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君》寐从容

50、第 50章

　　两日后，阿古的伤势大有好转，主要是得益于姜烨赏来的名贵药物，外加胆颤王太医的妙手回春之术。
　　这一点让我先前失落的心境跟着大有好转，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荷华依然留在了章华台，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当日我曾和姜烨提及此事，他正握住我的指尖细细婆娑，闻言倒是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同的神色。惯常浅笑的容颜上依旧温润如玉，他凑近我的唇畔吻一吻，淡淡说道:“你既不想要她了，丢去冷宫洒扫即是，这种小事实在不必同我回禀……”
　　我当即瞪大了眼睛，睨着他越来越近的俊颜，不可置信。可姜烨黑沉沉的眸子里静波无澜，俨然不是说笑的样子。我沉思一瞬，及时抵住他乱动的手指，忍不住问道:“就这样？”
　　“你不想要她，那定是荷华做的不好。一个不得主子欢心的奴婢，留着还有什么用呢？”姜烨嗓音暗哑，恰捉住了我的手腕背在身后，灼热的气息洒在脖颈里惹出一层颤栗。
　　“可是她……”我还沉浸在他无情的话里，脑子里有点乱糟糟的:“荷华也不是不得我欢心，她在章华台跟着我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我就想着……哎！”
　　我吃痛惊呼一声，抬眼望着始作俑者挑眉而笑的凤眼，扁扁嘴:“你怎么还咬人啊？”
　　“看来，阿虞是变心了”。他倒还委屈上了，把话说的委屈可眉眼里俱有狡黠的笑意:“我这么卖力，你居然还有心思想旁的，真不知这里藏的是不是铁石心肠！”
　　他一边说着，竟然抬手探进我的衣襟，温凉的指尖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我的脸颊蓦地一阵发烫，下意识的觑向日光昭盛的大殿之外。
　　“放心，这次不会再有人打扰了……”姜烨低沉的笑音正吹进耳膜，我忍不住身子一软，失了力气。不知何时紧闭上的门扉，显然暴露了他的早有预谋。
　　我还妄图挣扎，就左顾右盼起来。期期艾艾的样子，让姜烨不由地开怀大笑:“阿虞，你怕什么呀？”
　　我白他一眼:“因为我知道啊，就算我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事实证明，惠妃的警告很具有现实意义:我这个凡事不三思的毛病，真的会让我死不足惜。
　　姜烨闻言登时冷了面容，清凌凌的眸子里涌出一层寒意，想一把冰凌茬子扑头盖脸迎下来:“又是话本子里看来的，嗯？”
　　这个“嗯”字才落，我及时落下一串泪珠子，认错道:“话本子真的没有再看了，这句还是以前记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了啊。就好比烨哥哥你学富五车，出口成章是一样的道理，学问这种东西都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哦？”姜烨挑挑眉，笑我:“你学的是哪门子的学问，不学无术还胡搅蛮缠！”
　　他说这话我不能认同了，扬起脖子反驳道:“天下大道，学问也分很多种嘛，士农工商各有各的学问。总不能因为你的学问和旁人的不一样，就说别人是不学无术……”
　　我越说越没底气，睨一眼姜烨愈发明亮的眸子。保命要紧，我好歹算是把话转囫囵了:“当然，我算是另外！”
　　姜烨满意了，这才高抬贵手。掌心抚摸过我的发顶，他笑着道了句:“乖！”
　　之后，姜烨又是细细询问了一番我在清华宫觐见的情形。当我提及老皇帝将我误认为长安时，姜烨面容微愣，半晌都无语。
　　我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姜烨回过神来，又勉强朝我一笑:“没想到这些年了，父皇居然还惦记着长安，想来是十分想念她了……”
　　我没接话。可以看出来，说起长安后姜烨就有点魂不守舍的模样。他抬指按上眉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叹出一口气:“估摸这会儿父皇怕是要醒了，阿虞要不要随我去清华宫看看？”
　　其实，他的意思是说自己要去老皇帝的床前尽孝了，我要是还有点眼力劲儿，就该麻溜的滚了。
　　我本来也不想去，就顺势摇了摇头说:“我才觐见过父皇，这会儿先不过去了，既然殿下要去清华宫，我这就不打扰你了吧！”
　　话是这么一说，可我还是随姜烨相伴了一段路，再往前就是贤德殿的宫门。
　　琉璃瓦上烈阳恍眼，一片灿然兜头照下。我抬袖遮住目光，远远望见甬道尽头走过一群抬木桩的小太监。
　　姜烨长身玉立，目光越过天光处，语调清平:“父皇回宫，第一件事就是下旨修缮摘星居。工部的动作倒是快，只是不知还能否来得及……”
　　我听后心神俱震，突然念及老皇帝形容枯槁的模样，不敢再细想。
　　这天晴空湛湛，远空处飘着一捧棉团似的云。我独自依在连廊下的柱子旁，听几处宫人回禀月初宫宴的事宜。
　　花房处的管事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宫女，天生的一副喜庆模样，她今日过来时还顺带了两盆开的正盛的瓜叶菊。
　　“回禀太子妃，宫中各处的花草都已经按着您的吩咐收拾妥当了，只是摘星居……”
　　我点点头表示明了。这两日里老皇帝一旦清醒了，就可着劲儿的折腾，什么奇珍异宝都流水似的往摘星居送，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应季的花花草草。
　　摘星居可是老皇帝当年为博美人一笑，特意为婉妃而建的，殿名的寓意许是说愿意为她摘星星吧。美人已逝，老皇帝此举可谓是在前朝后宫掀起了一波风浪。
　　皇后为安抚后宫诸妃乱飞的醋意，忙的不可开交；惠妃为稳坐后宫第一宠妃的宝座，日夜宿在清华宫；姜烨为填平他老子花费的真金白银，锱铢必较；至于姜祯，那是整日的在皇城里瞎转悠，美名其曰是为皇帝寻访名医。
　　大家一时都很忙唯独我挺闲，每日里听听闲言碎语，数着日子等阿古好起来。
　　两盆瓜叶菊生的秀气可爱，一团乳粉的花叶相拥相簇，黄蕊上淡淡清香伴风萦绕，倒也别有一番意趣。我正看的仔细，听见身后缓慢的脚步声挪近，一个纤弱的身影恰投在瓜叶菊的花叶上。
　　我叹口气，并未回头。望着青石板上的人影停在我身侧，轻声问她:“你伤势还未痊愈，还是回去歇着吧！”
　　“有些话，娘娘想问很久了吧。您为阿古着想，阿古也不忍心瞒您太久……”阿古嗓音沉哑，语气虚浮的很。到底是伤了底子，就算是年轻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我抬手挥退庭院里的宫人，转头示意她坐下说话:“别站着了，坐下吧，扯到伤口了可又得再受回罪！”
　　阿古朝我咧嘴一笑，就像以往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子。可隔着的事情多了，只有我们彼此心知肚明，都回不去了。
　　“我那夜去了一趟李府……”阿古坐在我身边，整个身子都虚软的靠上一侧的廊柱，她喘一口气笑的有些力不从心了:“我本想杀了李伯庸的！”
　　阿古说的轻巧，我却听的差点栽下去。整个人皆是懵的，像被一记重锤敲在脑袋上又疼又闷，耳边也尽是嗡嗡不绝的鸣声。
　　阿古要杀父亲，为什么？我豁然抬头对上她带笑的眸子，满是震惊:“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
　　“因为他该死！”阿古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未了竟是很遗憾的摇头叹口气说道:“可惜我去时他已经身中菡萏香，就让他这样死了，真是太便宜了！”
　　我从不知，阿古也会有这样恨意昭然的时候，她笑闹的时候太多，我甚至以为她是天性的没心没肺。
　　“小姐！”阿古唤我，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唤我了。
　　我直觉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见她正满脸忧伤的朝我笑着:“方铎安是被李家人利用了，李伯庸偷了他的菡萏香演了这出戏，当时就是为了洗清李家害你的嫌疑。”
　　“方铎安不是父亲的人吗？”我听的晕晕乎乎的，脑子还是乱:“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阿古冷笑一声，眼睛倏地染了一层薄霜:“方铎安出身赵国杏林世家，委身李府不过是权宜之策，唯有此他才有机会进入大齐皇宫。李伯庸初时倒也有几分惜才之心，可当小姐您嫁入东宫后，李家的形势可谓是水深火热。小姐的确是李家的荣耀，可也是李家的累赘，只要您在一天，李家就不可能真的身居高位……”
　　不曾经也会有这么一天，这番话是阿古的口中说出:“李家一直在暗地里调查方铎安的底细，他这样的身世终不能得到李伯庸的信任，还可能成为李家不忠的证据。菡珠一事，方铎安帮小姐后，李家已然决定放弃了他！”
　　我浑身发冷，怔了半晌，喃喃问她:“父亲就这样不喜欢我，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甘心吗？”
　　“他自是不会喜欢你！”阿古冷笑两声，剩下的话俨然是一把带毒的薄刃扎进我的心口，“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李家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