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在彼岸的时光》莎拉小太阳

23、第 23 章

　　“你这画的是什么，浮世绘么。”
　　又是一个周五的综合设计课，肖杨眯着眼皱着眉批判着颜叙的概念图，
　　“不得不说，你对建筑设计的理解比我以为的还要抽象。”
　　“我要是什么都会还要你们这群指导顾问干嘛。”
　　颜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忿忿地说，
　　“肖老师，你的任务是教我这个菜鸟如何做出让你们看着顺眼的方案来，而不是在这里挑刺。”
　　“我不是负责教你设计方案，而是站在专业人士的角度给你的方案提意见、分析可行性。”
　　肖杨抬起头，平静地和她针锋相对道，
　　“至于要怎么做，那是你必须自己学会的事，没有人会手把手教你。”
　　颜叙顿时无话可说，想起本科做课程设计时从荷载计算到梁柱楼板的布置，从建模调参数到手算结构可靠度，最后整合报告、画配筋图，甚至于连打印图纸的比例图框老师都会一步一步指导。
　　“你说你认为最重要的是每个人要有独立私密的卧室空间，就像日本的胶囊旅馆那样，这个切入点很有趣，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通过建筑手法来实现。”
　　肖杨看着她认真地说，
　　“比如这么多房间的排列方式，要怎么从内部外部都走得通，如何与公共空间相连接，这些都是你下一阶段应该深化的方向。”
　　“嗯，听着倒是很有道理。”
　　颜叙若有所思地在草稿纸上飞快记着笔记，
　　“但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把想法落实到图上，还要被你嘲笑说像鬼画符。”
　　“那就说明你没有基本的设计概念。”
　　肖杨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接过笔，在纸上熟练地写下一串书名，
　　“你可以去看看这几本书，补补背景常识。”
　　颜叙愁眉苦脸地盯着他漂亮的草体英文字认了半天，忽然压低嗓门道：
　　“哎，要不放学以后你带我去图书馆找找？顺便给我讲解讲解。”
　　肖杨的眼神轻轻瞥了过来，似笑非笑：
　　“这算不算刻意套近乎，滥用职权公私不分？”
　　“说那么难听干嘛。”
　　颜叙讨好地凑近了些，自己都不由被这谄媚的举动恶心到，却仍不忘给他洗脑，
　　“反正本来就说好了晚上一起去盛忻家吃饭，顺路咯。”
　　“好吧，顺路。”
　　肖杨轻笑了下，又即刻重新摆出镇定状。

　　下课前母鸡老师叫住了几个顾问，颜叙收拾完东西站起身的时候他们聊得正热火朝天。肖杨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橙色大厅等他。
　　橙色大厅是建筑学院两个中庭之一，因为四周都刷成了橙色而得名。
　　不同于另一个专供大家做模型的中庭，橙色大厅里总是坐满了或小组讨论，或安静画图，或什么也不干放空发呆的人，系里的学生也经常会约在这里见面。
　　颜叙就是那个坐着发呆的人——
　　她不知道肖杨哪一刻就会出现，不想费事地打开笔记本铺开硫酸纸，再花半天时间收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下了课还沉浸在设计课的烦心里。
　　正发着呆，身后忽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回头一看却是设计课的同学，一个同组的印度小哥。
　　“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等人啊？”
　　三哥热情地询问道。
　　颜叙连忙摇了摇头，不然难道还要如实告诉他，我在等我们的建筑指导老师来给我开小灶？
　　“那正巧，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喝杯咖啡吗？”
　　咖喱小哥微笑着说，担心自己没表达清楚又补了半句，
　　“你懂的，就是和我去约会，我在课上见过你好多次了，觉得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颜叙眼角一挑，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荷兰被印度小哥搭讪，立刻礼貌地婉拒道：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等下还有事，很不好意思。”
　　“你刚刚发呆的样子，如果不是在等人就是没什么安排。”
　　三哥的智商看来没有颜叙以为的那么感人，
　　“就一杯咖啡的时间总有吧，只要稍作了解你就会发现我这人其实很有趣的。”
　　“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啊宝贝。”
　　正推辞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只是语末这甜腻的称呼让颜叙不由地虎躯一震。
　　只见声音的主人左手夹着资料图纸合集，笑容满面地朝他们缓缓走来，还没站定右臂却顺势一勾搂住了颜叙的肩膀，动作自然流畅如行云流水般不着痕迹。
　　“没打扰你们聊天吧？”他装出一副无辜状。
　　“肖先生？你这是……？”
　　印度小哥几乎是看呆了，不敢相信这个穿着得体，刚才还道貌岸然和他讲解设计方案的指导老师居然一转眼就成了猥亵女学生的衣冠禽兽。
　　“哦，你不知道我们是一对吗？”
　　肖杨笑得轻松随意，正儿八经地编着胡话，
　　“这也是我来你们设计课当顾问的原因。不好意思啊，她可是我的。”
　　颜叙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也淡定一笑，用“你看吧，我早说过我有事”的表情看着小哥，虽然她的身体因为不习惯被勾搭着而略显僵硬。
　　印度小哥尴尬地冲他们俩笑笑，抓头挠腮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是肖杨扔下一句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下次课上见”，
　　便愉快地搂着颜叙转身走了。

　　直到出了建筑学院的大门，颜叙停下脚步侧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睨视着他，肖杨才陡然放开勾着她的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用感激我。”
　　他整了整身上浅色的休闲西装，
　　“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嘛，怎么这么点小事还要我出面帮你解决。”
　　“我那是搞不定吗？明明是想表达得委婉礼貌些好嘛。”
　　颜叙不悠不急地瞥了他一眼。
　　“刚刚那个是印裔荷兰人，你不能拿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来衡量他们，要拒绝就干脆一点最好找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别考虑什么委不委婉的，西方人听不懂。”
　　说完肖杨忽然有些挑逗地笑了笑，不安分地戏谑道，
　　“不过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这市场，要不要考虑下嫁个咖喱国的富家子弟，去印度过有佣人伺候，进出门骑大象的阔太太生活？”
　　颜叙像看神经病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刚才课上还一本正经严肃深沉，一下课又一秒打回了原形，果然是人格分裂。
　　她悠悠地把眼神挪开，故作漫不经心地接过话来：
　　“我可没这特殊的喜好，也不打算考虑中国人以外的可能，不然在我说着刻薄话的时候对方都听不懂，多没劲。”
　　肖杨的嘴边悄然漾起了浅浅的弧线，即使隔着镜片也能看到他含笑的双眼。
　　“您这是，老花眼镜？”
　　在被他挤兑了一下午后颜叙终于逮住了反击的机会。
　　今天课上她刚进教室就发现了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亏他还声称自己两只眼睛都是5.0的视力。
　　镜片边上镶嵌的金属圆框倒是很衬他的脸型，看上去特别像个斯文败类。
　　“什么老花眼，我年轻着呢。”
　　肖杨不满地横了她一眼，
　　“上星期每天都熬夜加班，昨天总算交了图，但黑眼圈明显得跟大熊猫一样，就去配了副平光眼镜遮一遮。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还挺复古文艺的？”
　　“没看出来。”
　　颜叙故意和他唱反调，
　　“倒是添了不少gay气。”

　　在图书馆转了一会儿找到了两本基础入门的书籍，和许多设计画册一样又厚又重。
　　“你真的能在一个周末里看完这些？”
　　肖杨打量着颜叙怀里小一千页的书，口吻里满是怀疑。
　　“废话，当然不能。”颜叙想也不想地回答，“挑重点看看就行。”
　　“那还借这么多，乍一眼看过去跟抱了几皮砖似的。”
　　肖杨一边抨击一边若无其事地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砖头。
　　“您还是别开口比较好，肖老师。”
　　颜叙瞅了眼他的西装眼镜和手里捧着的书，瞧着倒是有几分学者讲师的风韵，
　　“外行人谁会用皮这个量词来形容板砖，一听就知道是搬砖的命。”

　　走到博士楼门口才发现李郁欢还没回来，而那群搬砖小伙伴早已在盛忻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围坐在了餐桌边嗑瓜子啃零食，正自觉地从冰箱里翻橙汁找可乐，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一周前，李郁欢以几乎所有学科全优的成绩提前三个月拿到了硕士学位。
　　不仅如此，上个月她已经和一家工程咨询公司签了工作合同，毕业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入了职。
　　对此颜叙丝毫不感到意外，严以律己对于李郁欢来说早已是一种习惯。
　　而和她同届的邹钦铭自然少不了被大家嘲笑，他的必修课还有一半大红灯笼高高挂着，毕业则更只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人最怕的就是横向比较，个体间的差别一对比就会被无限放大，孰优孰劣的差距更是一目了然。好在邹少爷向来心宽，从来不把他们的调侃放在心上。
　　而对于李郁欢的出类拔萃，最激动的另有其人。
　　毕业论文答辩会结束以后大伙排着队纷纷向她道贺，台上捧着鲜花的李郁欢笑得腼腆而得体，身旁站着的那个男子却是洋洋得意尾巴差点翘到天花板上，全然没有意识到他纹丝不动的左半边脸有多可笑：
　　“哼哼那当然，我的媳妇就是这么优秀！”
　　“哦，忻仔一直是这副死德性。我们以前的同学听说他有了女朋友以后发来贺电，你们知道他说什么？”
　　邹少爷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他秒回人家，清华的哦，我厉害吧。”
　　“神经病。”众人异口同声下了结论。
　　邹少爷惊喜地拍了拍手：
　　“对，人家就是这么回他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