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君》寐从容

31、第 31 章

　　睨着二哥远去的身影，我半晌没回过神，回头问阿古:“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阿古目光幽怨，咬牙切齿:“意思呢就是李大人中看不中用了，他得趁大少爷不在家时取而代之，这不找你合谋来了嘛……”
　　我脑子乱糟糟的茫然不解，“那我答应他了？”
　　“呃，算是吧……”阿古挠挠发顶，才说:“不然，他要证明给你看什么啊？”
　　我讷讷无言，抬指覆上小腹时突然觉得很忧伤:“多子多福也多愁啊，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还是女儿好啊。”
　　阿古深以为然，附和道:“对啊对啊，像你这么不省心的还能嫁出去祸害夫家，可儿子就不行了真是让人上愁啊。”
　　我好歹忍住了上前掐死她的冲动。
　　湖水绿波，粼粼映出几颗新荷，让我想起了长安。姜烨虽是未说可也能猜出一二，她再是贪玩总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人摔下荷花池吧？明白人恁多，可谁又会真心为她出头。
　　“你知道长安吗？”我抬头问阿古，她正顺着我方才的目光瞅向池水，闻言蓦地打起冷颤，差点摔下去。
　　我盯住她瞬间惨白的脸，不解地问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阿古顺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哦，差点摔下去真吓人……啊，你刚才说什么？”
　　哎，我摇摇头想她不知，也没再问。
　　日头偏西，我估摸着皇后这会儿也该午睡起来了，就唤上阿古去景仁宫。
　　“咱们不去不行吗？”阿古尽说傻话。
　　我也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于是对她分析道:“前两日不去还可说，怕过了病气给她。眼下情形，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若你中毒一事真是林家所为呢？”阿古难得也有严肃的时候，皱起眉问我:“现在去，岂不是又给了她害你的机会？”
　　“皇后不至于这么傻吧？”我笑她太过忧心，“哪有害人之人送人把柄的，这不很明显的事吗。再说了，也未必是林家的手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我一时还想不通。
　　但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便转头问阿古:“你说，二哥今日所说之事，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早有打算？若是后者，那他今日不曾遇见你我又作何打算……”
　　阿古听的糊里糊涂的:“你想说什么？”
　　“他必是早有此意了。方才说父亲生病不过是为了试探我，既然我还在乎李家，他也能放心些。”想通这些关窍，我扯出来一个苦笑，告诉阿古:“咱们且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二哥在宫里的人定会找上门来！”
　　方铎安不在了，李家绝不会坐以待毙，那么接替他的人倒可以暂时为我用一用。
　　阿古怔怔的听着我的话，从头到尾未置一声，只一双圆圆的大眼满是陌生的望过来，“你以前从不想这些事的啊？”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我抬脚踢开青石板上的一颗石子，本来想对她说的话终于还是说不出口了。
　　走进景仁宫时，皇后正着了一件满绣蔷薇的青色常服伫立在竹架旁浇花，衣影娴静更衬的她气质温淑。
　　我静静等了片刻，待她举手细细拭了指尖后，才勉为其难的抬了眼皮瞅我，笑了一声:“哦，太子妃来了？”
　　“母后”，我觉得头皮发麻，又退了一步。青石板上的人影便朝我走近一步，淡淡的脂粉香迎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尔后，我瞅见皇后万分嫌弃的侧过身，就万分尴尬的朝她一笑。
　　“难得你有心了，大病初愈居然还没忘了请安……”
　　皇后之所以是皇后，那骨子里自然有千军万马杀出来的气势。我听她说起诛心话，宽大的广袖轻扬差点甩上我的脸，可见皇后是余怒未消。
　　果不其然，她走回连廊下的躺椅上，就这么睨着淡淡的目光看我。我来时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只垂头盯着地上斑驳的树影看。
　　挡了林家的路，我这次还没死成又跑来碍她的眼，皇后不能明说，暗讽自是少不了了。
　　“坐吧！”半晌了，皇后终于开了尊口。我环视一圈四下，周围却连个木墩子都没有看见，而景仁宫侍奉宫人也个个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并没有替我看座的意思。
　　我暗叹一口气，挺佩服这群人看脸的能耐，跟皇后肚里的蛔虫似的。
　　“儿臣不累，还是站着吧”，好歹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听说，你这两日都宿在了朝良殿？”皇后迎着日光摆弄自己修的圆润的指甲，也不等我回话又兀自说下去:“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感情好，我也能理解。可祖宗纲常也得懂，你不辞辛苦是好意，殊不知还有一句话叫好心办了坏事……”
　　这话说的着实太过，众目睽睽之下竟是半点脸面也不给人留了，看来皇后是打算撕破脸皮了。
　　我早已羞愤不堪，抬眼直直看向她:“母后所言有理，可儿臣却不敢认。儿臣是父皇御赐的太子妃，侍奉殿下本就是祖宗纲常，确实不知怎么就办了坏事！”
　　“呵！”皇后反笑起来，细眉挑起来的容颜不怒自威，我却一点也不怕她了。“当初本宫就不同意你入宫，区区一个外室庶女也配坐上太子妃位？不过是皇上念在李家于社稷有功，你还算勉强乖巧才准了。这才多久，你就忍不住了？”
　　那会儿皇帝赐婚的圣旨传进李家时，包括我都以为指的是李君怡。我依然记得她指唤丫鬟去拿自己最贵重的那套头面的样子，十六岁的待嫁姑娘面若桃花，一双眸子染了笑意堪比春色更盛。
　　不过那会儿我也正同姜烨心意想通，且不说是真通还是假通，反正我满心是他。眼瞅着宣旨的小太监踱近正堂，我哇的哭出声音，惊了庭院枝上的三两黑羽鸟:“我爱慕的公子是不是要娶别人了？”
　　我记得自己那会儿伤心欲绝的模样，仿佛记忆里的悲伤也能传染一般，我忍住泪瞪着皇后的眼睛问她，“恐怕，忍不住的人是母后您吧？”
　　“放肆！”皇后被我戳了痛处，再也端不住虚假的笑意。可她到底沉得住气，身形也未动，眸光愈冷:“你可知什么叫孝道？”
　　我扑通跪下，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皇后凤眸倏地一眯，我回答她的声音却比这一跪更加清脆:“是儿臣言语失状，惹了母后不快。母后要罚，儿臣自愿领旨……”
　　这便是一场博弈中我最大的弱势，任你有千万理由，只一个孝道就能压过所有。
　　我跪在青石板上的身形晃了晃，听闻皇后嗤的一声笑。正要打算装晕了事，忽然侧殿的帘栊被人撩开一角，人声先至了一步:“姑姑，您醒了怎么也让人不叫醒我？婷雪还想着陪您一起看花呢……”
　　“咦，太子妃也在啊？”婷雪走近皇后抱住她的一只手臂笑起来，看样子倒是对我跪在地上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
　　我看着她，也笑笑:“是啊，好巧！”
　　说罢，我忍痛站起来拍拍衣裙上的细灰，对皇后歉然一笑:“母后不会怪儿臣不请自起吧，这也是没办的事，您看婷雪站在我面前……祖宗纲常我又不能不顾，要不您换个地儿，好方便儿臣接着跪？”
　　皇后的脸色由白转青，深吸两口气后却笑的更加温柔了，一边指了我一边和婷雪笑说:“要我说啊，太子妃这个性子还真同你一个样，仗着我宠她从来都是嘴上不饶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暗说不好就听见皇后抚上婷雪的手，问她:“本宫让你和太子妃做个真正的好姐妹，你可愿意？”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婷雪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我想笑她，不愧是林家的女儿，只这作戏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敢情和皇后唱起双簧戏给我看了。
　　“婷雪不愿！”
　　“我不愿意！”几乎是异口同声，我和婷雪同时说出这句话，两厢诧异的对望一眼。只这一眼，看的我落了眼泪。
　　高筑戏台上的伶人青衣水袖，眉眼染了浓丽的胭脂色，咿咿呀呀唱起拜寿的戏文。我坐在皇后身后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百无聊赖。
　　皇后的四十寿辰和她这个人一样无趣，我有些困开始打瞌睡又强睁了一双眼睛瞪着戏台子五彩的衣影。
　　“喂！”一只草编的兔子被丢在面前，我寻声看去，就见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扬起白净的笑脸冲我使眼色，含笑的眸子瞥像柳叶茵茵的假山旁。
　　我心领神会冲她点点头，小姑娘的一双眸子立刻弯成了半月，此后多年我依然记得她望来的那一眼……