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载》几载公子

1、初遇

　　一只鹿，在犹如黄昏的光影中，在矗立向上的丛林间，鹿角蔓延出高贵的架势。少女在丛林边上的溪边独自走着，穿林的风掀起她的头发，赤着脚在泥软的地上踩起一排排脚印。那只鹿在远处望着，不由得前行了几步，发觉后又退了回去，那个姑娘也发现了这只鹿，她欢喜的走去，鹿吓得连连退却几步，可是她的美让他驻足，他任凭她抚摸自己的角，任凭她把一块丝帕系在自己的角上。她说，这还真是一只不怕人的鹿。
　　远处，小木屋处升起炊烟，年迈的阿婆唤起来:鹿儿，鹿儿，回来吃饭了。
　　哎，知道了阿婆，姑娘闻声答到。她再次摸摸鹿角，光着小脚，向回跑去。
　　原来她叫鹿儿，还真是有缘，不过这个女孩还真是很好看。那只鹿抖了抖角，转身走向丛林深处，没有了人的气息后，他化作一位俊郎的男子，捡起姑娘给他的那方丝帕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转而却又显现出自嘲的味道。
　　纯白得丝绸帕，这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上等的方巾是啊，这方巾是哪里来的约摸是鹿儿刚出生时，家里来了个姑娘姑娘漂亮却没有神采，那身纯白的衣裙让人乍觉得是天上人一般。鹿儿的名字便是那位姑娘取的，方巾也是她给的，之后姑娘走进了远处的那片山林，再没有出来!

　　这方巾怎么会这么熟悉，那位在林中陪自己度过一生的姑娘身上不也是这个味道吗那位姑娘在自己被一条蟒蛇围困时及时救了自己，那条蟒蛇被砍掉了一截尾巴，逃跑时眼中透露出的恨意让他难以忘记。后来这姑娘陪他度过了几十年的时光，而他也没有像其他鹿一样老死，而是依然在成长，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发现自己化成了人形，他成了妖。那位姑娘却在他化为妖后离开了他，他一度后悔自己成了人的模样，不然，那位姑娘可能会一直陪他走下去。如今，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猜，或许她嫁人了，兴许那个小女孩就是她女儿呢。他决定等时机成熟了，去看看她。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他只是不敢而已，明明是位故友，为何自己心中却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不解！

　　下定决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八载的时光，他再次踏出那片山林，小河依然在流淌，远处的木屋早已破败不堪，他还能嗅到熟悉的味道，却没了人的踪迹。她们不在了吗
　　他决定下山找找。其实他化作人形还是很有味道的，用人的话来说就是面目俊秀，眉眼有点....偏女相，身段也不俗，如果不是比普通女子高出一个头不止，怕是说他是个女人也不为过。除了长得好看点，会点小法术，他也没有一技之长，加上涉世未深，不谙人世险恶，被一个老鸨看上，稀里糊涂的就进了春语楼 那是个什么地方可怜女子卖笑谋生的地方，风流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亏的是做人没多久，并不知其中荣辱，倒也落个吃喝不愁的光景。
　　再加上略微施点法术就能让自己歌喉如天赖，舞姿似天女，竟然不久就声名在外，慕名而来者不计其数。虽然是个男人，却也成了春语楼的头牌。他留在这里并不仅仅是因为生活有了着落，就在春语楼对面有个药铺子叫集安堂，鹿儿姑娘在那个铺子里做些抓药的杂活。鹿儿不认得他，可他却忘不了，尽管此时的鹿儿打扮成一个男儿家，可那眉眼的灵动不就是几年前那个光脚的姑娘吗。自从发现鹿儿在药铺打杂，他每天唱完自己的曲子就去药铺拿药。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病情，只能告诉药铺老板自己体虚无力，盗汗不眠。老板也是个精明人，人参灵芝，怎么补怎么开，这一来二去，拿药时鹿儿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有几次想说点什么也都忍下去了。这天，例行拿药，刚刚唱曲儿时有个客人了他一包桃酥，他提过去给了鹿儿，鹿儿一边吃一边支支吾吾的说:公子，我觉得你对我挺好的，我也得和你说点真心话，那个你以后，晚上不要那么过度，人的身子不是铁打的，补药也不行，身子会废的，你可以，可以不用每天都....他轻轻敲了一下鹿儿的额头，嗔怪道:你这个丫头想.....头刚说出口，自己就被鹿儿堵了嘴，只见鹿儿脸上飞红，却又生气说道:公子干嘛胡说，我是正正经经男儿身，哪里来的什么丫头。见状，他笑了笑又说道:好好好，是我看走眼了，不知小哥叫什么名字，年岁几许“宁鹿，今年已经满十五岁了，你呢公子”鹿儿反问道。“我啊，我叫钟几载，对我叫钟几载”他喃喃说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春语楼里大家都叫他丽公子，他从来没想过给自己起个名字，可是为什么刚刚要叫自己钟几载呢他也得好好想想才知道吧!
　　“嗤，好奇怪的名字啊，几载几载，几多载啊”鹿儿想来觉得好笑，脱口便问了出来。“以后再告诉你几多载吧，今天我互相问了名字，你也吃了我的桃酥，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就叫你鹿儿吧!”丽公子，啊不，应该是几载公子问道。听了这话，鹿儿的脸上又是飞红，可也没有再说什么，是啊，鹿儿这个名字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叫过了，现在的鹿儿在大家眼里都是个调皮的小子，谁知道她其实是个姑娘家呢或许几载公子知道吧，鹿儿心想。集安堂的小打杂是个断袖! 这几天小小的惘城里都在流传这个让人振奋的消息。虽说几载公子是春语楼的头牌，男人们也喜欢听他唱小曲儿，可也仅仅是因为他确实唱的不俗，毕竟断袖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是没几个人做的出来的。这天，几载又像往常一样拿着小点心进了集安堂，没想到鹿儿见了他就向后院跑去，几载也是脑子笨，也不懂这几天人们议论他的断袖为何意，竟追了进去。鹿儿见他进来，脸羞的通红，狠狠的跺起脚，说道:公子，你别再过来了，这几天城中的传言你也不是不知，惘城只有这么大，公子不要脸面，我还要，你再来找我，老板就该把我赶走了，公子你也该自重点。
　　鹿儿，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看你长得瘦弱，一点不像十五岁的样子，想让你多补补嘛。”几载一脸委屈的说，“不过，他们说的断袖是什么意思，鹿儿你为何在意这些”鹿儿听到几载这么问她，脸登时又红了，极不自然解释道:寻常人之间，都是女嫁男，男娶女，人世称之为爱情，这断袖嘛，就是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这可是有违天理的事，所以我才躲着你，免得遭人口舌。
　　几载似懂非懂的应承:奥，即是这样，那我以后就偷偷来，不会让别人瞧见，不过，鹿儿，你知道爱情是什么感觉吗“爱情，大概就是你会挂记他冷不冷，饿不饿，你会因为他开心而高兴，因为他伤心而落泪吧...鹿儿怔怔的答道，心里却不似面上这般平和。而几载呢，此时也喃喃自语“原来这种感觉就是爱情啊”他想起了在山林中陪他的姑娘，可是那姑娘的身形怎么和鹿儿模糊了呢
　　连着几天，几载都会梦到救他的姑娘和那条阴狠的蟒蛇，每每醒了，总是一身冷汗，冥冥之中，似乎要发生点什么！
　　几载公子在春语楼头牌地位不保了，这几天大家议论纷纷的是春语楼新来的一个公子。没错，又是一位公子，主动找上春语楼卖了身的。他自称是来自茫城，家道中落，父母均亡，实在无处讨日子，才进了这春语楼！
　　佘公子，大家都叫他佘公子。这位公子来的时候穿的是一身黑袍，看起来和几载的美貌也不相上下，唯独那双眼睛，一只墨绿深邃，另一只冰蓝无暇，双瞳异色，这在小小的惘城可是前所未有的轰动！
　　这下，春语楼可是在方圆百里出了名，本来一个几载公子就令人啧啧称奇了，这下又来了个佘公子，关键这俩人还挺有默契，几载一身白衣，温柔如风，不谙世事，佘公子呢，黑袍在身，不苟言笑，又双色异瞳，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
　　佘公子的到来也没有太影响几载，吃喝不愁的日子还是照常，天天往鹿儿那里跑，虽然知道鹿儿是个姑娘，也依着她继续装模作样。可是该发生的事总要发生！
　　佘公子病了，在他来的第一个冬天，整日整日的睡觉，这可急坏了春语楼的老鸨，自己买了他是挣钱的，这睡一个冬天岂不是赔死了？集安堂的赵老板提着药箱来来回回几趟了，可就是不见好转，大家都惋惜这次佘公子可能挺不过去了。这天傍晚，有个人偷偷摸摸的进了春语楼，蹑手蹑脚进了佘公子的房间，看着床上沉睡的佘公子，自言自语:这么好看的一个公子，比几载还好看，死了怪可惜的，唉，帮帮他吧！
　　第二天，佘公子醒了，可是，他变得不一样了，他墨绿深邃的右眼变得和左眼一样了，现在的他是普普通通的佘公子，好在一双冰蓝的眸子也是不错的。他和几载还是春语楼最受欢迎的男人。可是，不仅眼睛变了，他的性子也变了，不再绷着个脸，而是和几载一样开始嘻嘻哈哈没有正形了，病之前，他见了几载都是一副不屑的样子，现在反倒天天和几载黏在一起，当然，和几载黏在一起就是和鹿儿黏在一起！
　　本来，惘城虽小，倒也其乐融融，可近一个月城中频频有婴儿失踪，一时间流言四起，搞得人心惶惶。本来这个也不关几人什么事，偏偏鹿儿好奇心作祟，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几载呢，是有求必应，佘公子也就只好跟着他们瞎胡闹，可查着查着还真有点眉目了。
　　原来是鹿儿三人近日来一直奔波问询，按理说夜里应该睡得踏实才对，可这几日佘公子夜里总是偷偷摸摸出去，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便引起了鹿儿的怀疑，这天晚上，鹿儿偷偷跟在了佘公子后边，想去一探究竟，没想到看到了如此残忍的一幕。
　　佘公子出了春雨楼，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后山的林子，站在一棵大槐树下好像在等谁，不多时，来了一只半人高的大黑猫，嘴里貌似还叼着什么东西，等走近一看，是个孩子。鹿儿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城里丢的孩子都是被这只大猫偷的，那佘公子来这里干嘛呢？还没等鹿儿想明白，佘公子疾喝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蠢货，让你抓活的，每次你都把他们咬死，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死的没效果，下次如果还是这样，你就等着和他们一样吧。声音不大却好似藏刀，让人不仅战栗。这是佘公子吗？鹿儿心想。
　　“出来吧，我知道你藏在那里”黑猫刚走，佘公子冷不丁的一句话顿时让气氛有些紧张。鹿儿不敢轻举妄动，楞楞的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佘公子已在鹿儿身后，月光下，那双冰蓝的眸子好像又变成了墨绿，透出一阵又一阵的阴冷。“呵呵，把你送给她也不错，一个你可是比十个孩子要有效果。”说罢，便像鹿儿吹了一口气。鹿儿本来就被吓得不知所措，此时吸了那口气后便像痴呆了一般跟着佘公子向山林深处走去。
　　几载呢？他醒来后发现鹿儿和佘公子都不在，便追了出来，此时已快天亮，等他到了林子的时候只看见倒在林子里的佘公子。“老佘，醒醒，醒醒，鹿儿呢？”醒来后的佘公子眸子冰蓝，全然不似昨晚那个狠厉的人。两个人在林子里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而此时的鹿儿，还磕磕绊绊的在后山的密洞里打转。一声媚笑从密洞深处传来，让人心底一寒。鹿儿可能不知道，她脚下碰到的不是石头，而是密密麻麻的人骨。
　　此时几载和佘公子已回到春语楼，几载催促着佘公子好好想想发生了什么，佘公子垂头丧气，似有话要说，又难以启齿。正当俩人胶着的时候，鹿儿回来了。一脸疲态，一头雾水，几载和佘公子看到她进来，慌忙迎了上去，把她转了个圈，好在胳膊腿都在，还是好好的鹿儿。本来还蒙圈的鹿儿，一看到佘公子，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指着他说:你你你，孩子，大猫看到鹿儿这番态度，本来看到鹿儿回来高兴不已的佘公子又退了回去低头不语。几载看此，拍了一下鹿儿的脑袋:好好说话，慢慢讲与我们听，你这样说话谁听的懂。
　　鹿儿小心翼翼的绕开佘公子，进屋喝了口茶，才讲昨晚的事一一道来。只见佘公子听完后脸一阵白一阵红，也不讲话，就是低头抠衣袖。我知道那肯定不是你，但你肯定知道点什么，你如实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帮你不是。几载对着佘公子说到。听了几载的话，佘公子看看鹿儿又低头抠了会袖子才开口小声说:我不是人，我知道你俩也不是。听完这话，几载是震惊的，他知道佘公子同他一样是妖，可没想到鹿儿也不是人。再看看鹿儿，此时倒同刚才的佘公子一样了。
　　佘公子继续说到:上次我们重病，是鹿儿救的我们。其实我们是双头蛇，化人形，一身二灵，你们看到眼睛颜色不一样，就是因为一个是我的，一个是哥哥的。哥哥醒着的时候，我不能控制这副身体。我们修行本还不至于化人，但被一个高人指点，提前化了人形，但是蛇的习性还在，上次重病其实是我们要冬眠了，鹿儿医好了我，却让哥哥睡着了，所以我才能控制这副身体。近几日，好像哥哥要醒了，所以才会有晚上的事，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啊，孩子也不是我偷的。
　　佘公子好似满腹委屈，说完以后眼睛竟然红了一圈:都说双头蛇狠毒之至，其实不是的，因为我们有两个头，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两个头都无恶不作，其实我根本就控制不了这副身体，哥哥做什么也不会告诉我，若不是鹿儿，可能我一辈子都是这副身体里的傀儡。你们一定要劝哥哥收手，以前他做错事，可也没有错到这种地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看他走上歧途。
　　几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放心吧，我们会帮你的。转头又问了鹿儿:说吧，怎么回事。鹿儿被问的蒙了一下，开口讪讪说到:其实我只要看别人一眼，就知道他到底是人是妖，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小时候见过的四不像，可是…
　　“等等，”几载打断了鹿儿的话“四不像，谁是四不像，我是鹿好吗，鹿！”
　　鹿儿伸伸舌头，又继续说到“知道你是鹿，可我们就是管你们这种鹿叫四不像，当时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修妖之气，可是才过了十年你居然就化成人形了，实属罕见。而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我好像天生就具备这些能力，辩妖物鬼物和治病救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