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女幕僚》寒蝉晚来

6、第6块小甜饼

　　寮房内，一位看不出实际年纪的女冠盘腿坐在榻上，她的面容被艾香熏染的烟雾所模糊。耿恬朝她行礼，女冠却笑了：“难得你带女子来见我，却不是因为红鸾星动，可惜可惜。”

　　傅裕脸色微赧：“表姨快别打趣我了。您帮忙看看，我们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言道长施施然站起身，先是绕着耿恬走了一圈，耿恬只觉得那双眼睛好像能看进人的心底里去，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回避她的视线。

　　若言便笑：“姑娘想必和裕儿相识不久，又是内敛谦和之人，和裕儿确实是迥然不同的性子。”

　　耿恬拱了拱手：“在下是沐王府的幕僚，道长所言不假，我与傅小王爷是在回京那日发生的变故。不知道长可有办法相解？”

　　女冠又打量了傅裕两眼：“如此说来，你二人这般已有五日了。”

　　傅裕皱了皱眉头，显然这五日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他点头，若言道长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眸弯起，语气里竟还带着一丝兴致：“那便快了。”

　　傅裕和耿恬齐齐抬头看她，傅小王爷连忙追问：“表姨的意思是，不消几日，我们就可以恢复正常？”

　　“不错。”若言道长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你依旧可以做你风光的傅小王爷，这位姑娘也能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

　　傅裕闻言大喜，衬得整个面目都明亮起来：“表姨这般说，我就放心了。”

　　耿恬看他的模样，这还是自二人互换以来，她头一回看见傅裕露出这么畅快的笑容，即便那是她自己的面容，透出的也是往日不曾有过的风采。

　　她舒了口气。如此，她也不用再提心吊胆，恐会惹出什么祸事了。

　　“不过——”二人来不及高兴，就听若言道长突然故作玄虚地停顿，让两人的心一下子又提起，傅裕急忙忙开口：“表姨不必有所顾虑，还请您明示。”

　　“就和你们互换是暂时一样，就算你们换回身体，也不过是短暂时间而已。”

　　傅裕一怔：“此话何解？”

　　女冠却不回答，她走到桌案前提笔不知写了什么，很快拿过一张字条交给傅裕：“源从何处起，就从何处结。此事只有你二人自己能解决，旁人罔顾多事。”

　　她又掏出一串流珠递给耿恬：“我见大人很有眼缘，这是我丹霞观开过光的珠子，保佑大人繁华富贵接踵而来。”

　　耿恬对上若言道长那双蕴满笑意的眼眸，心中窘然，这真的是得道高人吗……怎么和街头算命的老头说的话一模一样？

　　***

　　待到两人回城时，已是过了晌午。

　　耿恬之前主动坐到外面驾车，傅裕也没再阻拦，默不作声地坐到了车厢里面。直到快要入城时，两人才互相换了位置。

　　耿恬因在去之前不曾抱有太大的期待，所以当若言道长表示无法可解时，也不至于过于失落。只是傅裕自小听说过关于表姨的种种事迹，心中自然期望颇高，一时之间得到的回应却是难以解决，难免心中会有落差。

　　他颇为自嘲地扯了下嘴角，难道，以后就真的只能依在这小小幕僚的身体里度过了吗？

　　他的战场，他的兄弟，他的信仰，自此是再也无法触碰了吗？

　　耿恬心里明白，他和自己毕竟不同。傅裕不仅是沐王府的小王爷，是皇帝的亲侄子，还是镇守边关奋勇杀敌的将士。

　　他的人生，不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左右的。

　　她也同样想要回到自己之前平静的生活。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换回来。

　　耿恬掀起车帘，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此时突然打破寂静，她略有些踌躇：“小王爷，若言道长给您的字条……您看了吗？”

　　傅裕没有回头，抬手抽了一下马鞭：“看了，上面写的是‘俗世因果，自在人心’。”

　　“自在人心？”耿恬低喃，却是无法参透其中的深意。

　　傅裕倒是有些漫不经心，他突然提起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城西的那家纪氏面馆还在开吗？”

　　耿恬一愣：“还开着，上个月我还去吃过。”

　　于是傅裕就驾着马车朝城西驶去，耿恬不敢有异议，等两人再次开口说话时，已经面对面坐在了纪氏面馆的方桌前。

　　“掌柜，来两碗炸酱面，再上半斤酱牛肉。”

　　“好嘞！”面馆是一对老夫妻在经营，应声的正是妻子，很快，两碗面并一叠切成薄片的酱牛肉就被端上了桌。

　　老板娘笑眯眯地看着傅裕：“姑娘，这次不是一个人来啊。”

　　傅裕正想动筷，闻言动作一顿，瞥了耿恬一眼，见她正冲自己使眼色，这才回道：“对，我朋友离京很多年了，说是惦记这家店的味道，所以这次我就带他一起来了。”

　　老板娘瞧了瞧耿恬，笑容更甚：“小伙子长得真俊哪，和姑娘真般配。”

　　耿恬大窘，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其实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耿恬腹诽，我只是个领俸禄生活的下属罢了，傅小王爷可千万不要因为老板娘的话而不高兴啊。

　　傅裕看着她急慌慌的解释，平日里她总是一副不为外事所扰的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耿恬这么着急地解释什么。

　　突然感觉心情有点好。

　　傅小王爷的恶趣味来得莫名，耿恬还在担心他不要因此而迁怒，这边傅裕就已经优哉游哉开始吃面了。

　　“我娘过世之后有段时间，我不肯吃府里做的吃食，就常常偷跑来这家面馆，点一份炸酱面。”

　　见耿恬似有不解，傅裕解释道：“这里的酱汁味道和我娘调制的十分相像，以前她也经常会在吃饭时点上一点酱料。”

　　耿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老王妃的事，只不过老王妃过世的早，王府里能留到现在的旧人都不是爱嚼舌根子的，所以她对老王妃的了解并不多。

　　耿恬也跟着动筷，那边傅裕已经下肚了小半碗：“今天带你去见的若言道长，曾经也是嫁过人的，只不过因为她天生通透世理，常能看到旁人所看不见的东西，年轻时又不怎么懂得防备他人，最终祸从口出，被夫家所厌弃，后来才去了丹霞观。”

　　“表姨那时常会来王府，与我娘一道听戏，我也曾亲眼见过她的本事。只是没想到，竟然连她也无法解释发生在你我身上的怪事。”

　　傅裕此时心情已经平复，所以说起这话时语气还算平和，耿恬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在丹霞观中若言道长所说的话：“小王爷您记不记得，当时道长说了一句‘快了’？”

　　“当然。”当时就是因为听到她这般说，傅裕才心中大喜，以为两人终于可以恢复正常，只是没想到，不过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道长还说过，要去寻其源头。我在想，是不是在这个即将到来的时间点，会有曾经出现过的诱因能使我们换回来。只是这个诱因并不稳定，当它再次出现时，我们又会受其影响。”耿恬索性放下筷子，细细思索起来。

　　傅裕也跟着她一起回想起来，却是怎么也想不到，回京那天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异常。

　　“当时我和张大人被人群挤散了，小王爷您的马突然受惊，我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

　　“是，我去扶你时，也感觉到一阵晕眩。”傅裕接过话，两人对视一眼，眸子里映出的都是自己的模样。

　　“难道……是那马有问题？”傅裕皱眉。

　　耿恬正想开口，傅裕就已经拍板下了决定：“你回去之后派人去查，当天我骑的那匹马现在在什么地方。”

　　……行吧。虽然掌握话语权的还是傅小王爷本尊，可是干实事的还得是她这个冒牌货。

　　耿恬点点头，傅裕低头将碗里剩的面几下扒干净，催促道：“快点吃，吃完了还有正经事要办。”

　　耿恬只能苦哈哈地学他一样囫囵吞枣，嘴里最后一口面还没咽下去，就已经被急性子的傅裕拽了起来。

　　他往桌上扔了块碎银子，就带着耿恬上了马车往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