在下虞灵兮,玄清山弟子。”
“哦?”那人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只是有些许讶异,“你竟有本事闯入我设下的迷雾阵。”
原来刚刚那团雾是他设下的迷雾阵,她也是歪打正着闯进来的,谈不上什么本事,“弟子失礼,扰了师祖清静。”
“你来此地作甚?”
“弟子,弟子循着琴音来的。”
那人轻笑一声,“是么。”
虞灵兮站在亭子外,四周白雾缭绕,原本视线就受阻,更别说亭子四周还催了帘纱,她完全看不清里头的人,“听闻师祖早已飞升。”
有人擅闯,亭子里的人也不怒,只慢条斯理回应,“没错。”
如果飞升了不是该住在天上么?为何他隔三差五就下凡来玄清山?
“那你一直住在这么?”
亭子里的人道:“不是,我来等一个人。”
虞灵兮问:“谁?”
“不记得了。”
“那为何还要等他?”
“不记得他人,可记得要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